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恶魔夫妇（5）
汇报结束，吴局长与李局长叫来晨昊、李浩进行商议。
几人商讨后，吴局长和蔼又不失威严地对大家说道：“这个案件情节严重，中央领导都十分关注，所以我们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交出让上级领导满意的答卷。这次侦破行动，我们两个局除了值班备勤警力外，其余人员全都参与了案件的侦破工作，可以说是举全局之力来调查此案。
目前，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我们已经勘查梳理出这么多线索、将九名死者身份还原，真是非常不容易。大家辛苦了！
我们目前确定的死者身份有五个是二十出头初踏社会的小伙子，社会经验少；两个是智力障碍者，所以我们初步推断，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对象都是选择这种社会阅历少，警觉性较差的人下手。
现在作案地点、作案凶器已经找到，作案对象、作案动机我们也已大概掌握，我认为是时候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审讯了，争取尽快、尽早地获取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以及时印证外围证据、进一步深挖犯罪。
抓人容易，审讯难。我认为，此次案件的审讯工作尤其重要。虽然现在有很多案子都是零口供判决的，但是我们还是得坚持扎实办案，办案就要办铁案！我们目前已查获的证据、线索需要从审讯中得到核实，我们还需要通过审讯来补充收集新的证据，进一步发现犯罪嫌疑人是否存在其他犯罪活动及其他共犯，还能及时发现和纠正侦查工作中的疏忽和错误。
所以我和李局长商议后，一致认为，此次审讯工作应该请市局预审科精英骨干刘淮安科长来做主审。”
专案组的成员高度一致，表示赞同。刘淮安干了十年刑警二十年预审。绑架、纵火、杀人、贩毒各类案件的审讯他都游刃有余，具有极丰富的预审实战经验。别人撬不开的嘴，他都能问出答案来。能扛住几天不开口的犯罪嫌疑人在他面前连15分钟都撑不了。刘淮安是警局公认的预审高手，在警队具有极高的威望。
刘淮安接到任务后夜以继日地熟悉材料，研究、揣测丘升夫妇的性格特点，详细列出了审讯计划。为了更深入地了解丘升夫妇，他还在案发现场呆了大半天，揣测和感受丘升夫妇的生活轨迹。
第二天，刘淮安安排晨昊和李浩打头阵，先对丘升进行审讯，他则在观察室隔着单向透视玻璃，观察着丘升的一举一动。
晨昊、李浩按照刘淮安的吩咐，一上来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问题都是直接明了、开门见山，比如：“为什么要杀人？”、“总共杀了多少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杀人？”、“除了刘丽霞有没有共犯？”之类的问题。
但是丘升自始自终只说了一句话：“所有人都是我杀的，不关刘丽霞的事，其他的无可奉告。”随后便双目一闭，嘴巴一合，什么也不说，索性装起了哑巴。
刘淮安观察得差不多了，觉得撬开丘升的嘴的时机还没到，便用耳麦通知晨昊他们先结束审讯。
在晨昊、李浩准备离开时，丘升突然开口问道：“刘丽霞呢？她怎么样了？她有抑郁症的，你们可不能吓她、凶她，她和这事没关系！”
刘淮安用耳麦指示二人不要做任何回答，直接收拾资料离开，当作听不见即可。二人照做，只见丘升变得有些急躁地大声喊道：“跟你们说话呢！刘丽霞有抑郁症！咋不应就走了？喂，喂！”
刘淮安马上意识到，这刘丽霞兴许就是撬开丘升嘴巴的一把钥匙。但是他不急，先审审刘丽霞再来和丘升周旋。
刘丽霞先被带到昏暗的审讯室里，坐在审讯椅上。刘淮安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透过单向透视玻璃观察着刘丽霞的反应。
刘丽霞又黄又瘦，今年才四十八岁的她，却身躯佝偻，一头短发像罩了一层白霜。一双原本应该漂亮的大眼睛却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神里像被烈火燃焦了一般，只剩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光亮。她从进入审讯室便耷拉着脑袋，没有朝四周看过一眼。
刘淮安安排了一位女警员作为搭档对刘丽霞进行审讯。
一开始，刘淮安让女警员先对刘丽霞提问。
“我们是绿洋市公安局预审科民警，这是我们的工作证，这是犯罪嫌疑人权利义务告知书。现在你明确你的权利义务了吗？”
刘丽霞轻轻的点了点头，低垂的目光呆滞无神。“知道……”
“叫什么名字？”
“刘丽霞。”
“今年几岁？”
“48。”
