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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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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见仙踪/文

    第23章

    还没九点的狭窄走廊没有被光线照顾到多少, 仍然蒙着层雾霾的灰暗。

    纪寻手已经轻搭住门把,宽大的手掌按在姚凌舟同样揿在门把上的手,几乎是将眼前的人半环进怀里。

    眼睫微垂, 似是满不在意地在询问,但他的任何一个细微动作都裹挟强势戾气。

    呼吸被压抑得听不见,只为等待听到某个结果。

    姚凌舟挑眉:“没听清?”

    纪寻唇瓣紧抿成条直线, 不回答。

    “那我再说一遍?”姚凌舟贴心道。

    “不用了。”许久后,纪寻才生硬地拒绝出声。

    他执拗道:“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新的、该死的男朋友。对不对?”

    姚凌舟挤开他进门,轻笑:

    “不好意思,我有。”

    纪寻的手指开始痉挛, 又被生生压制住。

    如果他是兽类, 此时肯定已经将急切全部表达出来,在原地来回焦躁地转圈。

    但他是人,他有很多理智。

    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纪寻强硬地伸手横插进门缝, 没费多少力气便重新进去做了客。

    他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 甚至还笑了下,追问:“不会真的是唐数吧?”

    “嗷呜~”

    门外响起谈话声时, 十九便已兴冲冲地跑到门边等待主人回家。

    它见到姚凌舟立马贴上去蹭蹭,毛绒绒的尾巴弄得人发痒。

    姚凌舟先拿出一个豆沙馅的包子, 甜的, 先为老不尊地咬一口尝尝, 再喂给大猫。

    十九张开血盆大口便囫囵吞了包子,吞完就开始吧唧嘴,示意没有了, 再来一个。

    姚凌舟:“。”

    养儿子真的好贵。

    他把包子全给大猫, 边看它吃东西边道:“不要对任何外人有偏见。”

    “嗯, ”纪寻应,目不转睛地看他喂猫,道,“你是真的偏爱他。”

    姚凌舟哂笑,心口憋着气地呛他:“我还偏爱好多人呢。”

    “嗯,”纪寻说,“都叫什么?”

    他一字一句重复:“除了唐数,都叫什么?”

    “关你屁事。”姚凌舟把杯子里的水倒进从宋添那要来的盛水器皿,是个扁平的塑料盆。

    他倒水给大猫,让它舔。

    伸手摸大猫头时,被摸的畜生水都不喝了,非常讨好黏人地舔姚凌舟手背。

    只看姚凌舟眉目柔和,就能知道这只大猫用的力气很小,舌头的倒刺并不会弄疼人。

    “不关我的事?”纪寻错眼不眨地看姚凌舟和大猫相处,瞳孔深处全是明明忘记、却异常熟悉的身影,低喃确认般地出声。

    纪寻握住胸前的戒指,各路思绪杂乱无章地涌进脑海,没几个清晰的。

    他记得,他对姚凌舟说过:

    “不可以不要我,不可以讨厌我。”

    当时他又打了姚凌舟的一个追求者,姚凌舟跟他冷脸,一再强调那样做是不对的,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可他之前学到的似乎都是这种平事方式。

    纪寻害怕姚凌舟真的跟他生气,小心翼翼地上去牵他的手,头埋在他颈侧,撒娇哄道:“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

    姚凌舟扒拉他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身体也同时使力想撤离出去,纪寻察觉却跟着用力,将他环得更紧。

    差点没把人勒死。

    “我可以去跟他道歉。我去罚站,我怎么都可以,”纪寻忙道,“姚,你别生我的气,别不高兴。”

    姚凌舟气闷:“撒开!”

    纪寻像狗似的紧紧抱住他,道:“不。”

    那件事最后具体怎么解决的想不太起来了,但纪寻对姚凌舟强硬地说:

    “姚,不可以不要我,不可以讨厌我。虽然我拿你没办法,但我可以把你关起来的。”

    “就锁在家里好了。……或者你喜欢什么地方,就锁在什么地方,好不好?”

    姚凌舟被他缠得烦死,承诺应下:“我知道。好。依你。”

    “……除了我谁敢要你,小畜生。”

    指腹下的戒指泛着冷,捂不热似的。

    戒指是姚给他的,是他们订婚的戒指。

    他们是未婚夫夫,只差最后一步就要结婚了。

    结婚证虽然只是一纸契约,但有了法律的承认,他们这辈子都分不开。

    纪寻眼睫半垂,安静得犹如雕塑。

    ……姚不再爱他了。他爱大猫,爱别人,都不再爱他了。

    纪寻不信。

    “姚,你的戒指呢?”他听见自己问。

    姚凌舟漫不经心:“什么戒指?”

