第38章 第38章
可我只是扶着他去找马车,他好重,身上都是腱子肉,好不容易扶他上了马车,一个颠簸过来,他差点跌下来,我只能让他枕在我的腿上,让车夫走快点。
我猜不透我在想什么,或许是因为我觉得用一个发簪解决的事情,太便宜他了。
他握紧我的手,呢喃着:“卫璇,我要建功立业,我要给你最好的东西。”
“我很期待。”我笑着,“等一会到家了,我灌你两碗醒酒汤,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番话。”
他睁开眼,似星辰眨眼,“那你喜不喜欢我?我从没有听你说喜欢我,我做梦都想你说。”
“你已经在做梦了。”我遮住他的眼睛,“快睡吧,到家了我叫你。”
他拿开我的手,喊了起来:“不,没听见你说你喜欢我,我不睡!”
???打他一巴掌,他就能清醒了吧。
我轻轻拍着他的脸,“公子醒醒啊,我是卫璇。”
他看着我,眼神和我交汇,那双眸子里,有一腔真诚,他笑着,“我知道,我好喜欢你。”
我不一怔,笑道:“公子这么招人喜欢,少说这句话。”
如果不是他,如果他不是曹国人,如果他没有说这句话,如果……
手被握紧,他枕在我的腿上,睡得很香甜。很多事我突然想明白了,如果他不是孟伯符,我不会来曲沃,不会处心积虑接近他,我们不会遇见。事情是好是坏,我真不知道,未知的事情,交给天意吧。
“武陵君可在?”声音空灵,我听见这个声音就头痛,不说邪门,我自己都不信,我身上没有好事准能遇见他。
我掀开车帘,正对上他那双探究的眼睛,亮得和烛火一样,“华阳君,公子喝醉了,无法见华阳君,等公子醒酒后,奴婢一定禀告公子。”
他皱眉,“你怎么跟着他到处乱跑?”
我笑道:“华阳君说笑了,奴婢是照顾公子的人,自然要在左右服侍。”
“算了。”人多,他不想和我争辩,他给了一个紫皮袋子,“拿好,新年贺礼。”我想拒绝,他动作比我快,策马而去。
我吩咐车夫继续赶路,打开紫皮袋子,里面是一小块一小块的麻糖,里头加了桂花和茉莉花,清香透鼻而来。吃了一口,身心甜蜜,这比男人的甜言蜜语甜多了。再闻这个味道,看这个包装,比上次孟伯符买给我的好,于是我得出结论:这个麻糖很贵。
我收起麻糖,心里很是纠结,不知道他是想收买我还是单纯送礼物,他的心思比起我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我们回去的时候,府上静悄悄的,也不点灯,乌漆墨黑的,我怀疑进盗贼了。好家伙,偷到太岁头上去了,我摇醒孟伯符,“公子醒醒,家里进贼了!”
他眼睛朦朦胧胧的,他打着哈欠,“什么贼?他们过年时不开张的。”
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年二十八,宣琪和李海都回家了,宣琪出门前跟我说在厨房有干粮,不想做饭的时候拌着水吃。太瞧不起人,分明是讽刺我厨艺。
而李海,临行前抱着几匹花花绿绿的绸缎,这个颜色很是张扬,二八女子都不适合穿。他说他娘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他娘半辈子操劳,没有穿过几件好衣服。他还提着一条大鲫鱼,用食盒装着,里面撒满冰块,鲫鱼两三斤重,加上冰块十几斤重,他娘爱吃他就给她带。
我想如果他的相好不是云良阁的人,省下来的钱足够把他娘接来身边照顾,我的想法挺可笑的。
我扶他进门,一路黑灯瞎火虫鸣鸟叫,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生出相依为命的凄惨感。
都三年了,二哥三哥你们在哪里?期期在曹国过得很好啊,你们呢?
年三十,旧年的最后一天,过年这段时间,曹国取消宵禁。
傍晚的时候,他拉着我去西街,道路两旁挂着高高满满的大红灯笼,画着雀儿、鹿儿,仙鹤。一个个随风摇曳,像熟透的石榴高挂头顶,好看极了。往年都是他来点第一盏灯,他点好后沿路的人接着点第二盏第三盏灯,如击鼓传花。
西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都高高仰起头,等着看华美的灯笼点亮夜空。
和煦的风适时吹来,他撩起衣裳,要踏上高凳,我怕他摔倒,忙握紧他的手:“小心啊。”
他握紧我的手,对我笑笑,“没事的,你扶好凳子。”他踏上高处,小心翼翼地拿出火折子,点亮第一盏灯笼,而身后,千盏万盏灯笼盛放,花市灯如昼。
我的眼睛里一定有温暖的色彩。
二哥三哥,新年快乐,平安顺遂。
沿路都在放爆竹和烟花,我胆子小,看到放爆竹我都会躲远些,他便牵着我的手,让我走靠墙的一边。
“累不累?”他问我。
我摇头:“不累,就是有点饿。”
他摸着我的头,笑道:“我们去燕歇楼,真高兴能和你一起吃年夜饭,明年后年,每一年,都和你一起吃年夜饭。”我一愣,本来他应该进宫和曹王等人吃一顿家宴。可曹王的病情加重,取消家宴,他和几个兄弟的感情并不深,孟婳嫁去宋国,除夕夜只有他一个人。
我们都很孤单,我握紧他的手,握紧了我们能互相取暖,孤独感也能少一些。不曾想真正的凄惨来得这么快,我刚走到燕歇楼楼下,头被坐在高处的人一顿好菜浇灌,我的头顶着红色的片状物,还挺香的,是禾花雀舌,也叫凤舌,极昂贵,只有王室家宴的时候才有的菜品。
饥荒刚过,这么暴殄天物,不怕有报应吗?
