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许小姐一定要赢呀!”
崔钰聚精会神注视着马场的动静, 被身边的父亲推了一把。
崔家夫郎瞪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去年相看,不是你自个儿拒了么, 这会子又一个劲瞧,场上好姑娘那般多, 偏生嘴里叫的是许家姑娘。”
谈到这个他就气,虽说许棠在他看来还不够出息, 可人家是丞相府的大小姐, 年纪又不大,正是可以好好教导之时。
可自家儿子真真儿古怪, 每回相看, 回来都感觉挺好, 最后又死活不肯,崔家夫郎不想再惯着了, 自古以来, 哪家儿郎的亲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都怪自己宠过了头。
“你瞧着哪家姑娘好, 便同爹说, 这回不能任性。”
只是唯独不能是那许棠。
崔家夫郎看向马背上身姿潇洒的少女,叹口气,拒过了的亲,若再上门, 自家丢不起那个人。
且以他对丞相府正君许戚氏的了解, 对方定也是咽不下这口气,不会允的。
崔钰住了口,却不以为然, 轻轻笑着:“儿子知道了。”
他对场上任何人都没兴趣,只不过许棠是旧相识,见她在比赛中表现上佳,希望她赢罢了。
崔钰继续紧张地观看蹴鞠赛,扭头同身边的弟弟说话:“你觉得谁能拔得头筹?”
他弟弟扭捏着,也是春心萌动之时,小声道:“我,我支持九殿下。”
九殿下是皇帝第九女,也是宫中唯三的皇女之一,皇帝儿子众多,女儿却生得艰难,大多在幼时夭折。
相比默默无闻的太女,九皇女倒更被众人熟识。
崔钰笑了笑,转身之前发觉一道陌生视线,抬眼瞧见高台上那位容貌艳丽的帝卿殿下,正望着自己。
他心头一凛,朝着对方行了一礼,后者淡然接受,移开了目光。
崔钰想起帝卿殿下同自己年纪相仿。
自己被家中四处寻觅亲事弄得身心俱疲,帝卿却丝毫不必担忧,因为对方出身尊贵,还有一个惯着儿子的皇帝做母亲,天下无人敢欺辱他。
人总是要接受与生俱来的命运,崔钰摇摇头,正如他心中,由于家境贫寒被亲戚逼死的那个少女。
白马书院的学女很是看中身体强健,无论是每年丰收祭还是平日里的蹴鞠课,造就了她们精湛的球技。
金字班众人更是如此,没进书院前无所事事,早就练得一手好技。
今年也不知她们是何原因,竟然超过了其他书院,只被压在国子监之下。
许棠抢到最后一个球时,这场比赛到了终结之际,最终和国子监打了个平手。
九皇女下了马,哈哈大笑:“痛快!”
她认识许棠,笑容灿烂:“这不是丞相的千金么。”
“殿下。”
许棠也下了马,朝着对方拱手。
“听闻你打算继承丞相衣钵,为朝廷效力?很好,本殿等着那一天。”
九皇女说得自信,仿佛这江山是她的一般。
许棠低头称是,心里暗道,也不知你是否能看到那一日。
前世,九皇女可是个短命鬼。
打完蹴鞠赛,许棠喉咙渴得冒了烟,说话也有些沙哑,郑山长允许她们在城中家里留一夜再上山,她便回了丞相府。
皇帝也看得尽兴,特意召来许丞相:“贵千金长进不少,丞相日后不必担忧了。”
许丞相心里乐呵呵,表面还要装出个正经模样:“那就是个不省心的,多谢陛下厚爱。”
她走后,皇贵君道:“哎哟,可不真长进了么,陛下看中的人家,儿女就没有差的。瞧瞧咱们帝卿殿下,方才还盯着不放。”
他总觉得顾清持怪怪的,故意说这话,谁知一扭头,身旁之人早就走了。
平侍君脸色煞白,怯怯道:“贵君哥哥是不是犯困了,咱们六殿下还在呢。”听着多害臊。
皇帝皱眉:“清持还是清清白白的男儿,你身为他的父君,怎可坏他名声。”
她又加了一句:“平侍君说得没错,六儿还小,这些话不能听,贵君若乏了,就回去歇着吧。”
皇贵君气结。
陛下总是偏着这贱人!
……
“他好还是我好?”
院儿里小门无声开启,夜色颇浓,顾清持将许棠抵在墙上,语气危险。
许棠很懵:“谁?”
顾清持嗤笑一声:“今个儿在席上,你那旧相好可是念着你呢,一眼不错地望着。”
他学着崔钰的语调:“许小姐一定要赢……”
先前他以为许棠并未重生,见她另寻夫郎,心中钝痛却不阻拦,因为这辈子正当年少的许棠一开始遇到的便不是自己。
可他发现这人是阿棠,是那个哄过自己抱过自己,曾与他相约白头的女子,他和她走过了二十多年,情丝早已纠缠不清。
“若不是我靠了过来,发现你不对劲,只怕要眼睁睁看着你在这世另娶他人,同对方恩爱不离。”
顾清持沉着脸道:“你说,他好还是我好?听闻是他家拒亲,若他回心转意,你可会应?”
