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正文完结
末末的生日会办得热闹非凡，胡家为了他的生日特地将自家酒店停止营业了一天，整个会场是航天主题，布置得气派又奢华。
“湘湘，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斯年扯了扯湘湘的衣角。
“夸张什么，他是胡家的长孙，这规格是应该的。等回头成人礼的时候，还会更隆重呢。”
“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斯年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没事儿，你就当老头老太太是为了收回份子钱吧，你都不知道他们这一年一年要往外洒多少人情钱。”陈湘湘混不在意地说道，“哎，我得招待客人去了啊，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你去吧。”
现场来了很多他们的高中同学，尤其不能少的，就是哼哈二将蒋一凡和徐晋。高中毕业二十年了，蒋一凡的身材保持的还行，徐晋的将军肚是越来越夸张了，看着也越来越厚黑了。
“年姐！”蒋一凡热热闹闹地凑上来，性子跟当年一样跳脱。
“怎么没见你带夫人一块来？”斯年让了半个位置给他。
“别提了，离了。”
“啊……”这下斯年不知道怎么回了，不知不觉中，她和同学们也已经开启了中年生活，各种问题纷至沓来。
“嗐，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你现在也太牛逼了吧，我前几天还在财经频道看见你了！”
“总算还没给你们丢人是吧？”斯年大笑。
“那是相当长脸！”蒋一凡竖起了大拇指。
“年姐，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也没带夫人？”徐晋在一边笑着接道。
“你……肯定没离婚，我知道。”斯年眨眨眼。
徐晋的老婆级别比他还高，她量他也不敢离。
“哈哈哈，还是你懂我。”
徐晋端起杯子和斯年碰了碰，想当年上学的时候，他们俩就是不相上下的小莲蓬精，如今人到中年了，两人之间很多东西仍然尽在不言中。
生日会进入半程，照例是男主角的表演时间。
末末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气宇轩昂地坐在钢琴前，美丽的音符流动出来，他弹的是宫崎骏的动画组曲，每一首都是那么温柔治愈，很适合小朋友演奏。
这孩子大概是继承了她和云城的音乐天赋，从四岁时学琴开始，就是老师的得意门徒。
斯年紧紧握着湘湘的手，一边流泪一边说：“谢谢你把儿子培养得这么好。”
“是你生得好。”湘湘也泪流满面。
生日会结束，客人们陆续离开，斯年跟湘湘和胡杨说她想去山上看看云城。胡杨听见立刻派了司机和车子给她，还特地吩咐末末陪她一块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斯年立刻摆手拒绝，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带孩子去墓前看过爸爸，她很怕自己会没办法面对那个场面。
“让他去，他长大了，很多事也该担起来了。”湘湘赞同胡杨的观点。
十二月的松城很冷，山上都是皑皑白雪，树木和野草光秃秃地在风中摇曳着，一片凄凉景象。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尽管这会儿也才午后，可天地间却是灰蒙蒙的。
云城沉睡的地方离路边还有一定距离，斯年只好吩咐司机停车，带着末末步行前往。她给自己和孩子都围了围巾，戴上口罩，才抱着一大束鲜花推开车门。
“阿姨，这里埋的人是谁？”末末虽然身量未齐，身高却也有一米六了，走在斯年身边已经有少年初长成的规模了。
斯年被他问得呼吸一滞，心中的酸涩差点涌上来，她控制了有半分钟，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来。
“是阿姨的爱人。”斯年温柔回答。
“爱人？那你一定爱他爱得刻骨铭心吧？”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却丝毫没有任何怨言，懂事又暖心。
“你怎么知道？”斯年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现在的小孩子懂得还真多。
“我当然知道！你肯定就是为了他一辈子没结婚的吧？不然，像你这么一个大美女一定有很多男人追，怎么会一直单身？”小小少年笃定地说道。
“算是吧。”
“没事阿姨，以后你要是一直不结婚不生孩子，我就也给你当儿子，一定不会让你孤单！”孩子郑重承诺。
