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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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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得太简单了,采青服侍孟伯符多年,在府上的根基、在孟伯符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替代,岂是临时起意的栽赃就能扳倒的?

    我不想让宣琪就这么走了,有她折腾,能为我分点他人的监视。

    有人来问:“掌事,公子让我来问事情解决没有,公子要采青姑娘去研磨呢。”

    采青如胜利者,深深看了宣琪一眼,那眼神是:怎么样?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公子可曾理会你?他还不是让我过去磨墨添纸。

    宣琪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搅在一起,局势很明显了,就算首饰是她偷的,公子也不会站在她这边。

    采青看着我,重复一遍问题,“卫璇,你有没有见到院子来过可疑人物?”

    我吸口气,手紧紧握着,憋了一会才脸憋通红,“掌事对不起,宣琪下午给我看她的嫁妆包,我拿回房间看了,后院的人急着要我出花纹样式,我着急过去,把首饰包随手扔在床褥里,不知道扔在了采青哪里。刚才我吓坏了才不敢承认的。掌事,一切都是我的疏忽,对不起,给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

    李海沉默一会,分析清利弊他才说:“你简直没有心眼!瞒着这么大的事情,罚你三个月奉银,这三个月你都得在浣衣房洗衣服,这个冬天庭院的雪都由你来扫!”

    宣琪松口气,脸有血色了,她捏着我的手心,小声对我说,“谢谢你,衣服我会帮你洗一点的。”

    我不信这番话,世界有太多的承诺都是空谈,我母亲还说活到祖孙满堂的一天。

    这不轻不重的惩罚在我预料之内,我低头说了声好,一场闹剧就这样过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采青半坐着,她抱着膝盖,冷冷看着我,“你为什么要帮她?笑话,她诬陷我的时候不见你站出来,我要揭穿她面目的时候你来逞英雄。卫璇,你和她有什么过硬的交情?我是公子身边的一等奴婢,我能让你去打扫茅房,倒尿桶倒泔水,你怎么敢和我作对?”

    我抱紧被子,眼神望着结着蜘蛛网的房梁,“打狗还得看主人,宣琪是公子昂送来的,说她刻意栽赃陷害,公子昂的脸面也不好看。”我顿了顿,能想到她充满怨恨不甘的面容,我便挑重点来说:“毕竟,公子昂是为数不多站在公子这边的人,怎么能让公子昂不高兴呢?”

    闻言,采青久久不语,想必是看开了。孟伯符征战时门庭若市,凯旋后挂着闲职,门可罗雀,朝中不少人顺着曹王的心思,使劲找出孟伯符贪污腐败、败坏朝纲的罪名。公子昂是朝中站出来,拍着自己胸膛说孟伯符的忠心日月可鉴的人。

    采青盖好被子,恨很地说:“这次算了,下次我要她的命。”

    不会有下次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木桶里的衣服堆积如山,我手长久泡在水里,冻得僵硬青黑。我捏碎一颗澡豆扔进水里,澡豆加了茉莉花,空中隐隐有茉莉花的香味,闻着花香,日子没那么苦了。

    洗完这盆衣服,已经是午后。我的腰背疼得直不起来,手因为冻得僵硬,拿馒头的力气都没有。

    后悔吗?我伸出手挡住刺眼的日光,本来不用洗衣服的。

    “辛苦你了。”孟伯符从蜿蜒的假山走来,向我投来善意的目光。

    “应该的,这是奴婢的责任。”我笑着,让人看不出一丝惺惺作态。

    “我听说了,那件事你做得很好。”他脸上有完美的微笑,近似玉人的笑容。采青和宣琪想必是沉醉在这样的笑容下,才会争个高低。

    “应该的,奴婢也不想看到她们吵起来。”

    “是宣琪吧。”他单刀直入地问。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愣了愣。他来这里不是来寻找肯定的答复,而是找多一个肯定。

    我沉默了一会,把话说得磕磕碰碰:“奴婢……不能肯定。”我伸出手,挡住面前的太阳,“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都洗七天的衣服了,想啥无辜的是谁凶手又是谁,这对不起我手上的冻疮。

    “卫璇。”他很少叫我的名字,这次的语气有些严肃,听见他说,“你很聪明,可是聪明不一定是好事。”

    我一愣,尚未明白他话里的深意,他接着说:“庭院的雪该扫了。”

    “是。”某一时刻,我以为他会说你这么聪明伶俐,来我身边伺候。这样我做事就方便多了,早点完成任务,我也能早点离开。

    我想多了,孟伯符不会那么轻易就放下警惕。

    我望着天,任重而道远。

    难得的晴天,金乌当空,阳光和煦,照的人心头暖暖的。我伸出手遮住眼帘,眼睛里只看见铁锈红,我手上的冻疮什么时候才能好?我日日擦药膏,一点效果都没有。说来挺好玩的,我走过很多地方,在极西之地,曾一头扎进生死谷的深潭,在苦寒的生死谷逗留许久,可也没有生冻疮。可在天气不算严寒的曲沃,我的手脚生了冻疮……我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各色衣服,应该是衣服洗多的缘故,没有其他原因。

