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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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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张秀稀里糊涂的就要被带走,金字班的人怎能允许?

    虽说大家其实交情并不深,但好歹也代表了京城贵胄,一个平字班的学女空口白牙说张秀打伤了她,又无证据,大伙儿自然是不肯的。

    哪怕那些人将那名学女与大理寺左少卿李瑜的关系说出来,众人也不吃这套。

    “左少卿就能随便抓人了?”张秀以前是跟着薛羽混的,薛羽自然要为其出头。

    她本就是个暴脾气,一掌拍在桌上:“你们凭什么到这抓人,我还说是那臭丫头诬陷阿秀呢,谁给我们个说法?”

    “丞相府的大小姐如今就在这里,我倒要看她左少卿能奈咱们如何!”

    薛羽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将目光移到许棠身上。

    许棠对薛羽真是无奈至极,我跟你有仇吗?

    她凉凉地扫了薛羽一眼,后者朝她递了个眼色,依旧唱念做打,黑着脸道:“要问可以,就在这儿问,咱们清清白白的,作甚要跟你们到不知名的地方,怎么,还想屈打成招啊?明儿我们就让长辈参她左少卿一本!”

    大理寺的人对视一眼,也知道这些个都是不好惹的官员子女。

    这回是左少卿大人张了口让她们来处理此事,本想着张侍员官职在少卿大人之下,带去问问也无所谓,谁知这么多大小姐要为其出头。

    带头儿的换了一张笑脸:“那就请张小姐到隔壁屋子一趟,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问完就走,绝不多留,各位小姐们,也请别让卑职为难。”

    薛羽哼了一声,还是不满意,但许棠示意她:“行了。”

    她看向一脸莫名很是气愤的张秀:“是你打伤的人么?”

    张秀性子虽木,但也不傻,不是自己做的,为何要承认,咬牙道:“不过吵闹纠纷罢了,我若要教训她,当面就报了,何至于背地里伤人。”

    况且这些天平字班的总来吵嚷,是薛羽林熙等人出力帮忙,她若是凶手,怎好意思牵连各位?

    许棠观张秀神色,放下心来,若张秀是装的,那她演技也太好了,极有可能是被人诬陷。

    “那你就去一趟,我们就在隔壁。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些人若敢动你,也要掂量掂量自个儿的份量。”许棠怎么说也当了二十多年纨绔,这话一出,痞气十足。

    等张秀回来,那些大理寺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因为张秀这几日的出行时间,同伤少卿大人干女儿的时间对不上。

    “叨扰了。”带头儿的客气道。

    她也觉得张秀不像凶手,可少卿大人的干女儿亲口指认,也不像撒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金字班的人可不愿善罢甘休。

    林熙哼了声:“哎呀真是长见识了,你们大理寺是想抓人就抓,想审人便审人,这事儿大理寺卿可知晓?你们有令牌么?拿出来看看,别是左少卿大人自作主张吧,啧啧。”

    “你懂什么?”

    薛羽同她一唱一和,“我娘总说,这位左少卿大人,不仅比右少卿大人厉害,甚至隐隐超越大理寺卿呢。我往日还不信,如今一看,确有其事。”

    林熙和薛羽往日也是不对付的,如今竟配合得十分默契,彼此看对方一眼,勾起嘴角。

    带头儿的这回心里发苦,她也只是奉命行事嘛,况且大理寺一向盛有威名,只要确定了审问对象,带走问话也是常有的事,加之这回又只是个侍员的女儿。

    谁知这些个大小姐都要为其出面,难缠得很,甚至其中还有崔尚书的表侄女、许丞相的女儿。

    找麻烦的灰溜溜走了,那些平字班的人自然不好留在外面,其中有几位敢怒不敢言,都觉得肯定是大理寺的人不敢得罪金字班众人,不肯再为她们出头。

    “这,这事儿没完!”有人色厉内荏道,扔下一句话,赶紧离开了。

    “嘿,来劲儿了是吧?”薛羽挽起袖子,冲那些人背影喊:“来同你奶奶比比,要怎么个没完!”