斯年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她别过头去，假装看远处静默的白杨，以及树上的喜鹊。
突然她的脚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她猛地一踉跄，差点把手里的花扔出去。
“小心！”
末末一把扶住了斯年的胳膊，终于帮她稳住了身形。
“谢谢。”斯年回过头来看向末末。
可孩子却一下子震惊地瞪大了眼，他定定地看着斯年，大概有十几秒都没说话。
“怎么了？”斯年诧异地摸了摸脸，“阿姨脸上有灰？”
“阿姨！你有没有觉得咱俩的眼睛长得特别像！”
“有吗？”斯年不自然地笑笑，可她的心里的情绪已经山呼海啸，这孩子怎么这么细心，怎么这么聪明！
“有啊！以前没戴口罩我还没发现！”
“可能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吧，哈哈，末末咱俩得快点走了，一会儿天都黑了。”
斯年打了个哈哈，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带着儿子一步步往云城的墓地走去。
云城被桂芳葬在了云家的祖坟里，可他算是早逝，又无婚无子，所以按规矩只能葬在最边缘的地方，离那一片连绵的小土丘还有一定距离。
“末末，你会不会害怕？”斯年很怕这画面会吓着孩子。
“怕什么，我是个大男人！照片上的就是你的爱人？他叫，云城？”末末看着墓碑上的字，那上面写的是繁体字，雲城。
“嗯。”斯年也定定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笑容灿烂，质朴又纯真，潇洒又帅气。
斯年在心里默默念着：“阿城，我带儿子来看你了，你看一眼他吧，今天刚好是他十二岁的生日。他很好，模样漂亮，性格开朗，身体健康，才十二岁就已经一米六了，估计以后能超过你。哦对了，他钢琴弹得也特别好，梦想是以后成为航天工程师。”
“阿姨，我帮你把花献给云叔叔吧。”
“谢谢你啊末末。”
斯年欣慰地看着懂事的儿子，突然有种在这世间再无牵挂的空茫感。
“阿城，原谅我把儿子送给了别人，原谅我不能让他在这叫你一声爸爸。胡家的人真的很疼他，没有那样的家庭氛围，咱们的儿子不可能成长得这么好。我是个感情淡漠的人，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怎么和人建立亲密关系，孩子如果跟着我，说不定就会变得跟我一样，而我不想他变得跟我一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斯年和照片里的云城默默对视着，尽情地倾诉着心事，眼泪不停不停地落下来，很快就浸湿了她的棉质口罩。
一只稚嫩的小手伸了过来，指尖是一张白色的纸巾。
“阿姨，别哭了。”
“嗯，阿姨不哭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好。”末末又静静看了看云城的墓碑，然后郑重地弯下腰给他鞠了个躬。
“走吧。”
斯年带着儿子转身离开，回去时天越发阴沉，看着像是要下雪了。
“阿姨，云叔叔是怎么死的？”孩子终于还是没有按捺住好奇，把这个一直盘旋在他小脑袋瓜里的问题抛了出来。
“他啊，是为了保护年年阿姨死的。”
“是吗？！”孩子瞪大了他天真的眼睛，“那他得算个英雄！”
“嗯，他就是个英雄。”斯年摸了摸儿子的头。
车子开回市区，斯年突然想到松城一中附近走走。现在她在松城已经没有亲人了，奶奶在前两年去世了，安妈跟着月月去了深圳，周家在松城的房子都卖了，曾经她在那里生活过的痕迹已经全部被抹掉。
“末末，你跟司机叔叔先回家哈，阿姨下车走走。”
“阿姨，我听我爸说松江的冰雕公园最近开了，咱俩要不要顺便去逛逛？”
“也行。”
斯年嘱咐司机把车子听到王府花园的门口，然后她便带着孩子顺着她高中时候上学的路线一路往西走去。
云边汽修店这么多年了竟然还在，斯年站在门口驻足了半天，也没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正待她准备带着孩子离开时，一个发际线已经很岌岌可危的清瘦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是斯年？”男子的神色里都是惊讶。
“你是？”斯年想不到还有人能叫出她的名字。
“我！黄毛！你不记得了？那时候我和城哥天天在一块儿的！”黄毛，哦现在人家已经不是黄毛了，激动得脸都红了。
“天！是你！”斯年一下子捂住嘴巴，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这世上能在她和云城之间建立连接的人已经不多了，黄毛必须得算一个，而且是戏份很重的一个！想当年她天天往汽修店跑的时候，这小子总是坏笑着管她叫小嫂子。