    ……

    诡异的静默。

    纪寻觉得心底像是漏了风,能要人命的飓风把他搅弄得天翻地覆。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连呼吸都不会了。

    轻轻翕合,便窒疼不止。

    哪怕姚凌舟说句“戒指早扔了”纪寻都不会这副模样,扔了就证明还记得,在意过。

    可现在姚凌舟的表现明明就是完全忘记,完全不再在意。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伤人。

    但姚凌舟也确实做到了他自己的承诺,他说过:“无论什么原因,只要戒指丢了,我就不会再要你。”

    纪寻的戒指没丢,姚凌舟的丢了,所以他也就真的不要了。

    “你还有事?”姚凌舟摘掉护目镜擦拭,擦完放在桌子上,抬眸看见纪寻没走,乌色的眸子与矢车菊冰蓝色的眸子里都透出赶客二字。

    “有啊。”纪寻说,“当然有。”

    他下意识蹲下伸手,逗猫似的朝大猫勾勾手指,声色还算柔和,道:“过来。”

    十九毛绒绒的尾巴擦着姚凌舟的小腿而过,挺给面子地走向纪寻。

    纪寻大手抬起,落下,力度不轻不重地压在大猫头上,从脑袋顺到后脖颈抚摸。

    猫科动物生来警惕,大多都比较难搭理外人,睨来的眼神睥睨天下,好像谁都看不起。

    但十九却比较乖,除了第一次见,它非常不像话地想咬纪寻的蛋——受了主人指使;第二次大猫趴在他鞋面睡觉,被纪寻一脚蹬下去,裤腿挨了一爪子;第三次为和姚凌舟睡一间房,纪寻和大猫打了一架,大猫落败。十九确实挺乖的。

    和纪寻还总是有股亲近。

    大手顺着脖颈皮毛往下,十九竖直的耳朵会随着他的力度趴下去,竖起来,舒服得眼睛都微微眯起,鼻端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纪寻和它唠嗑:“你没蛋蛋了?”

    姚说这猫绝育了,他挺好奇的:“来,让我看看。”

    闻言大猫像是听懂,眯着的眼睛霎时睁开,警告咧嘴:

    “嗷呜!”

    纪寻:“害羞什么,没有必要啊。”

    姚凌舟:“。”

    纪寻身体前倾,离大猫更近了些,好像他们之间多么亲密似的。

    他身穿一件简单 t 恤,和迷彩作战服裤子。由于半蹲逗猫前倾身子,腰侧和大腿外侧的布料被绷直,显露出流畅的线条。

    向更加暧昧的地方延伸。

    短帮军靴将作战服裤腿收进去些,把脚踝的韧包裹进去,左腿外侧隐蔽地别着把军匕。

    是防止突发情况,发生近战时的有利武器。

    纪寻微笑:“怪不得你想咬我的。”

    十九耳朵后趴,满脸凶相地呲牙:

    “嗷呜——!”

    姚凌舟:“……”

    他是不是有病。

    纪寻看着大猫想,这是另一个人送给姚的,姚爱他。

    “啧,真是畜生。”

    纪寻笑着评价大猫咬他蛋的行为,与此同时手起匕落,银色刃光猛地扎向大猫颈侧!

    “喵呜!”

    “砰!”

    “咚!”

    “扑通——!”

    大猫叫声凄厉,全身毛发奓起,猛地蹿上床躲到角落,冲和姚凌舟扭打在一起的纪寻狂叫。

    军匕在消|音的手枪下重重砸向地板,利刃狠狠插在其中的缝隙,柄把还大力震颤了两下。

    纪寻右手手心多了枚被穿透的孔洞,血流不止,顷刻间便染红了他整个手背,以及腕骨。

    他被姚凌舟一脚踹在胸膛,纪寻不顾疼痛反手拧住姚凌舟的脚踝,将人同样绞在地上。

    两道身影就这样出乎意料地扭打起来。

    主要是纪寻被按着打,除必要自保外,他根本不还手。

    姚凌舟掐住纪寻的脖颈,一拳砸向他的脸,后连忙看向角落里的大猫,它还在惊恐地奓毛,但没有被伤到。

    姚凌舟压抑嘶吼:“你特么给我来这套?!再特么发疯!”

