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孟婳的脸笼罩在黑暗中，她叹气，“事情闹成这样子，他都看见了，他愿意见我，我不敢见他。”
“公主有什么话要奴婢转达给公子希吗？”
她侧过头想了想，摇了摇头，芍药般的脸有着可怜的神情，“我想静静。”
我起身，她站在人生重要的关口上，她比我更需要休息。
她抬起头问我：“卫璇，要怎么知道喜欢一个人？”
我想了想，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今天就不会这么苦恼。
“要奴婢回答的话，奴婢觉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誓词。”
我退了出去，感觉脸又点油腻，我想洗把脸。在转角处，我遇见了江世白，说得准确一点，他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
他说：“你不会凫水，还跟着她跳下去，嫌自己命长啊。”
我仰起头，不服输的样子：“奴婢会凫水，今天的鞋子太紧了，一落水勒得腿抽筋。不然救三四个人都没有问题。”
三五个有些夸张，但是我小时候救过一个人，他被人推进池塘，修长白皙的手在池面不住挣扎，我没有怎么思考就跳进水里，也是像今天这么一个寒冷的日子，我捞起他的时候他脸色发紫，全身都在颤抖，还问我有没有事。
“齐国的公子就是这么没用啊，还要一个女人来救，怪不得送他来当质子。”
“这是重点吗？”他用折扇轻轻敲了我的头，“你为什么不脱鞋再救人？”
“忘记了。”我反应过来了，好像是我搞错重点，不是鞋子太紧，是我忘记脱鞋。
“生死攸关的事情，你怎么会忘记？”
“救人要紧啊。”我不想听他说下去，“奴婢想洗脸，哪里是盥洗室？”
“公子希是你什么人？”他问的不是孟婳，而是子希，他猜到了什么。
“奴婢想救的是公主。”我叹气，“如花似玉的一个公主，香消玉殒的话多令人伤心。”我转头看着他，“公子为什么要招惹公主？”
“没有她引见，我见不到公子茂。”他难得正面回答我问题，他对孟婳多少有些愧疚。
我想结束这个话题，“那奴婢先去洗把脸，待会还要送公主回去。”
“你就在他眼前，他先救的是孟婳。”他的声音很轻，在平静的湖面上卷起大风浪。
我没有什么表情，“公主是他妹妹，血浓于水，奴婢理解的。再说，公子希已经来救奴婢，奴婢为先救谁这种问题苦苦思索的话，太对不起好不容易才捡回的小命。”
“这不是小问题。”他不打算停下，“生死攸关之时，你可以被舍弃。”
我生气了，我不知道他想从我身上肯定什么事情，我反感这样的挑拨。
“那公子，假设奴婢和老夫人同时掉进水里，两个人都不会凫水，公子先救谁？”果然望见他眼里破碎的光芒，我像胜利者一样从他身旁走过，“公子，奴婢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公子无需对这样的小事上心。”一切完美得不得了，我好不容易胜利一回，正想以胜利者巡游一般走去盥洗室，一个喷嚏让我破功。我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有点狼狈。
“你先喝姜汤，我带你去盥洗室。”他嘴角挂着笑容。
我像个没事人一样，贴着墙壁走，跟着他走在后头。
他给我煮了姜茶，我捏着鼻子，不敢用力呼吸，我不喜欢生姜的味道，以前跟几个哥哥打雪仗受寒了，母亲嫌宫女的动作太慢，亲自给我们煮姜茶，我永远是最后喝完的那个人。要不是二哥发现我在他碗里偷偷倒姜茶，在母亲跟前揭发，我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喝完的。
“我加了冰糖，你能换个表情吗？”他问我。
我松开捏鼻子的手，“奴婢可以不喝吗？喝了姜茶奴婢就吃不下饭了。”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其他人你可以拒绝，这是我亲自煮的，你怎么都要喝一口。”
倒是跟我母亲一样的说辞。
我伸出两根手指比了铜板大小的样子，“那就喝一口。”
“喝一口吧。”他舀了一小碗姜茶给我。
“奴婢也给公主送一碗。”我暂停呼吸，浅浅地喝了一口。生姜的后劲很大，我缓了一会才敢呼吸。
“你拿碗来。”他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你府上什么都有，舍不得这一碗姜茶？什么人啊，不知道舍不着鞋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吗？
