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深情故剑

    我在书信里曾提过念夏，却未提及他是谁的孩子。而今一见这个奶乎乎的小脸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任谁都能看出来他长得和陆少秦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娘是第一个把念夏抱起来的，许是因为娘亲身上有着和我近似的感觉，念夏倒也没有排斥生人的拥抱。

    倒是娘亲把念夏抱到我爹手上的时候，寻常日子里严肃到几乎不苟言笑的周相，和笑盈盈软扑扑的小娃娃放在一起，一老一少之间产生了几分微妙的违和感。

    我爹虽从未给我回过信，但看到这个他抱着念夏的并不算熟络的场面，却让我心中的不安渐渐排解开来。

    “老爷爷，你这么抱我感觉很累的样子，还是放我下来吧！”定然是我爹直直地抱着他并不舒服，那小机灵鬼才换了一种说法。

    我爹在官场岂会别人的指挥，而今则略显不自然地放下了孩子，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舍之情，而他说的话又厉色如初：“不是老爷爷，你要叫我姥爷。”

    “有什么区别吗？”念夏不解地看着他。

    我爹蹙着眉头正准备一一解释，但念夏没有要听他说下去的意思，而是用那只小手拉住了我，悄悄在我耳旁说起了“这老爷爷有点凶”的小话。

    无论是“姥爷”还是“姥姥”，对念夏来说都是陌生的称呼。就和陆少秦是他亲爹一样，这孩子不会那么轻易就认亲。他的脾性毕竟是像我的，幸好现在的念夏还能听我的话。

    直到用膳时，娘亲给我们准备了一大桌美味佳肴，我娘几乎把每一道菜都第一个夹给了念夏，也让念夏对“姥姥”的身份有了更美好的认识。

    但当夜里问及念夏“姥爷”如何的时候，他却告诉我“姥爷”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有时严肃，有时温和，说不上来是好是坏。

    我想这一种别扭必定要一段时间才能让念夏适应的，谁料第二天我爹休沐在家，一大早就带着念夏出门游园了。

    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毕竟那个自作主张的人是我爹，而念夏又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而我娘亲则告诉我，我爹那几个朝中旧友早已子孙满堂，我爹带念夏去游园，不仅是想和孩子培养感情，而且也想让别人瞧瞧，他周相也是有儿孙膝下承欢的。

    这个解释我倒能理解一二，毕竟我爹的性子可比我更加要强。

    哪知我爹带着念夏出门不久，这周府便迎来了一件不同寻常的大事。

    李青带着一个衣着素雅的妇人登了门，甚至还托了一大票人抬着数十箱的宝贝进门。看着那满是喜字与红绢的行李，我就算想对娘亲装作不知情也很难了。

    我都没来得及和爹娘说我和李青的事情，甚至都还未来得及去李府登门拜访，他居然就那么急切地上门提亲了。

    我从未听李青提过他娘的事情，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个被李旭抛弃的可怜女子，李府家道中落后，是她一人千辛万苦地维持着家业。

    而今见面，才发现我这个名副其实的未来婆婆，有着不同寻常的端庄气质，与一直锦衣玉食的我娘相比，几乎也是不分伯仲的落落大方。

    我早就经历过一遍喜事的流程，原本不该对此感到怯场的。但在娘亲精明的目光里，我多少还是有些惶恐，除了一开始的行礼之外，几乎都没有机会开口说话。

    无论是前一场失败的婚姻，还是周李两家略有悬殊的地位，都是让我提心吊胆的理由。若只是在云岚镇我大可不在意这些，而回到了京城，这些礼数和纠葛又是不得不面对的。

    但这一场提亲，却要比我想象中更加体面。我不知娘亲是不是与李青的娘曾有旧时，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了几句，便在我爹还没回来之前就应了婚事。

    甚至在整场提亲里，李青都没怎么开口，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倒像是我要纳他入房一样。

    我娘亲会如此爽快答应，无非是念在我是二嫁又带着孩子的立场。虽然打破了我的提心吊胆，可忽而又觉得这样似乎也太过轻率了，仿佛是我急着要嫁人一样。

    在两位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婚礼的准备时，我终于忍不住张口提了要求，我希望一切从简，除了两家亲人之外，不想节外生枝。

    我娘第一个蹙眉，我那准婆婆也无言反对。我正要开口继续说服她们，李青那个木头人像是终于醒过来一样，直接站到了我身旁，“只要若琼高兴，她想要怎么办都可以。”

    这还差不多，我可不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带娃二嫁的事情，我不要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两位夫人面面相觑，继而不由分说地从头再议。我却从衣摆下悄悄地拉住了李青的指尖，随意摆弄着那双如玉般的巧手，直到看见他耳朵尖上也染上了一簇红晕。

    我忽而想起了一些旧事，笑着说要带李青先去府里逛逛，这样我们两人才从无尽的商议中逃了出来。

    “你不用担心，我娘亲也一直都很喜欢你的……”李青跟着我走在花园里，言语中带着一丝犹疑。

    我回头望着他，忽而才发现他今日穿的是那身许久未见的松绿软烟罗。在春有百花的周府花园里，端的是一种绿鬓红颜的俊逸，让我在回话之前不由楞了一下。

    但还是忍不住要捉弄他，“也……还有谁一直喜欢我？”

    枝头的桃花不安分地掩着面，粉嫩的花瓣像极了他欲言又止的唇。来不及等他的答复，我再一次牵住了那双有些无措的手。

    正如许多年之前某一个春日的午后，八岁的我拉着一个清秀白净的“小姑娘”，从京城的大街一直拉进了庄严的周府，穿过府里的红花绿柳，小跑着，浅笑着，一路带到了我的闺房门口。

    “这一回，你还不好意思进屋吗？”

    李青垂目看着我，在我的调侃继续之前，先一步伸手把我抵在房门与他之间。猝不及防的，那张粉若桃瓣的嘴唇便覆了上来……

    在这个细腻又激动的吻里，我的心扉跟着房门一起被李青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