    “咳、咳……”

    喉结上的软骨被拇指指腹按住,有点疼,又有点痒,纪寻笑着咳嗽两声。

    右手抬起握住姚凌舟掐他的手腕,瞬间把人冷白的肤色也染上红色。

    他讨好地摩挲姚凌舟腕上的凸起,道:

    “别生气,我去罚站。”

    “但是姚,”纪寻又咳嗽一声,认真,“别人送的东西,还是不要了吧。”

    “我替你解决,好不好。”

    姚凌舟紧盯纪寻这张脸,满不在乎,偏执执拗。

    余光里映满那只被鲜红染湿的手,姚凌舟咬合肌轻动:“纪寻,信不信下次我对准的就不是你的手了——是你的脑袋,你的心脏。”

    “随便啊,”纪寻道,“给你杀嘛。”

    姚凌舟立马持枪指他眉心,纪寻淡然直视。

    被血染满的骨节分明的手掌中,弹孔从手心透到手背,就像大猫耳朵上的那个,等结痂长好说不定也可以当倍镜。

    但在姚凌舟眼底的那点空缺却在慢慢地长合;一分钟后,纪寻手心完好无缺,血肉俱在。

    姚凌舟眉头紧蹙,眼底毫不吝啬地泛出震惊。

    怎么回事?为什么?纪寻为什么变得和他一样了。

    不是,甚至比他复原的速度还要快。

    似乎一样,又似乎不是那么的相同。

    可纪寻之前明明不是这样。

    姚凌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就是这副样子,但他从来都是把自己当成怪物来看的。

    他就是一个怪物。

    眼睛颜色不同,晚上可以像猫似的看得见;死不了,莫名其妙完全没有原因,让他与任何人都格格不入。

    别人知道了肯定会害怕,国家知道了也肯定会研究他吧。

    他就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正常人类。

    “这是什么?”姚凌舟抓住纪寻的手,冷硬地干巴巴询问。

    “再生能力。”纪寻回答。

    “什么再生能力?”

    “不记得,”纪寻说,眉宇蹙起,又微微放松,“记忆被清除了——好像。”

    姚凌舟握纪寻手的力度不自觉地微紧。他知道纪寻失去了记忆,但没想过纪寻连“失忆”这件最简单、他自己也最应该知道的事都不记得。

    “什么是再生?”

    “断腿断手,能够再生。”

    姚凌舟抿唇,一言不发。

    “刚才的弹孔也是缺失了人体组织,所以再生长全了。”

    姚凌舟起身,面色冷硬。

    听起来似乎是种超能力,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是超能力。人类就是人类而已,还没进化呢,”纪寻也从地上站起来。他掏出巾帕,拉过姚凌舟的手,轻轻擦拭他手上被自己弄脏的血污,更加严谨地解释:“反正我不是进化,目前世界上也没这样的消息。应该是一种芯片。”

    姚凌舟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冷然:“你被研究了?”

    纪寻细细擦拭他的手,头都没抬:“应该。”

    “为什么没人告诉你?”

    连自己是不是被研究都要回答的留有余地,应该,呵。

    好一个应该。

    “告诉了,”纪寻道,“签了绝密协议。”

    不然他连自己有再生能力都不会知道。

    “那你就这样告诉我?”

    “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姚凌舟冷笑:“刚开始也没见你说。”

    纪寻轻声:“我不记得。”

    除了知道自己可以再生,不会死,知道签订了绝密协议,他不知道具体是谁清除他的记忆,不知道被清除记忆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再生到底是种什么东西,又是怎么产生的。

    如果不是再次遇到姚凌舟,他连想到这些事情都不会。

    在此之前的所有时间,他时常对着戒指发呆,却想不起任何一个曾经和自己在一起的身影。

    犹如他从未有过爱人。

    时间过久,纪寻慢慢地都说服自己,戒指只是件装饰品,没有任何意义。

    各国联合a1 研究所。

    “滴——”

    “滴——”

    硕大的白色空间,悬浮在半空的小小盒子发出红色警告。

    小盒子是有铅笔盒大小的长方形,长得像个有耳朵的wifi,竖直朝向天花板的耳朵一个亮起红点,灭掉,另一个紧接亮起。

    绵长的“滴”音经久不绝,犹在嘲讽地逗人玩儿。

    “怎么了?”带着厚厚眼镜的中年男人抬起头,镜片后不大的眼睛锐利非常。

    被盯一眼就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钉在地上。

    他的头有点大,好像脖子上顶着个实心的圆润皮球,右侧头皮有片不再长头发的地方露出独属于疤痕的那种白,是烧伤,有点发皱。

    有成年男人的拇指指甲盖大小,像小型脑花。

    脸长得不错,虽然已经 230岁已经迈上老年人的路,但目前还算中年人。

    眼角细纹不算明显,只有眼里的无限东西能让人知晓他经历了太多。

    有个年轻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道:“波岚老师,绝密协议被触动,有人违反了协议。”

    “哦?”波岚感兴趣,“猎人?”