    我的手被搓衣板蹭出不少细微的伤口,血流出来,马上被水冲散。掺和着冻疮的疼很难受,跟钝刀子割肉一般。腰背跟驼了千斤重物,痛得直不起身。比起从前的生活,这种生活可谓是……我笑笑,捏了一把澡豆,继续洗衣服。

    生死谷的主人说我没有公主病,一定能活得很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卫璇啊,衣服要洗完啦。”李婆婆捧着一碗瓜子,笑嘻嘻朝我走来。

    我拧干衣服,“是啊,还会还要去前院画花纹。”

    “花纹的事不急,你衣服先洗了。”李婆婆从后面抱出一大盆衣服,扔在我面前,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有些疼。

    “这可都是公子的衣服,你别偷懒喔。”李婆婆在一旁吐出瓜子壳,严肃叮嘱我。

    公子的衣服一向是李婆婆洗的,他不喜欢陌生人碰他的衣服,可李婆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碰不得冷水,把公子的衣服交给我洗,也不怕公子发怒。

    但这也是我的机会。

    “婆婆,公子知道了怎么办啊?”我不明着拒绝,问后果就好了,如果她能承担起后果,我多洗几件衣服无大碍。

    “你不说我不说,公子怎么会知道?他的鼻子又不是狗鼻子。”她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瞬间压低声音。“婆婆的风湿病犯了,全身酸痛得很,麻烦你几天。”

    我看她步履稳健,声若洪钟,根本就是偷懒。可我能如何?初来乍到的,没有亲信和根基,认命吧。我晾好衣服,重新接了一桶水,来洗公子的衣服。

    我没怎么认真看过公子,印象中他身材高大,长身玉立,穿这件滚金边鸦青色暗纹团深衣一定很好看,像我二哥那般好看。深衣透出淡淡的的艾草香,府上没有艾草,他要么去北苑“踏青”,要么去西街走了一圈。听说云良阁就在西街,里头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雪肤花貌,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停留。

    洗完衣服,我的手冻得跟冰块一样,许久才回暖。没有休息的时间,我马不停蹄去前院临摹花纹。我冷得很,拿起画笔的时候蓦然想起忍冬花,临冬不凋谢,故名忍冬。后院有一盆忍冬花,我抱了一盆来临摹。公子不喜欢艳丽的颜色,花蕊那里,我用了朱砂点了几笔,拿水点了几下,调出不怎么艳丽的红。刚画完,李婆婆便来了。

    “卫璇,洗好的衣服给我,公子急着要衣服换呢,我拿去烘干。”

    武陵君孟伯符,曹王的五弟,为曹王打下百里土地的将军,连替换的衣服都没有,这么穷的吗?他给我的情报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起身给她拿衣服,看李婆婆要去见公子,我把画好的忍冬纹也拿给她,请她代为转交公子。公子对花纹挑剔得很,总要挑上几遍才有满意的样式。

    李婆婆笑着,皱纹把脸都挤成一团,“好说好说,我帮你送东西,你多少……”她伸出手,两根手指摩挲着,这是数钱的手势。

    “我给婆婆洗公子的衣服,就不跟婆婆收钱了。”我把一盆衣服交给李婆婆,“公子也不会知道,自然不会怪罪婆婆。”我笑着,提醒她不要得寸进尺,我只是懒得计较,不代表我任人欺负。

    “哼。”她不甘地接过画纸,扬长而去。

    我钻进被窝,裹紧被子,喝了一大碗热水。我全身冻得僵硬,正要进入梦乡之际,宣琪摇醒了我。

    “卫璇,你别睡了!公子很喜欢你画的忍冬花纹,李老婆子就说是她画的,说新来的奴婢粗手笨脚,都不会猜测公子的心思。公子赏了她一大笔钱,她可得瑟了,拿着剪子敲敲打打,把公子赐的赏银剪得细碎,说存好了孙女的嫁妆和她的养老钱。真是可恶啊,明明是你的功劳!你起来,我给你讨个说话,不能让她白白占你便宜!”

    “这都是小事,没关系。”我推开她的手,抓紧被子继续睡觉。真不是我高风亮节,视金钱如粪土,而是我眼皮跟驼了铅块一样,太累了,此刻最要紧的事情是睡觉。

    “你就是这个脓包样才被人欺负!”宣琪恨铁不成钢一般,她深吸一口气,拉着我跑到前院,李婆婆把银子剪成三大推,我粗略估计,赏银约有二十两。按照我之前的生活水准来说,这赏赐不算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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