    “要我说,咱们就是对这些人太好,以咱们的家世,收拾个把人绰绰有余。”

    “可不是,看她们都要上天了。”

    “阿秀没事吧?”林熙问张秀。

    后者摇头,只是脸色很差:“我倒想同那丫头见个面,问问为何指认是我伤了她。”

    陈夫子提醒了多次,屋内还是无法安静,众人议论纷纷。

    许棠回想方才平字班的人的神情,觉得对方竟是真心生气,莫不是觉得张秀就是凶手?

    那学女又为何指认张秀呢?

    还未等她弄明白,班里又有人出事了。

    受伤的是林熙。

    许棠这日回到独院歇息,用过饭后出来散步,就看到不远处班里众人聚在林熙的院子外。

    这才知晓,林熙在晚上被人推到了院中井里头。

    所幸那是一口枯井,林熙平时用水也并不从里头取,只是小腿折了。

    “谁推了你?”

    “我也没看清,但一定是平字班的人!”林熙咬牙道,“她穿的衣服就是平字班的!”

    书院中,甲字班的衣服是特制,金字班众人又从来不按要求行事,都是穿的从家中带来的常服,因此其他学女的衣服样式很容易辨认,都是穿青色素袍。

    大伙儿近日只跟平字班有过冲突,众人觉得定是对方蓄意报复。

    “阿秀,你到底有没有打平字班的人?”薛羽觉得林熙是受了无妄之灾,锐利的眼神看向张秀。

    张秀沉着脸:“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原本离月底回家还有十几日,如今传出这个消息,林家人立刻上山接走林熙,扬言要追究到底,又求到崔尚书那儿,崔尚书只好应了。

    牵扯到寒门与世家,加之崔尚书请托,这回大理寺的人上山,客气问过金字班众人后,重点调查平字班。

    许棠每回去膳堂,都见那些学女远远避开自己,心知她们心有芥蒂,并不在意。

    只是紧皱的眉久久未能舒展。

    是重生导致的变化么?

    前世并未发生这件事,先是张秀同人起冲突,后是争论的那个人失踪,两日后伤痕累累出现在众人面前,并指认张秀为凶手,大理寺抓人不成,林熙又受伤。

    一件件一桩桩,仿若跳入了连环的套中。

    许棠回到金字班。

    由于班上许多同窗的家人担心孩子也遭受此难,提前接走了她们,郑山长只能同意,因此屋子里空荡荡的。

    天色沉沉,夕阳渐渐落下。湖音进来道:“大小姐,咱们也走吧。”

    爱女如命的许丞相和许戚氏怎会允许女儿停留在山上,早就派人送了信到湖音手上,催她回家。

    在他们看来,女儿的安危比前途更为重要。

    “嗯。”许棠应了声。

    她看向窗外。

    风雨欲来。

    ……

    “听闻丞的千金在白马书院,遭到了那些学女的攻击?”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方坐着一名长相精明,气势充满威仪的女子。

    她身着金色凤袍,双手放于膝上,缓缓问道,“令千金无碍吧?”

    “幸得陛下圣眷,小女一切都好。”许丞相微微弯腰,恭敬道。

    心里也是一讪,谁同陛下说被攻击的是阿棠?

    没见着后方崔尚书不虞的神色么,受伤的分明是崔家的侄女,陛下却只问她许家,加上之前两家相看对象的事……

    许丞相都不好意思看崔尚书了。

    女皇点点头:“无事就好,朕就怕丞相家中出事,扰了丞相心神,如今朝堂诸事繁杂,还指望丞相和诸位替朕分忧啊。”

    许丞相更尴尬了。

    陛下总是对自己格外厚待,她虽心喜,感念陛下看重,却总是因此,在朝堂上格外不自在。

    听见陛下这么说,后边儿好多大臣估计都不高兴吧。

    “朕会派人协助大理寺调查,白马书院是郑状元所建,又牵扯众多,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皇帝说完这话,又接着讨论其他事宜,许丞相终于松了口气。