    年轻人小心点头:“啊。”

    波岚推开眼前的仪器,从把他卡在角落的座椅里站出来,亲自去确认。

    “wifi” 盒子依然在锲而不舍地明灭,每显示一下,红光上空便紧跟一行数据小字。

    【机密泄露,即刻抹杀】

    年轻人吞咽口水:“要启动程序抹杀吗?”

    “孩子,你话太多了。”波岚抬眸,慢条斯理地柔声道。

    他眼里带着些笑,却令人望而生畏浑身冰冷。

    年轻人立马绷直身体道歉:

    “对不起,波岚老师。”

    波岚笑了笑:“没关系,出去吧。”

    “滴——”

    波岚关掉仪器,让它别再叽呱乱叫。

    厚重镜片后的眼睛带了丝探究,以及趣味。

    抹杀?放在被彻底改造的人身上,只要是签订绝密协议再将机密泄露出去的,程序会自动开启抹杀消除。

    但这个人,抹杀不了。

    当年他的脑部是坚定拒绝被染指的。通过脑数据设备相连,上面要救他,他却在意识到自己的大脑都不再属于自己,选择了几次三番和 professor t 对峙。

    【拒绝再生】

    满屏的四个字,每一次都坚定无比。

    把自己搞得差点真的没命。

    真是个顽固的孩子。

    最后当然是professor t 退步了。

    他们需要猎人。

    他会杀了任务目标的。

    这就够了。

    想到 professor t,波岚唇边无法抑制地挂上嘲讽的弧度,笑他愚蠢。

    研究努力了60年,竟然在那种时候心软,简直是种背叛。

    ……

    “我什么都不记得,”纪寻半蹲在地,用巾帕擦拭姚凌舟方才同样被他弄脏的裤脚,“别生我气,好不好?”

    他抬头,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看姚凌舟,道:“姚,我很难过。”

    视线从上往下看时,总会给人一种蹲着的那个生物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的感觉。

    比如大猫这样看姚凌舟的时候,姚凌舟就什么火都发不出。

    幸好,狗纪寻不是大猫。

    “跟我有什么关系。”姚凌舟声调冷漠,脚踝微用力,就将自己的裤脚布料从对方手里扯了出来。

    八年,不是八个月,更不是八天。

    纪寻难过?呵。

    大猫还缩在床角毛发未顺,口里仍旧呜呜咽咽地低吼,这次看纪寻真是在看仇人了。

    但它兽瞳里的惧怕毫无保留地裸露无遗。

    姚凌舟蹙眉,过去抱住大猫的头,检查它颈侧到底是不是完好无损。

    “嗷呜……”

    一挨到姚凌舟,大猫就将脸全部埋进主人怀里,寻求最基本的安全感。

    没有伤口,姚凌舟也非常确认,当时纪寻的匕刃没有碰到大猫的皮肉就被子弹打伤了。

    纪寻静静地看着姚凌舟安抚地摸大猫脑袋。

    他站起来,抿唇安静沉默。

    “告诉你再生能力这件事的是谁?”姚凌舟随口问。

    纪寻紧随答:“钟上将。”

    姚凌舟:“钟夏冰?”

    话落,姚凌舟自己眉头先蹙了起来。

    特别是在听到纪寻的确定答案后眉毛就皱得更加厉害。

    纪寻:“嗯。”

    “姚,你认识钟上将吗?”

    认识个屁。

    姚凌舟根本不知道钟夏冰长什么样子,更没和国防中心的人有过什么交集。

    就连之前他和纪寻在一起,纪寻是为了杀他——这是他的任务。但纪寻也并不在部队,只不过他身上有种受过严格训练的气质,这次重新会见,听纪寻是上校,姚凌舟也并没多惊讶。

    所以姚凌舟其实并不认识任何军方的人。

    纪寻杀他是受了……谁的命令?姚凌舟心头忽而一凛。

    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年,姚凌舟“自杀”证明自己死不了,纪寻就告诉他那个人的名字了。

    不是钟夏冰。

    但姚凌舟没印象。

    “你执行的是谁的命令?”

