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薄荷糖
“我、我不是故意听的……”安悦知弱弱解释，但裴景明并没有任何表态，一言不发从她身边擦过走上楼梯。
“……”安悦知咬牙追了上去，跟在少年身后不敢说话。
她电光火石般想到早晨和董新杰提起的那个倒霉透顶的一班男生，再结合刚才二人的谈话，基本可以断定上次也是夏诗琪先主动，最后承担一切的却是倒霉蛋王瀚波。
当年王老师突然要按照成绩排座位，更像对裴景明的变相保护。他和夏诗琪都不再有交集了，夏诗琪父母的威胁也就无法成立。
想明白这一切的安悦知如坠冰窟，刺骨的寒意在胸腔里蔓延。
但凡这一连串事情出任何差错，但凡被推到明面的成了裴景明和夏诗琪的这段关系，但凡遭受厄运的不是一班那个男生而是裴景明……
她不敢再想了。
裴景明闷头走回教室，才感觉好受点，结果一看到身边全都是夏诗琪的东西，那种恶心和烦躁劲一下又翻了上来。
强迫自己做点别的什么事情分神，于是裴景明看了眼站在班门口踌躇的安悦知，“站在那做什么，进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安悦知就是能敏锐地捕捉到裴景明此刻强行压制的烦躁不安。
听到裴景明招呼她过去后，她也揣着小小的不安缓慢挪过去，垂着脑袋坐在与他只有一个过道之隔的座位上。
“……有什么想问的，你直接问就是了。”小姑娘昨天健谈的样子，可比她低头假装玩手指自然一百倍。
裴景明虽然不打算把这事闹大，却同样没打算一直讳莫如深，他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可不需要特别替谁的面子着想。
所以当他发现这段对话被安悦知听到时，其实是庆幸居多。至少该有人明白差点被坑害的是他裴景明。
姑娘闻言抬起头，似乎在组织语言，生怕哪个字不到位冒犯到裴景明似的开口：“你不要，嗯，觉得自己有问题，你很好，犯错的是夏诗琪和她爸妈，你不要觉得愧对她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或者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带她脱离苦海。”
安悦知一口气例举了一长串，然后小心翼翼同他对视，仿佛他是个什么用眼神就能摧毁的易碎品。
在她看来，裴景明这副模样不就是在检讨他自己？不然的话，为什么身为受害者的他不生气呢？
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裴景明不是不生气的，他只是失望太多太沉重完全盖过了其它情绪而已。他不需要再因为先提分手愧疚了，更不需要替夏诗琪找她不知情的借口。
但安悦知却阴差阳错说中了裴景明心里存的那桩事。
“就我想说，裴景明你别总因为别人的失误责怪你自己啊，你这习惯真是怪得很。”
她老早就想跟裴景明说这话。
印象最深刻就是有次体育课男生聚一起打球，搞了个3v3小型对抗赛，结果他们队惜败，裴景明第一句话就是，“是我指挥得有问题，你们别放在心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篮球是团体项目，输比赛你们队三个都有责任？
不要没事干就给自个儿头上揽点错误啊。
与裴景明无比惊愕的视线接触到时，安悦知瑟缩一下，赶紧偏过头闭上嘴，暗骂自己多事。
安慰人的客套话不会吗？非得说这些干嘛。
一会又要把人惹生气了。
……明明昨天相处还是很愉快的。
她那纷乱的思绪乱七八糟不着边际，裴景明却开口自嘲：“我的毛病已经明显到能被人看出来了吗？”
……嗯？
居然没生气？安悦知立刻唰地抬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珠灵动起来，一副“不然呢？”的理直气壮表情。
“你要不要学一下怎么推卸责任。”她真诚地建议。
“不过也别学过头了，也不能出问题就只会责怪别人。”
“责任心过强或过弱，都是两个不健康的极端。你要做的是维持天平两端的平衡。”
她那几年听心理医生的大道理听得耳朵起茧，鹦鹉学舌挑几句唬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裴景明略提起了嘴角，露出了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我也觉得我这样不太好，我可能要花点功夫才能改过来。”
装鸵鸟，不就是因为他潜意识也觉得责任太大不知道怎么担么？
安悦知歪着头抬眼看他，忽地：“你等等。”小姑娘一路小碎步跑到她座位跟前，从书包里摸索出什么东西，攥在手心里又一路跑回来。
“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裴景明课桌上，“早上买的，我还没吃呢，便宜你啦。”
那是一管薄荷糖，包装完好无损，没有拆开过的痕迹。
“都给我？”裴景明惊讶了，桌边那姑娘背手站着，辫尾垂在肩膀前，略低头的样子乖得不行。
“给你了，吃一块吧，还有十五分钟才上课。”
语气里又是蛊惑又是怂恿，裴景明好笑，一块糖而已，吃就吃了，依言剥开包装和糖纸，取出方形的薄荷糖放进嘴里。
“……”
裴景明抖了一下，一个激灵直冲天灵盖，嘴里像薄荷味的冰块轰然爆炸，凉上加凉，上颚部位的黏膜冻得有些发疼。
安悦知笑得歪倒在桌子上，裴景明现在这个懵逼的表情太好笑了，“荷氏的午夜风暴，是不是觉得脑壳都掀开了？”
荷氏午夜风暴+冰矿泉水，她高中提神醒脑的利器，有奇效。
用舌尖把薄荷糖顶到口腔另一边，裴景明无奈，这哪像安慰他的样子，你说看他笑话都有人信。
不过经安悦知这么一打岔，他脑海盘亘的负面情绪的确消减不少。
好容易止住笑声，安悦知又坐回他对面，胳膊架在前后两张桌子上，语气变得正经：“裴景明，你诚实点告诉我，你想不想换座位？”
少年清俊的面孔阴郁下来，他干脆转过身，背对夏诗琪的座位，面对安悦知：“你看我像是提倡以德报怨的人吗？”
“王老师对夏诗琪印象不错，你直接说要换座位，她可能不会答应。”安悦知扳着手指分析，在王老师眼里，夏诗琪就是个柔弱到蚂蚁都踩不死的小女孩，恐怕上辈子借口期中考全班座位大换血，另一个考量是尽量不牵扯夏诗琪。
“但是按照夏诗琪本人的说法，她父母不是好人，道德水平行事风格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标准衡量。”
“不能尽快堵住他们的嘴，可能还要出事。”
本来还想宽慰安悦知期中就会换座位的裴景明把话全都咽回去，神情凝重，因为安悦知说得一点没错。
这辈子和上辈子的区别已经开始显现，他不能抱有任何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