    回到家,她同家人闲聊提起此事:“退朝时,你们是没见崔尚书那个脸色,这回铁定让她不愉快了。”

    说是这般说,得到陛下恩宠,三十来岁便坐稳朝堂,许丞相言语中不免有几分得意。

    许棠垂着眼吃花生,听出了母亲的那点儿得意,悄悄摇头。

    她只知晓母亲在皇帝还是皇女时,就早早投了过去,后来皇帝上位,母亲也升了职,从此顺风顺水,一举成为当朝丞相。

    但原来从这个时候,她娘就因为皇帝,招了不少人的红眼。

    她倒相信这狗皇帝现在是真心倚重母亲,只是帝心莫测,谁能想到八年后,不再年轻的皇帝会下决心除掉忠心的重臣,手段也极其狠辣呢?

    毕竟自己以前也觉得母亲遇到了明主。

    相信谁都别相信坐凤椅的这位。

    “您可别嚷嚷了。”

    许棠出声打断她娘的话,“分明受伤的不是我,陛下不过问林熙也就罢了,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不得招人恨呐?娘,我跟林熙关系可是不错的,若是因此有了嫌隙,那可就怪您,真当是好事了不成?”

    她把一桶冷水浇到许丞相头上。

    许丞相瞪她:“你懂什么?不就是陛下没弄清究竟受伤的是谁么,多大个事儿。”

    “我不管,我要去看林熙,听说崔尚书为了让她更好地恢复,让其住在崔府,您同我一道去吧,记得带礼。”

    “她家看不上我女儿,看不上咱们,你还要让你娘上门送礼?”许丞相震惊。

    她抬起了手:“你就不能盼着你娘好?我看你一日没被揍,皮又痒了!”

    许棠躲过母亲的手:“不去也成,但您别天天在家说这种话,也不怕祸从口出。”

    她说完,抓了一把花生就跑,动作迅速,许丞相上前追了两步就停下来。

    许丞相虽不擅交际,并不是个蠢人,只是辛苦这么些年终于坐到了高位,上头的又是自己效忠多年的人,深得对方看重,日子顺遂,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她想了想,对夫郎道:“去备份礼,派人送往崔尚书府上,我就不去了。”

    看在女儿和对方的侄女是关系不错的同窗的份儿上,送个礼关心关心也没什么嘛。

    “只是,先前崔家相看了许久,忽然拒绝咱们……”许戚氏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许丞相挥挥袖子:“何必扭捏,咱们女儿又不愁没夫郎娶,她崔家儿子再好,不喜欢也是白搭。”

    “说得对,咱们棠儿就是差了点功名,她这般机灵,若能下场考个好功名,便是帝卿也娶得。”许戚氏眼里,女儿什么都好。

    当然,娶帝卿什么的,便是玩笑了。

    “听说那位帝卿带发修行,入了佛门,真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允。”他说起了八卦。

    又一次想到那次宴席上,帝卿帮自家说话的画面。

    他摇头:“什么荣华富贵,应当也是个苦命人。”

    ……

    “不过苦命人罢了。”

    古熙寺禅房内,顾清持执起三柱香,朝着一脸慈悲的金佛拜了拜。

    直起腰后,他放回香,对一旁的住持这般道。

    古熙寺的住持从小修行佛法,至今已五十载,十分受人敬重。

    顾清持那日进了寺庙,浑浑噩噩,只觉自己如同幽魂时,是对方的一席话开导了自己。

    住持微微一笑:“心苦,自然万物皆苦。”

    顾清持也笑:“可是无论如何,这心也回不到从前。”

    他正是青葱年纪,身份尊贵,容貌姣好,哪怕幼年失父,也因此倍受宠爱,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出身,不应当沉沉郁郁,心中古井无波才是。