许棠今日很累,许久没能赛得这般酣畅淋漓,心情澎湃,听他冷声质问,如同头顶泼了一桶凉水。
“殿下。”
她十分无奈:“我与崔家公子早已是两路人,何来这些无稽之谈。”
“不许不答。”
顾清持握住许棠的指尖,放在唇边啄了一口,跪坐在榻上,窝进她怀里,颇为骄横:“他今日一口一个许小姐,你没听清?”
“你好,殿下自然最好。”
许棠想立刻歇息,劝顾清持回去,好言好语道:“殿下的风姿,世间无人能比。”
她将手抽出来:“夜凉,露又重,殿下总不能每次都往我这儿跑,沾了寒气怎么办。”
可他若不来,许棠就待在山上,或是窝在家里,难以入宫,也不肯寻个地方同他见面。
顾清持不高兴了,认真望她,眼眸漆黑:“那我们何时才能相见?”
何时……
如今在许棠心里,自然是许家更重要,她抿唇道:“两年后我下山考功名,若诸事顺利,四年后便不会再让许家重蹈覆辙。”
她会努力靠近皇帝,广结善缘,广交朋友,牢牢盯着狗皇帝一举一动,不让对方有伤害她家人的可能。
到那时,她和顾清持会如何,便听天由命。
许是听出了她的意思,顾清持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前世,他纠缠,她敷衍的日子,心中生起一股仓皇无力之感。
他冷笑:“好,就等四年。”
再长的日子他都等过,还惧这点儿年岁?
“殿下……”
许棠将一件披风搭到他身上,“回去吧。”
“你告诉我,四年后你若心想事成,可会向我提亲,亦或,被人榜下捉媳?”
他的质问让许棠失去了耐心,轻轻推开他,下了榻。
望着窗边开得正好的玉簪花,言语终于有了几分真切的冷淡。
她道:“陛下前世做了何事,殿下应当知晓,也许将来,我与殿下会在宫中相见,最终走向殊途。”
这段时日,顾清持同许棠处得很好,谁料今夜骤然听见对方说出这话。
“你恨我母皇?”
“阿棠。”
顾清持软了眉眼,语气放松下来,“或许你不信……”
他眸中尽是执拗,又及其无情,“她害了我父后,死有余辜。”
前世平侍君那话刻进了他的骨血,原来父后不是保不住孩儿,只是每次验出女胎,都被他母皇用药使其小产。
他的父后来自宓国,母皇不愿要一个来自刚刚称臣,暂时无法掌控彻底的封地的男子所带来的血脉。
他是男子,这才得以保留性命。
顾清持自幼没有父君教导,母皇宠他却不亲近。
除了许棠,他什么都不在乎。
许棠震惊地望着顾清持。
对面小郎君唇角微扬,所言所语皆是大逆不道。
“陛下若不在,殿下怎能自保?”
这才是她最纠结的地方,要向狗皇帝复仇,又得顾及清持。
“太女动不了我。”顾清持道。
前世许棠不肯要他,他也未曾妥协,溜出宫想要同她一起走。
可惜他们都太冲动,酿造了悲惨的结果。
他扬起袖子,兜了满身月光。
“阿棠,我们去雁山看雪好不好?”
见许棠欲开口,他当即从袖中滑出一把薄薄的匕首。
他将匕首递到许棠的手里,又对着自己的胸口。
“我曾杀你,你若始终心结难解,就如同我前世一般,一刀刺进来,可好?”
他唯独不想让许棠厌了自己。
这情曾甜如蜜。
如今如同精致的琉璃盏,放在高阁之上,被风吹便摇摇欲坠,触地即碎。
她腻了,他也腻了。
“大小姐睡了么?”
许棠几乎忘记了呼吸。
听见院子里她爹过来寻自己,询问小厮的声音,才缓过来。
她见顾清持僵持不动,指背划过匕首。
“你也知晓曾对我刀剑相向。”
许棠语气严肃:“那么你的命,是不是归我?”
顾清持轻轻眨了下眼,观她冷漠神情,眼眶红了。
他垂下头,低声道:“嗯,要杀我么?”
又傻乎乎道:“能不能死在你怀里?”
一命抵一命,倒也合理。
“你跪在雪地三日,求陛下饶我一命,这便抵了。”
但他刺过来的时候,还是好痛。
许棠揽住他的腰,指腹擦过他湿润的眼角。
“虽然抵了一命,但要许某放下心结,殿下日后可要乖乖听话。”
“我,我听话。”
顾清持双臂环住她的脖颈,“我什么都听。”
“包括不许随意吃醋?”
“嗯。”
“也不许霸道行事。”
“我哪里霸道……好吧,依你。”
“下次再伤我怎么办?”
“不会了……我宁可伤害我自己。”
这会儿的帝卿殿下和方才截然不同,变得格外娇软,望着她,薄唇微启:“阿棠……”
许棠赶紧打住,看了看外头,放开他,走到另外一扇通向屋后小门的窗边。
“我爹在外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殿下不是什么都听么,两位宫侍正等着,快出去吧,只是要委屈殿下翻窗了。”
窗外,莲生荷生和自家主子打了个照面儿。
荷生小声道:“是要回宫了么?”
本想靠着撒娇,赖在丞相府的顾清持,心里好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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