    姚凌舟几乎质问道:“当年杀我。”

    闻言,纪寻张嘴就要说,却又突然想起自己失忆,只能怔愣半晌,回答:“不知道。”

    但他在疑惑中笃定:“我没有瞒你,我告诉你了。”

    “任何事都是。”

    姚凌舟知道。

    “我忘了。”姚凌舟面无表情宣布事实。

    “嗯?”纪寻愕然,“怎么可能?”

    姚的记性一向很好,他们两个相爱时,由于纪寻个别时候太疯太不是个东西,姚凌舟每次都会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记下来,等下次纪寻再找事儿便把这些恶行拿出来甩他脸上,让他丢人!

    姚凌舟从不刻意去记任何东西,就是自然而然地记得了。

    恋爱期间纪寻每次犯病,犯了几次,为什么犯疯病,发疯过后表现如何,姚凌舟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甚至纪寻某天不听话了,按着姚凌舟多做了几回,姚凌舟都能给他把这件事明明白白地挂上清晰的日期。

    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忘了的情形。

    简直是照相机式的记忆。

    就好像他是一台机器,从不会出错。

    但姚告诉他,他忘了。

    而且他没有意识到是什么时候忘记的。

    太阳终于从明亮的天空升至硕大无比的超声仪端上方,让未启动的超声仪端在地面上投下更黑暗更尖锐的阴影。

    光线映在五楼的公寓玻璃窗上时,在中间巧合地射出一道又细又漂亮的彩虹。

    稍微一眨眼,那股美丽便转瞬即逝,只剩刺眼的亮光。

    姚凌舟唇瓣紧抿,脸色冷得犹如千年冻土,可那只垂下的异样眼眸裸露出些蓝色,里面藏着抹未知迷惘。

    纪寻的呼吸与声音都很轻,却冷淡极了,将姚凌舟似在冻土之下的面容击出一条裂缝。

    一粒雪花下落,覆着在雪山之尖,声音微乎甚微,几乎无人听见,但在此时却振聋发聩。

    曾经所认知的视野崩塌,雪谷塌陷让雪花纷纷扬扬地漫山遍野,地动山摇,无数雪崩将地面上看雪的人深埋地底。

    那可怕的认知在心头循环萦绕。

    有人动了姚凌舟的记忆。

    但姚凌舟却毫无所觉。

    “是谁动了你的记忆?”诡异的沉默过后,纪寻音色低沉,很危险。

    是谁动了他的记忆?

    姚凌舟毫无印象。

    仔细思索,姚凌舟每年的记忆都没缺失。他如何在福利院长大,如何在学校上学,如何在生活中工作,每一道经历都从未中断。

    他并没有见过什么特别奇怪的人。

    ……当然,除了纪寻。

    毕竟这小畜生找上他便是为了杀他。

    那是16年前的09月19号,学校开学已经将近20天。

    姚凌舟任职年轻教授的第一年,他在路上遇到了身高腿长的纪寻。

    路两旁生长多年的梧桐树叶浓密,在道路表面投下几乎水泄不通的阴影。

    纪寻和几个朋友说着话,由于长相与身量都很出众,他无非是最亮眼的那个。

    可姚凌舟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杀意——对自己的杀意。

    因为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死不了的怪物,姚凌舟不怎么交朋友,跟谁交往都从不深入,更不会和人发展感情关系。

    不会让别人觉得他太望而却步,但也没办法让别人觉得他太过亲近。

    始终都是自己一个。

    他对活不活这件事非常不在乎,反而对死很感兴趣。

    中二时期更是没少干会让自己死掉的危险事情。

    可每次的结果都让他大失所望。

    他活得好好的,却疼得受不了。

    自杀可以,但谁他妈那么想不开每次都让自己疼啊。

    又不是神经病。

    七八年过去,姚凌舟果真没再干过傻逼事。

    可那股明目张胆的杀意,却让姚凌舟心底升起了兴奋。

    犹如突然找到生活的意义。

    这是他的猎物。

    他看向纪寻,后者亦在人群中看向他。

    年轻人情绪明烈,看着纪寻眼底裸露出的势在必得,姚凌舟友好地对他勾唇微笑。

    当天下午回家,纪寻便“不小心”地出现在了姚凌舟小房子对面的马路上。

    姚凌舟正要开门,见此情景瞬时收手,走过去问:

    “叫什么?”

    纪寻没想到这人这么主动,脸上表情有瞬间的疑惑。

    但很快便恢复如初,回答了自己的名字:“纪寻。”

    “哦。”姚凌舟点头,“成年了么?”