    更谈不上苦。

    可住持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若是系铃人不在世间呢?”顾清持轻声道。

    看过这辈子的许棠后,他对阿棠重生不抱希望。

    他知道对于阿棠来说,恨不得从未与自己相遇,甚至恨不得从未认识自己一家。

    她恨母皇,还可能恨自己。

    不,对于自己,她连恨也不想要,哪怕自己也只是被卷入其中的棋子,哪怕在她跟前哭,她也不想再看自己一眼。

    这样的阿棠,没有同他再相遇,若是泉下得知,怕是会笑吧。

    沉重的佛香融于空中,消失不见。顾清持望着那尊佛,心知自己不过是到这儿寻求安慰。

    他哪儿信什么佛,指不定过一阵,就跑去道观了。

    “兰因居士此次前来,心绪不定,比初次相见更为急切。”住持开了一扇小窗,瞬间屋内亮堂许多。

    顾清持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他从窗户看到了等在外头的莲生荷生,再看天色,知晓自己该离开了。

    走时,他忽然道:“若我心中仍有疑虑,想再试试,可又明确知晓结果渺茫,是否应该尝试?”

    “居士随心即可。”

    住持摇头,“恕贫尼多言,居士心不在我佛门,便可往别处寻自己的心。”

    禅房大门已经开启,荷生在外也听到了这句,板着脸悄悄对莲生道:“这不就是说主子修行只是做个样子,何必耽搁彼此时间的意思么?”

    “嘘,你又懂了?这是你自个儿的意思吧!”

    莲生忙看向主子,幸好对方未曾听见,否则还不勃然大怒,狠狠罚他们一顿?

    毕竟这段日子,主子成天往寺庙跑,怎么也不能容下别人说他做的事是耽搁时间。

    顾清持并非要求得住持的认同,也并非一心向佛,只是倘若人死了能复活,且保留前世记忆,那么这些尼姑和尚所修行的路,指不定是真的呢?

    他收拢指尖:“明白了。”

    回宫后,他在前方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疑惑:“大理寺左少卿?他和太女在一起做什么?”

    莲生消息最为灵通:“听说是左少卿的义女在白马书院念书,同那些贵胄发生冲突,随后两边都有人受伤,其中牵涉到陛下最为看中的许丞相之女,因此督促大理寺迅速查清此案。至于太女殿下……”

    太女为何会跟她们在一块儿,他就不清楚了。

    顾清持薄唇微扬:“难为她了,这种小事也得争取。”

    他这位不显山不显水,看似被母皇掌控在手中的皇姐啊,早就试图挣脱蛛网,成为捕猎者。

    顾清持本是不想帮的,此人虽待他不错,却虚伪至极,最后不还是送他到草原和亲?

    可是她上位后,不论出于什么心思,总归为许家平了反,还帮着救了阿棠,这比他母皇在位好得多。

    何其可悲,顾清持有时都想笑自己,看似花团锦簇的人生,实则连亲人之间都要相互猜忌利用。

    太女对他好,不也是因着被抱在他父后膝下,想成为真正的嫡女,借父后一族的势,为夺位添加筹码罢了。

    这宫里,除了身边两名宫侍待他真心外,还有谁拥有剔透的心?

    连他也渐渐迷失。

    若当年没有阿棠,顾清持真不知自己是否撑得下去。

    “调头,去养心斋。”他道。

    荷生莲生虽疑惑,也只点头依令行事。

    养心斋是皇帝批阅奏折、小憩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可在顾清持很小的时候,母皇曾说,自己是例外。

    外面有些冷,顾清持上前,门外守着的护卫都愣了愣,不知是否要拦。

    “怎么,我虽入了佛门,但也只是带发修行,我一日在宫内,一日便是帝卿,你们想拦我?”

    这几月来,一直低调行事,时常面带面容,手段柔和不少的顾清持,几乎让人忘记了他的真正面目。

    顾清持身着素色衣袍,容颜却显得更为艳丽夺目,他冷了脸,阴沉沉道:“我有要事同母皇商量。”

    “赶紧让开!”

    一声低喝,让护卫重温了帝卿的跋扈。

    她们立刻退开,心道:对嘛,这才是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卿殿下嘛。

    许久未领略殿下风采,这回一看,还是熟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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