“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吗？”
“……”刘丽霞只回答了前面的问题，接下来，无论女警员问什么问题她始终低着头保持沉默，眼神涣散。
女警员见刘丽霞一直不作答，刻意提高了音调，用严厉的声音给以压迫感，可刘丽霞依旧头都不抬一下，一动不动，像一尊蜡像。
过了大半天，刘丽霞依旧是什么都不愿意作答。女警员慢慢地失去了耐心，重重地拍桌子大声呵斥。
这一拍，刘丽霞把头缓缓抬起，一双黯然无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女警员，显得呆滞麻木，还有一抹深深的绝望之色。女警员想到刘丽霞患有抑郁症，看到她的反应后，没敢继续发问。
刘淮安离开了一会，再次进来时端了一个茶壶和一个杯子。他把杯子放在刘丽霞面前，提起茶壶，将一漾红波倒入杯中，霎时，蒸汽袅袅，茶香四溢。
刘丽霞被久违的茶香吸引，她想不起闻到这清新茶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或许在她还是个花季少女的时候……
这醇厚天然、沁人心脾的香气，似乎可以洗净红尘杂念，让她不禁盯着茶杯出神。
“渴了吧，喝口茶。”刘淮安温和地说。
刘丽霞喝了口茶，茶香在嘴里弥漫、回荡，她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些。
刘淮安见刘丽霞的眼神有些许变化，“你可知道，茶的一生是苦涩的，茶的形成经历了多少磨练，在烈日下发芽，在骤雨中成长，承受无数次修剪，在铁锅中不断被翻炒和揉捻，终用沸水沏煮，经历千重万苦，方能留香尘世。这浮生若茶，我们的一生又何尝不是总在经历那烈日、那骤雨、那烈火焙制、那滚烫的沸水呢？
我听村里的老人家说你年轻的时候也爱喝茶也爱读书。我想年轻时的你也是对生活也是满怀憧憬的吧？”刘淮安缓缓地说，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刘丽霞的脸，时刻观察着她脸上的变化。
刘淮安云淡风轻的一番话，听上去语气轻柔，却是意味深长，听得刘丽霞心中一凛。回不去的往昔一一涌上心头，刘丽霞眼眶噙满了泪水，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道柔和的光，但很快，她的嘴角浮现一抹讽刺的笑容，眼神转而变得冰冷，猛地抬起头，眼里凶光毕露，“我的人生已经完蛋了，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就算我把你们想知道的都说出来，对我又有什么意义，我的结局依旧不会改变，横竖都是一死！”刘丽霞看了一眼跟前的热茶，一下子把茶杯打翻，“别和我说什么茶什么人生，都是狗屁！假惺惺！你说你们这些人恶不恶心？你一个高高在上的警察跟我这个杀人犯说人生？有毛病吧你！神经病！别浪费口舌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把我送进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
刘淮安拿出了事先准备的一包用纸巾包着的东西。他将它打开后放在审讯椅的桌板上。纸巾里包着几朵白色小花，数量不多，却花香四溢。
刘丽霞先是惊诧地瞪了瞪眼睛，而后颤抖地举起被手铐铐着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花朵捧在手心里，嘴唇也开始颤抖，眼泪一颗颗无声地从眼眶里滑落。“这…是…哪儿来的？”
“我看它们都掉在地里了，就给你捡过来。”
刘丽霞用脸蹭了蹭手心里的花，仿佛手里捧的不是花而是一个有生命的孩子，泪水划过眼角滴落在花瓣上。
“你想去见他吗？”刘淮安轻声问。
刘丽霞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里闪烁着疑问与期待，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你想带着一身罪孽去见他吗？”刘淮安压低声调。
刘淮安这一句灵魂的拷问把刘丽霞问住了。她愣了一会再一次破防，佝偻的背脊猛然抽动起来，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哭声，听起来是那么的苦涩。
“虽然你交不交代都不影响你上刑场的结局，但是哪怕明天就要上刑场，只要今天把问题交代了，能认识自己的错误，找到自己人性中的善，回归为一个真正的人，什么时候都不算迟。你的孩子也不想看到没有担当的母亲。若不放下执妄，何以见得光明呢？”
刘丽霞将头埋在双臂中，这一次她终于抑制不住，放声恸哭，好像一生的辛酸都在这会全倒出来一样。
过了一会，刘丽霞抬起头，颤声道：“警官，能再给我一杯热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