    纪寻:“成年了。”

    “多大?”

    “……19。”

    “哦。”姚凌舟挑眉,“可以。要做爱吗?”

    纪寻当场傻在原地,眼里属于年轻人的明烈张扬都没了,势在必得更是不知道被扔去了哪个犄角旮旯,茫然换成“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发展?”

    但那双护目镜后的眼睛似是会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想要让人走进去,陷进去。

    纪寻警惕起来,心想美人会杀人于无形,心脏却没出息地狂跳不止。

    姚凌舟勾唇,以命令式的语气道:“过来。”

    紧接着他们就打了起来!并不是因为纪寻说是为杀他,姚凌舟为保命而打——姚凌舟不需要保命。

    是为了体位谁在上在下!

    因为他们两人的造作,姚凌舟的家变得一塌糊涂,脏乱得没眼看。

    可从夕阳西下到月明星稀,他们都还没分出胜负,只堪堪打了个平手。

    姚凌舟从来没觉得这么酣畅淋漓过,因为有人可以和他打架了,唇边畅快笑意压都压不住。

    而纪寻脸色却不太好看。

    不是因为他和姚凌舟打了平手,而是他没想到这人武力值竟然这么强!

    要杀他是个问题。

    为保险起见,纪寻没有像往常执行任务见到目标就说”我来杀了你”这句预防针,而是静观其变。

    谁成想静观到了床上,静观了八年,最后静观到心里。

    纪寻还先在这场任务中判定了自己无期徒刑。

    稍微不如他意了,姚凌舟就得在床上受多少罪。

    八平方米的房间里,姚凌舟抬手轻推护目镜,心道,真是自作孽啊。

    那纪寻当初又是为什么要杀他呢?

    纪寻那时说:“没人告诉我原因,但你必须死。”

    说完他还连忙解释:“这只是上面对我下达的命令,我已经倒戈了。”

    ……

    “谁动了你?”纪寻又问了一遍。

    这次声音里只剩下冰冷,以及无法忽视的肃杀。

    可以确认的是,纪寻确实告诉过他要让他杀自己的上面人是谁,但姚凌舟也确实没了印象。

    姚凌舟压下心头万千,沉声道:“你先管好自己吧。”

    脑子都被掏空了还有心情在这管他。

    “你不记得,”纪寻轻声确认,点头,墨色的瞳孔深处讳莫如深,“那我替你找出来。”

    国防中心。

    “中将,中将——上将回来了!”年轻军官一股脑儿跑到办公室,连最基本的上下级礼仪都顾不上。

    郑信立马从桌后站起,焦急道:“在哪儿?”

    “在……”

    “带我去。”

    “是!”

    白蚁病毒爆发时,钟夏冰第一时间向阿尔法特种兵部队下达命令,无论如何,要竭尽全力救下尽可能多的民众。

    1 2 年前,钟夏冰就在那场白蚁病毒里立下不可磨灭的战绩。

    清洗城市污染、采取病毒标本,全是由他带领分队完成的。

    人上升到上将这个职位,身居“幕后”布署战况比较多,不到迫不得已根本不会再上前线。

    哪怕是郑信中将,都是做下达命令的决定比较多。

    可钟夏冰就像天生闲不住的兵痞子,从来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军方基地,静等前线传过来的战况数据。

    他每次都要参与其中,从没有例外。

    搞得他一点也不像个上将。

    察觉这次污染全面爆发,郑信在国防中心总部忧心得吃不下饭。

    他们的上将也在前线,和阿尔法各个分队相同,失去联系。

    幸好,阿尔法各个小分队已经传达过来消息,钟夏冰也回来了。

    “怎么受这么重的伤?”脸上带着口罩的白大褂医生,微弯腰给坐在床头的男人处理伤口,语气严肃。

    入目之处满是血污。

    整片胸膛都几乎呈糜烂似的流着血,似乎那些血肉已经坏掉无法再长合。

    虬结在臂膀处的肌肉紧绷成块状,粘稠的鲜血顺着小臂蜿蜒而下,将由于大力抓住床沿,而凸起青筋的大手旁边的白床单染脏。

    钟夏冰额头布满冷汗,嘴唇一片苍白,他鼻尖有枚很小的褐色小痣。

    兴许是心理原因,医生看着都快褪色了。

    闻言,钟夏冰呼出口气,简短道:“碰到点棘手情况。”

    医生皱紧眉头,说道:“麻药……”

    “不打。”钟夏冰拒绝,语速极快且坚决,“就这样。”

