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梦回连营
“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望着陆少秦不见的方向，几乎是凭空消失一样。
李青也跟着我蓦然回首，神色却未有变化，“无妨，那不是他，我们要见的那个陆少秦不在这里。”
想来也是，怎么可能一来就能把人给找出来。我分明记得上一次与陆少秦分开的时候，已经在我与他大婚之日了，“总不见得，他还留在之前的那一世，要是他自己也能穿梭的话，岂不是可以在风珉对他下蛊之前先行解脱？”
李青摇了摇头，那张略显稚气的脸上仍带着属于他的深沉，“不，是我爹把他留在了更适合的时候，若要再寻他，必定也只能去那个我们三人都在的场合里。”
我想来想去，只记得我和李青还有陆少秦的再会面，便是那场秋猎的深山里。而哪怕是现在的我，也依旧不愿回忆当时所经历的痛苦。
“不是秋猎，是在军营。”李青重新牵住了我的手，温暖的触感让我感受到了一丝抚慰，“你还记得吗？御驾亲征入疆域的那天夜里，你偷偷溜进了陆少秦的帐子……”
死去的记忆突然呼唤着我，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被李青再度提起的时候，却有一种羞愧欲死的心理——原来当时李青看到了我，原来我做得那些蠢事他早就知道了。
不管怎么辩驳都是事实，我也不想解释什么，“你要是早点出手，把我拦下就没那么多是非了……总之，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闭眼。”
我听见李青简短有力的命令，然后是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和入梦的时候一样，这一次我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感受天地万物飞越如梭，直至一阵苍凉的夜风吹乱了我的额发。
眼前的李青穿上了乌黑的轻甲，而我也换了身更为隆重的金丝锦衣。远处传来歌舞升平的庆典之声，而身旁一个挨着一个的，是疆域军营里独有的错落有致的营帐。
果然，我们回到了那个迷醉的夜晚。我曾在这里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也几乎在同时遇到了亡命天涯的风瑾。
而这一次，我决定先行一步。我拉着李青直接通往陆少秦营帐的暗门，趁着他还没有回来之前，我果然在暗门里找到了乔装打扮的若绮，不，或者说，那人是绮娜。
“周姑娘，怎么是你？”她既然见过我，那说明眼前之人还是若绮。
我笑了笑，让她直接躲在暗门之外。很快风瑾便要出现了，我可不希望她在这里错过了他。
若绮依旧不解，她望了望被我紧紧牵着的李青，更是一下子惊讶地捂住了嘴。
“放心吧，你和风瑾很快就要团圆了，还有……帮我问候一下知夏，就说周姨娘很想她。”
若绮莫名的看着我，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营帐前的脚步声已然清晰。
这是我和李青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再见一次陆少秦，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机会。
陆少秦喝了很多酒，比记忆中喝得还要更多，那身酒气几乎传到了营帐之外。也可能是因为这一回，我是在他进了营帐之后才迈脚进入的。
陆少秦略有错愕地看着我，眉眼里满是被酒熏醉的模样。怪不得那时他会吻我了，他根本不介意自己吻的是谁吧。
在他开口质问之前，我先了李青一步，对着酒气熏天的陆少秦言之咄咄：“你还不肯放过他们两个吗？陆少秦，这都多少次了，你明明知道她根本不爱你，你这样纠缠不清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呵，我纠缠不清？”明明满是醉意，陆少秦笑得仍然桀骜不驯，“周若琼，纠缠不清的人是我还是你？”
我不知道他此刻指的到底是什么，而李青却在他继续出言不逊之前先开了口：“够了，你没有资格说她，她对你已经仁至义尽……我，我也是。”
最后三个字，简单到没有可以复述的言语，却似乎斩断了李青对陆少秦所有的羁绊。
“你也没什么资格说我！”陆少秦肆意地坐在榻上，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气反问道：“风珉就不疯吗？还是你爹李旭不疯？明明所有人都不正常，你们凭什么来管我？而且，李青，你是最蠢的一个，你能和她在一起还不知足吗？你来管我干嘛！”
我终于明白，眼前的陆少秦确实是那个带着半根情蛊的魂魄。他的质问，如利剑一般刺在了心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帮李青去反驳，甚至，我也觉得自己也如他所言的疯癫。
“我管你，因为我曾把你当知己。”李青说的话出乎意料的平静，他顿了顿，一步一步地走近榻上的陆少秦，“请缨不系越，且向燕然山，这是你出征前的豪言壮语。岂料战事尚未胜，你却把自己搞成了这幅鬼样子。陆少秦，你要回去看看我们是怎么打败契丹的吗？”
李青是在劝他回头，陆少秦则怔怔地望着来人，继而笑得越发肆无忌惮：“好！赢了就好！哈哈哈哈哈……赢了，就好。”
再重复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的眼底含着泪。李青悄然地对他伸手，几乎在同时，陆少秦抓住了他的手腕，对着那白净的手背就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陆少秦！你真的疯了吗！？”
我急忙上前想扯开李青，却还是拉扯不动。陆少秦不仅咬得很重，还如同饮鸩止渴一般吸吮着那道带血的口子。李青也忽而面色煞白，根本不像只是被咬了那么简单。
但见那时，一只细长的黑色小虫从李青手背的口子里爬了出来，还未见得全身便落入了陆少秦的唇舌之中，直到完全吞咽殆尽，陆少秦才放开了李青的手。
“这是我还给你的，”陆少秦歪着嘴，擦了擦嘴角的血痕，“谁让你以身试蛊的？你以为周若琼可以再经历一次这种令人恶心的东西吗？”
陆少秦把矛头丢向了我，但这一番话却让我如梦初醒。
没错，在若琼的那一世里，李青曾去云滇搜寻解蛊之术，结果他给自己也种了情蛊……难怪他说过自己不会娶妻，也难怪他能耐得住五年朝夕相处的思恋，装成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比起担忧陆少秦经历的蛊毒之痛，更是因为他不想害我。
被吸走情蛊的李青，脸色逐渐恢复如初，只有开口说话时声音还带着轻颤：“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恩。”陆少秦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我明白他留在这里的原因。无论是绮娜，还是若绮，只要他留在这里，他就能看见她。只要能看见她活着，他在现世中死了也无妨。
就好像，绮娜当年的选择一样。
我牵住了李青的手，指尖滑过那道被咬的伤口，尽量让自己说的话不带着泣音，“我们该走了，念夏要放堂了。”
“好。”
李青紧紧地回握着我，也未和陆少秦说什么再见，我们便依偎着彼此，一起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