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爹的鸡毛掸子
我看着我爹，轻轻松松就戳到了他老人家的痛处。
“爹，这么多年，你连琼姨的手都未碰到，如今倒好意思催我了。”
我的心极其不舒坦，就是不想将自己与除秦临渊以外的男子放一块。
我爹握着毛笔的手一怔，一滴墨汁自笔尖落下，在底下的白纸上徐徐晕染开来。
他将毛笔缓缓放下，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个鸡毛掸子，拿在手里抖了两下，一团灰尘从鸡毛掸子里跑了出来。
我的心底划过一丝不妙，这可是我头一回见我爹拿鸡毛掸子招呼我。
“秦楚楚，渊儿今日不在，再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我来教训你了。”
“爹，有话好好说，您是谦谦君子，怎会做出此等唐突之事。”
我边说好话边偷偷往后退，我爹步步紧逼，快到房门口时，我冲外面吼了一句。
“桂花糕，救我！”
我连秦临渊的身世也顾不上问了，一心只想逃离我爹的魔爪。
桂花糕从外头冲进来时，我爹手里的鸡毛掸子离我不过一尺远。
她撞开门进来后，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就往外逃，连我爹的脸都未曾看清楚。
我偷偷回头一看，只见我爹冲我俩吹胡子瞪眼的，我高兴得冲他老人家做了个鬼脸，气得我爹将鸡毛掸子扔在了一旁看热闹的小路身上。
桂花糕带着我一路逃到秦临渊的院子里才停下来。
“小姐，你怎么惹老爷生气了？”
桂花糕把另外一个刚灌好的汤婆子给了我，又收走了我之前的那个快要冷掉的汤婆子。
我捂着热乎乎的汤婆子，靠着秦临渊院子里银杏树大口大口的喘气，过了一会儿，才把刚才的事说了出来，中间省去了陈旭那件事。
“小姐，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些年，老爷不是不管你，是大少爷拦下了。”
唉！
我点点头，沉默不语，若不是他拦下，我只怕没少被我爹训斥。
一阵秋风扬起，头顶的银杏叶就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黄色蝴蝶，纷纷往下坠。院子的角落里还剩几点残绿，在瑟瑟秋风中挣扎。
秦临渊喜静，他的院子里也冷冷清清的，我站的位置正好对着他的书房。
书房的窗户是开着的，与我凌乱的桌面不一样，他的桌面永远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我记得，七岁那年，我不肯练字，和他置气，故意把墨汁泼在他的桌子上，墨汁糊了他刚写好的文章。
他当时神情淡淡的，低头默默处理好一切，处理好后，又继续教我一笔一划的写字。
他的这份冷静，让我无计可施，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那时候我一直觉得他不近人情，无论我怎么哭闹和耍赖，他都无动于衷，该学的功课，一样都没落下。
随着我渐渐长大，对念书一事也渐渐没了抵触，还会时常跑到他的书房，他在一旁看兵书，我就趴在一旁临帖，偶尔偷懒，他也由着我。
风一年又一年的吹着，我们随着风慢慢长大，也渐渐疏远，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很少来他的书房了。
何时？
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从第一次有人踏入秦府给他说亲开始。
从那时起，我渐渐明白，他日后会属于另一个人。
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六年前，他高中状元，秦府上下一片欢喜，他骑着马，被众人拥簇着游京城。
我站在城墙上，手里捏着从寺庙求来的平安符，望着那些小姐羞答答的将帕子、鲜花，各色香囊往他身上扔，不过一会儿，他的身上挂满了帕子、鲜花和香囊。
那一年，我十一岁，已经看过不少书生和小姐的话本子。
可我从不知道，竟然有如此多的人爱慕他。
少年的意气风华和佳人们的羞涩，是我见过最热闹的场景。
只是这份热闹唯独不属于我。
天已经暗下来了，天地间拢上了一层烟青色的轻纱，缥缥缈缈又朦朦胧胧。
下人们已将院子里的灯点上了，唯独那个书房还是暗着的，似乎被人忘记了一般。
灯影绰绰处，我仿佛看到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坐在桌子前静静地看书，春日里的阳光暖暖的，少年偶尔提笔在书上写几笔，阳光透过窗子，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淡淡的光晕。
少年的身旁坐着一位少女，她趴在桌子上，用书本遮住了自己的脸，藏在书本下的她，睡得正香，岁月落在她的脸上，柔柔的，暖暖的，像一团棉絮。
天愈发冷了，我的屋子里早早就生起了火盆，这些日子，除了每日按时喝药，就是看话本子，日子过得不紧不慢，细细算起来，有半个月没有见着秦临渊了。
他似乎更忙了，回府的时候也少了，但每回回来后，都会过来看我，只是他回来得很晚，那时我都已经喝完药睡下了，早上他又早早出门，我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一转眼立冬了，秦临渊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已经变得光秃秃了，干枯的枝桠倔强的矗立在风里，任由北风抽打着，院子里的最后一丝残绿也被吹散在北风中。
我的病早就好了，期间宋采薇来看过我好几回，她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这段日子忙着学规矩，以至于每回过来看我时，总要吐一段苦水。
陈旭自从上回走了后，就再也没来过了，却时常会打发下人送一些东西过来，稍带几句话。
天灰蒙蒙的，北风拍得窗子哗哗作响，我围着火盆，捧着书，吃着糕点。
“桂花糕，我上回在客栈写的稿子放哪儿了？”
这段日子，我屋子里的好吃好喝的不断，早上起来时，我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腰，足足胖了一圈，我流下悔恨的眼泪，决定不再躲懒，重操旧业，好好写话本子。
“稿子？”桂花糕瞪大双眼，想了一圈，“奴婢没见到稿子。”
“你说什么？”
我坐直了身子，稿子丢了，倒还不怕，反正没人知道是我写的，我担心的是被秦临渊拿走了，若是落在他的手里，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小姐，你别着急，兴许是忘在客栈了。那日你半夜发热，奴婢急得不得了，便让客栈的店小二帮忙去请大夫，恰好遇到大少爷在巡街，大少爷就直接把你带了回来，奴婢那会儿光顾着担心了，压根不记得还有稿子，一会儿奴婢再去那间客栈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