    孔德医不是第一次和他进行这种对话,气笑了:“你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说着,又一滴冷汗从钟夏冰鬓角滴到蜷在大腿上的手背,混合着手上的血迹,像朵被砸碎的血花。

    他对麻药的抗拒程度就像老鼠见到猫,用了就能死一样。

    可这位上将十几年前受伤还没这么硬汉呢,麻药该用用该使使,真是年纪越大性子越怪。

    一不小心孔德医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病房里一阵沉默,钟夏冰苍白着面色,说:“我刚过完150岁生日。”

    “倒也不用说我年纪大。”

    “凭什么不说?”孔德医哼道,“都快步入中年行列了。”

    “你还以为你18?”

    钟夏冰:“……”

    “我离中年还有30……”

    “上将!”郑信从走廊里闯进来,满脸焦急。

    待看清眼前人是什么模样,他喉间一哽,快步走过去:“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看见来人,钟夏冰不高兴的脸这才一松,柔和了些。

    孔德医阴阳怪气:“都上将了,仍然挡不住上前线的心,刚才竟然还以为自己刚成年,仍然连麻药都不用。”

    “……”钟夏冰脑仁儿疼,抬手捏住眉心,道,“郑信,把他嘴缝上。”

    孔德医都和钟夏冰相互嫌弃几十年了,郑信理都不理,自顾自问:“还有其他伤吗?”

    孔德医:“哼,再有其它的伤他就可以直接死了。”

    钟夏冰:“没有。”

    二人异口同声,结果说的是相同的,郑信松了口气。

    随后他问:“上将有碰到什么污染物吗?”

    话落,钟夏冰面沉如水,但没丝毫惊讶,且闭口不言。

    他的表现不像是外出执行任务偶然遇到污染物的样子。

    郑信以为是孔医生在这里不好说什么,便没再问。

    孔德医给那些烂糜的伤口清洗消毒,上药缠绷带。

    二十分钟后一切弄好,他看了眼钟夏冰更加苍白的脸色,蹙紧眉头骂道:“疼死你得了。”

    “有事让人叫我。”孔德医走时对郑信嘱咐了一句,后者点头应下。

    钟夏冰疼狠了,嘴唇已经由惨白被抿得染上润色,看过去却并没有在那张脸上增添什么好看的气色,反而衬托的那股病弱更加明显。

    鼻尖上的褐色小痣真的看不清了。

    他阖上眼睛,喉结滚动,满胸膛的绷带让他看起来像具苏醒的木乃伊。

    点滴从天花板的悬浮器上垂落,细长的针尖严丝合缝地扎进小臂内侧的静脉血管里——钟夏冰两只手背伤痕累累,扎针都没好地方。

    他应该休息。

    郑信虽然担忧,但知道此时不该多问什么,道:“上将,你先好好休息,我去……”

    “休息不了,”钟夏冰开口说,“睡不着。”

    郑信眉宇高高地耸起,皱成一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钟夏冰每次负伤都无法好好地休息,更没有一次陷入过昏迷。

    相反,他的意识似乎还相当清晰。

    可能是跟他不愿意再用麻醉有关。

    钟夏冰睁眼,道:“说说话吧。”

    郑信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摆好了说说话的准备。

    钟夏冰按住胸口,吐出那口疼痛的气息,道:“防污染中心a1 研究所说找不到安启森了,疑似死亡,但没见到尸体就还有一线希望。白蚁病毒终极抗体在他手里,所以我去找安启森。”

    “防污染中心?”

    钟夏冰沉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郑信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

    “防污染中心已建立百年,污染物那时候就发现了,不过它们都很温和,没有攻击性,研究所这才有时间一直攻克,”漫长的静默过后,钟夏冰突然开口,简单解释两句,便自顾自说自己的任务,“如果安启森没死,我想找到他……让他二次启动救世主计划。”

    救世主计划?

    郑信莫名一凛,感觉一股凉意从脊背蹿到头顶。

    他看到过。

    那份只余扉页和末页,在25年前就已经终止掉的、不为人知的计划。

    钟夏冰自嘲:“但造物主计划里的主干已经死了。救世主也找不到……”

    “应该总有办法的吧。谁还能将救世主二次启动呢,”他喃喃,“只能把希望寄在安启森身上,他是professor t的学生。”

    郑信凛然:“造物主?”

    “宋添。”

    宋添本来要继续去基地门外看看,谁知道走着走着又和战友们进了同一栋公寓楼。

    “啊,怎么了?”