我很生气,指着楼上拿盘子的人:“你浇到我了,有种报上姓名!”
十里长街灯火璀璨,如繁星眨眼。他一身白衫,千万盏灯笼也掩不去他的风华,我一惊,一时间忘记时间流逝,眼里无数身影掠过,只有他留下色彩。
二哥?!怕看花眼,我揉揉眼睛,那个人似一阵风不见了,高楼上,只有璀璨的灯笼。
“二哥,二哥是你吗?”我禁不住大喊,我在孟伯符面前说过我有两个哥哥,因为战乱走散。
二哥三哥,见到他会毫不犹豫拔剑杀了他,即使他们打不过他。
孟伯符赶忙脱下外衫,擦去我头上的菜汁,着急地说:“能肯定是你二哥吗?你都被淋湿了,先回去换一身衣裳……”
我眼睛湿润,这个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不要克制不要忍让,我只想去找那个答案。
我抹掉眼泪:“我不知道,可我现在就去,我要马上见到他!”
孟伯符拉着我的手,眼带一腔柔情,他伸手,轻轻抹掉我的眼泪,“知道了,我们过去看看,我站在你这边的,莫怕,别哭。”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我再也无法平静,如果真是他,如果真让我找到他,就算砸我的是石头,我也愿意。
二哥,期期找到你了啊!
我笑中带泪:“刚才有沙子进眼睛了,我不想哭的。”
“武陵君,今日燕歇楼被一位贵客包下来,除了贵客允许,谁都不能进,真是抱歉啊。”侍卫连连作揖,把我们拦在外头,“贵客也说了,很抱歉给姑娘造成困扰,他在招待客人,不方便当面赔罪,让小的送上这些薄礼道歉。”
他摆手,有人抬来一箱的东西,打开的那瞬间,我手捂着我眼睛,眼睛才不会被光芒刺痛,里面是大坨大坨的马蹄金,马蹄金的边角齐整,是钱监出来的。这是个极有身份的人,和王室脱不了关系。
我冷冷道:“我不要这些东西,我要他当面道歉!”
“姑娘别让小的难做,这些东西价值千两,还不够让姑娘消气吗?”他眼神一凛,“姑娘不解气的话,我砍几个人头给姑娘消气怎么样?”
孟伯符把我护在身后,“你们做错还要我们谅解,我们不卖你这个面子又怎样?”
“公子要打架吗?”侍卫拔刀,气势凶狠。
“你打得我再说。”孟伯符拔剑,和我交换眼神,我点头,紧跟在他身后。
对他的武艺,我一向有信心。
他和侍卫过了几招,连连取胜,他从守卫面前闪过,拔出守卫的长剑给我护身。我和他学过几招剑法,对付几个守卫绰绰有余。
我们放倒一大片守门的,引起一阵轰动。楼下的守卫被放倒大半,我不顾上孟伯符,提剑往二楼走。今日就算有恶鬼坐镇,我也要走上去看看那是不是我二哥!
“你一个人不要去,你等我!”孟伯符在我身后喊,我没有回头,我管不了那么多,没有时间了!来了几个带刀的护卫,听脚步声,有些武艺,不是一楼菜鸡一样的护卫可以比的。我握紧剑,正面迎敌,我袖子里有药粉,大不了朝他们撒一把,暴露身份我也要去查证那个答案!
几名护卫把我围住,剑光刺眼,晃得人心寒。看来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流点血才能得到答案。我笑了笑,手指沾了药粉,我有些犹豫。抹上这药粉,我见血就兴奋,越杀越起劲。可也会吓到孟伯符,可我没有选择,正要把药粉抹在眉心的时候,一个人阻止了我。
他的脚步声轻盈,穿一身白衫,身姿挺拔修长,脸俊美得如精心雕刻的美玉,俊朗中却透着邪气,点漆的凤眼带着一丝阴柔,可他身上却带着傲气。他给我的感觉不是很舒服,我甚至有点怕他,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都退下!”他斜睨这群护卫,护卫都作鸟兽状散开,他朝我深深一揖,“方才是在下唐突,没看到姑娘在楼下,请姑娘原谅。”
我细细看了一眼他,是刚才的白衫,可我感觉气质不同,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方才隔着太远的距离,我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不能肯定眼前人是不是他。
“公子为什么要倒掉凤舌?这个很贵的。”
他看着我,眼里有一抹难以看清的情绪,像看猎物的眼神也像看珍宝的眼神,我很是反感。
“我说只要一岁以下的禾花雀,掌柜拿一岁以上的禾花雀糊弄我,于是我都倒掉了。”他说得很自然,仿佛是拿掉衣裳上的一根头发那样简单。
这些贵公子,这么奢侈浪费,我既心疼又羡慕。小时候我也这么浪费过,被我父亲打了几下手心就不敢了。
“姑娘楼上请,在下还没有好好赔罪。”他邀请我上楼。
二楼的雅座就在眼前,我却觉得没有求证的必要了。就算那个人是二哥,这会也被他藏好了,我相信刚才看到的人就是他。
我摆手:“公子是无心之失,我也不追究了,这就告辞。”
他拦住我,“不可,在下把姑娘的发饰、衣裳弄得一塌糊涂,不能就这么算了,姑娘怎么着都要收下在下的赔礼!”
孟伯符急忙跑过来,身后紧跟着被鼻青脸肿的侍卫。他脸色带着怒气,见我没事脸色才好了一些:“不是让你等我吗?”
我看看面前的贵公子,示意他有事回家说,在外面给我留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