“终于找到了你了。”一出厨房门，就遇到神色匆匆的孟伯符，我一惊，笑着：“奴婢给公主送姜茶，公子要喝点吗？”
“我不喜欢喝姜茶。”他捏着鼻子，这喜好跟我一样，我看了心里舒坦，我学着我母亲教导我的样子，“不喝姜茶赶不走体内的风寒，后头可要吃四五天比姜茶还要难喝的药。”
“还是不想喝。”他看着我摇头。
我把姜茶塞到他嘴里，不容他拒绝：“喝。”
他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把一碗姜茶都咽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特别厉害，不曾注意身后是神色复杂的江世白。
许久之后他告诉我，他煮的姜茶分给那么多人喝，他很不开心，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不愿意进厨房。
他从我手上拿过姜茶，走去孟婳休息的地方，他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很是不安。
“刚才婳儿离我最近，我先救她。不是因为我……”
我止住他的话，“先救最能活下去的人，天经地义。公子不必觉得愧疚，公主是公子的妹妹，于情于理公子都应先救公主。若是公子先救奴婢，落人口实，公子会很苦恼，奴婢也苦恼。”我朝他笑笑，眼神坦荡的，没有隐瞒。
“你冷静得可怕。”他叹气，“有时候我真希望你闹上一回，我还能表现一下。”
我停下脚步，摇着头，“奴婢不会的，闹起来很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我在父亲的后宫见了太多，无休止的争吵和夺宠，太累人，我更愿意用这样的时间多睡一会。
“帮我送给婳儿，然后快点回来，我们早点回去。”他停在孟婳房前，轻轻摸我的头。
我点头，“那公子等等奴婢。”
“只要你回头我就在。”他笑着。
我推开门，迎接我的是一束灿烂的阳光。
“公主喝碗姜茶，别感冒了。”
“我不喜欢喝姜茶。”她趴在桌子上思考，“公子希走了吗？”
“奴婢在前院瞧见公子希的马车，公子希应该还没有走。”我放下碗，“这姜茶是华阳君煮的，公主真的不喝吗？”
她抬起头，眼睛有了光彩，“他亲自煮的？为了我吗？”
“奴婢不知，不过华阳君交待奴婢给公主送一碗。”
“不是为我煮的，我不喝。”她气得脸颊鼓鼓的，饱满的脸颊里，装的全是空气。
“公主若是得了风寒，华阳君最多是一句问候，不会心疼。”我开导她，“公主用千金之躯去赌一个镜花水月般的关心，疼爱公主的人知道了得多心疼。”
她仰头干了姜茶，虽然喝得面容扭曲倒也可爱得很。
“他算什么东西！”她恨恨地说。
这样就好了，我喜欢看她骄傲的样子，比我画的小像还要好看。
“婳儿，我们要回去了，你看下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孟伯符在门后提醒。
孟婳叹气，“他是带你回去，还扯上我，五哥若是娶了你真会把我忘了。”
我笑而不语，应该不会有这么一天。
“卫璇，帮我梳头，我要以我最好看的样子和他道别。”
这可难住我了，抹粉挽发髻的事情，我向来不擅长，我叫来了月牙，和月牙说了大概。月牙挽起袖子，露出嫩藕一样白皙细腻的手腕，“交给奴，奴不知道给多少姑娘打扮过，姑娘们对奴满意得很。”
孟婳对着铜镜闭目养神，她的云鬓是墨染的，像黑瀑一样柔顺。月牙把她的头发解下来，带着苏合香的味道，宛若一朵带雨滴的娇艳芍药。
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女子？
孟婳睁开眼睛，看到铜镜中的人影她猛然回头，月牙来不及放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发扯落了一小把。孟婳并不生气，也不喊疼，她看着月牙，“我见过你，上次在大哥的家里，你劝他喝了不少酒，他差点呕出血。”
月牙神色如常，淡淡笑着：“公主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啊，上次大人喝酒无伴，把奴接过去喝酒，正好让公主碰见。”
我早该想到的呀，能让公子茂出面处理采青的事，必定是摸到了公子茂的心头好。送月牙岛公子茂身边，让月牙就在他耳旁吹枕边风，月牙跟了他十年，说是他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她也逃不过当棋子的命运。
那碗姜茶，他煮的时候存了多少心思？他走的每一步都设计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