他叫一次，就被云城收拾一次。
然后下次他还嘴欠。
“唉，城哥人那么好，谁能想到……”黄毛也抹了抹眼泪，继而他又强笑着说问道：“这是你和城哥的孩子？”
他指了指末末。
“啊，不是，这是我闺蜜的儿子。”斯年赶紧澄清。
“是吗？我感觉他挺像城哥的，我还以为……那什么，嫂子，你到我家里吃点饭去啊？”
“不，不用了，我要带这孩子去冰雕公园逛逛。”
“啊，那行，你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前面江滨路上就有一个入口。”黄毛热情地帮斯年指路。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啊。”
斯年和黄毛告了别，整个人就开始变得莫名地开心。大概是他作为时空连接的媒介，一下子又让她回到了十八岁的青春岁月。
“末末，那边有卖冰糖葫芦的，你想不想吃？”斯年的眼睛里泛起了明媚动人的光芒，直接把孩子都看呆了。
“啊，行啊，咱俩一人一串。”
“嗯，你请还是我请？”斯年眨了眨眼睛。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肯定是我请！”末末眼睛里也泛起了和她一样的光芒。
冰糖葫芦酸酸甜甜，斯年拿出手机，把她和孩子幸福的笑脸定格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映入眼帘，斯年一下子楞在了原地。
桂芳阿姨。
十几年没见，她没想到她们还是瞬间认出了彼此，老人手里拎着一袋子的菜，香芹的叶子从袋子冒了出来。
她浑浊而悲伤的目光在斯年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就转向了旁边挺拔向上的小小少年身上。
然后，两行眼泪就从她的眼睛流了下来。大街上人来人往在她们之间穿梭着，仿佛时光在无情地流逝。
从斯年来到松城的第一天见到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
斯年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桂芳也没有过来打扰，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末末，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斯年阿姨，你怎么了？”孩子终于还是发现了异常。
她们的距离不远，斯年相信末末的这句“阿姨”已经很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果然，桂芳身形一晃，枯朽的手连忙扶住了旁边光秃秃的柳树。
“没事，咱们走吧。”斯年笑笑。
“好。”
斯年带着儿子从当年和云城在江滨约会的入口进了公园。
此刻天色将晚，不远处的冰雕公园里灯火通明，人影攒动，空气里流动的是一首老歌，动力火车的《第一滴泪》。
终于被你推到心碎的边缘
我看见你的眼说再见
从未得到一句爱我的誓言
却送上我爱你一万年
早已习惯被你傀儡的缠绵
你要我怎么做我都无言
这几句歌词仿佛就是云城这一生对她的爱最好的诠释，斯年怔在了原地，仿佛感受到了那些年他的克制和煎熬，对于她的步步引诱，他也只能步步陷落，在劫难逃。
“阿姨，你怎么了？”
“没什么。”斯年笑笑，继而说道：“这么好玩的地方，该把你爸妈也叫来的，你等会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她告诉湘湘和胡杨，她和末末会在城堡前面等着他们。
“末末，咱比赛吧！”
“比什么？”孩子跃跃欲试。
“比看谁先跑到那座冰雕城堡。”斯年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出去了好几米，直接把儿子甩在了后面。
“斯年阿姨！你耍赖！”末末跺了跺脚，也大步跟了上去。
斯年一边笑一边跑，然后她突然重心一倾，整个人都向旁边栽去。
她没想到她的雪地靴会这么不防滑，幸而惊慌中她抓住了旁边一人的手，否则她定要摔得很惨。
熟悉的触感传来，她蓦地抬起头。
云城那张同样惊愕万分的脸映入眼帘，很久很久，他们彼此都忘了要放开手。
耳边的《第一滴泪》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yico性感而慵懒的声音。
【我的嘴唇还是干干的，喝水喝酒都抵不过吻你的快乐……不如你轻声唤我，不如我回头，不如，不如，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