    温阅用戴着黑皮手套的食指挠了挠脸颊,问:“咱们目前那个,就是你们用的……”

    “啊,”宋添了然,自然接过话,“箭磁。”

    “对,”温阅点头,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成,批发的了?”

    听见“批发”宋添还怔愣了下,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即刻正色:“和你的不一样。”他沉思片刻,说,“上面说进行击杀非人类的箭磁,会让被感染的污染异变停止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是把他们扔进焚化炉的最佳时机。”

    而且那时候是杀死人体,阻止变异持续进行。

    “但无法彻底终止异变,它能力不足,”宋添道,“适合在基地门外对人类……”

    他垂下眼眸,低声:“进行判决。”

    “不适合上战场。这种箭磁只能对污染物造成伤害,如果找不到污染物弱点,那就没用。”

    “相信你们在路上已经有了了解。”

    常春藤的污染物,不把整个头薅下来斩断脊椎神经,它就会一直发动攻击。

    温阅沉重点头:“嗯。”

    宋添拍拍温阅的肩膀:“可那把箭磁可以将非人类基因彻底消除。”

    “永绝后患。”

    也就是说一个正品,一个次品,而正品似乎全世界还只有唯一一个,所以用处也就不同。

    但那把箭磁都是纪寻在用,是上面明确规定让纪寻执行任务击杀任务目标的。

    但纪寻击杀的到底是什么目标,他们中没一个人知道。

    击杀任务目标时,纪寻向来是单独行动。

    “那……”

    “咚!”

    走廊里的某间房内传来道肉体撞门的声响。

    温阅和宋添立马扭头去看。

    当看清是谁的房间时,二人表情都有点意味深长。

    宋添脑子里想起纪寻罚站时的乖巧模样,有点恶寒,温阅则心道,队长和大哥不会又打起来了吧?

    “狗东西,别找事。”姚凌舟抽出自己在对方手里的手腕,冷声警告。

    纪寻半边身子抵着门,闻言轻笑:“你家暴我,还说我没事找事。”

    “姚,我好冤枉啊。”

    姚凌舟去拉门把手:“滚出去。”

    纪寻反手按在姚凌舟腕上,双双较劲,谁也不让谁。

    “我错了,不要生气,”纪寻收起惹人烦的笑容,声音放得更加轻软,“那我再问一遍,那个碰了你记忆的人,到底是不是你那个……男朋友。”

    不然谁会让姚这么没有危机感呢。

    想到姚在那八年里曾经那么相信过另外一个人,纪寻的眼睛就怎么也维持不了他表面上的那般平静。

    他下颚线边的咬合肌不自觉地咬下去,又放松,明显动用了十成十的自制力。

    “不是。”姚凌舟回答。

    纪寻静默,半晌又问:“他在哪儿?”

    姚凌舟面无表情,道:“死了。”

    明显完全没料到这个答案,纪寻表情僵硬片刻。

    随即便很不甘心地问:“死了?”

    似乎没有亲手杀了这个人让他很不爽。

    “是啊,”姚凌舟道,“死去的人至高无上,是我心里的唯一。”

    “无法超越。”

    纪寻不自主握紧姚凌舟仍旧搭在门把上的手,失了分寸,失了力度,手背上青筋肉眼可见地凸起绷直。

    姚凌舟抽回手,笑了:“你跟死人争什么?”

    “……”

    是,跟死人争什么?

    跟死人争什么。死人而已,没什么好争的。

    不争。

    “死了,那真遗憾。”纪寻低喃,硬压着脾气才冷静下来。

    他一字一句道:“不然我很乐意让他死个十次八次。”

    “好得很,”姚凌舟冷笑出声,“我很无聊,也能让你死个十次八次。”

    他啪地一下打开门:“出去吧,纪上校。”

    纪寻本来就站在门边,只要脚下稍动一步就可以退到门外,但他没动。

    走廊里空无一人,温阅和宋添早跑了。

    “所以大猫是那个野男人送你的?”

    姚凌舟眼神不善,没言语。

    纪寻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垂眸很认真地想要把糖纸剥开。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竟然持续了三分钟之久,期间谁也没出声说话。

    三分钟后,糖纸终于被扒得干干净净,露出内里,苹果甜味盈满鼻腔。

    纪寻抬眼,将那根绿色的棒棒糖轻轻递到姚凌舟嘴边。

    用最旖旎的语气说:“姚,你最好不要让那只猫落单。”

    “有我在一天,你身边就不能有任何陌生人——以及任何陌生人的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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