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拨云见日
明知李青是想把湿衣晾干，可我还是看了几眼那身因沾了水而紧贴着肌理的中衣。自五年前救了风珉，他的体质便比过去差了许多，那不是诊脉可以看出来的变化，身材也并不显得瘦弱，但我就能感受到李青的能耐已大不如前。
叹了口气，我也跑到他身边准备脱下外衣，岂料刚刚动手解开衣襟，他便退到了火堆的另一半。我适才看到他拿了台座上的桌布做了个阻挡的帘幕，他是想让我去幕后换衣服的，只不过那土灰的桌布和墙壁一样让我一时没有看清。
也难怪，这些年李青虽没有如一开始那般见着赤脚也脸红不已，却一直墨守成规不曾越矩。在这无人的旧庙里，我们孤男寡女隔着幕布烤火，就好像是某一年在秦川的山洞里一般，明明无事发生，此刻却比那时更要尴尬。
“念夏究竟被带去了哪里？李青，你在这里看出什么名堂没有？”一想到知夏，情绪又被带动起来。
李青的影子被幕布放大了一圈，清晰可见的是他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也被空旷的旧屋带出了回响：“现在还未到亥时，我们再等等吧。”
确实我和李青来得尚早，但如果那人真的把念夏带到这里，又怎么会现在都不见踪迹。如果他没有来过这里，那么那桶凉水又作何解释？我犹疑着，又开口问了李青：“所以，你觉得带走念夏的人，到底会是谁？难不成是我们的仇家？”
“不会是仇家，一开始得罪的刘大夫早就改了行去药铺搭伙，横竖我们广明堂也是他的客人，不可能再为难我们。镇上的百姓也一样，不至于想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我唯一能够想到的……”
李青话音未落，我忽而感受背后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那与适才被水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是一种带着窸窣声音的黏腻蠕动，不会吧，不会是那个吧……额前冷汗淋漓，缓缓回头去看——
“真的是蛇啊啊啊 ！！”
在看见那蛇吐信子的瞬间，我已经顾不上自己只着了抹胸襕裙，一脚跨过幕布直接就冲进了李青怀里。
他也显然一怔，却搂着我在屋里转了半圈把我揽到身侧。下一刻拔剑出鞘，耳边传来一声撕裂，那条青蛇便收尾分离，落到了地上。
“这蛇没有毒，你别怕。”
我在山里待过很久，学医时也研究过毒物，可这深夜里见蛇依旧忍不住惊慌。彼时才发现我们居然贴得那么紧密无间，就连他身上因火烤而提升的温度我都能感受得到。
就和之前在账房里一样，我们默不作声地杵了许久，眼睛却像是被磁石引住了一般。许是因为刚刚被蛇吓得不轻，我无法停歇急促的呼吸，李青似乎也被我传染了，竟也半张着嘴甚至还咽了口水。
恰在此刻，屋外传来一阵低低切切的声音，我们这才回过了神，披上半干的衣服便冲了出去。
未曾想到，旧庙门口的草丛里蹲着的不仅有念夏，他身边站着的人竟是白日里装作毫不知情的萧子枫。
“念夏！”我汲汲皇皇地跑过去抱住念夏，把他的上上下下都身体检查了一遍，幸好是毫发无损，这才怒不可遏地站起来对着一旁的萧子枫发火：“你这个小疯子真得在发疯，你干嘛要带走念夏，还来做戏骗我们！”
谁知念夏像是刚刚李青保护我一般，蹿到了萧子枫身前，撅着小嘴大声喊道：“娘亲不要怪罪子枫哥哥，是我让他帮忙的！我只是想让爹娘和好，不，是想让爹和娘的感情更好一些。”
我被念夏说的话气得无语，李青则站到前面，不轻不重地拍了萧子枫的肩膀：“我让你好好读书，不是让你学会使诈的，不是要准备科举了吗？跟念夏闹腾什么？”
“师父，师娘，实在对不住！我见念夏这几日心情也不好，只是想帮忙，我并没有伤害过念夏，他下堂后就待在张婶家吃饭做功课，我也是刚把他带上来的……”
萧子枫一直唤李青师傅，毕竟李青也曾教过一些拳脚功夫，也带他读过书。可把我从恩公变成师娘这个称呼让我一直不满意，这一次的故作玄虚更让我心里不快：“别叫我师娘，你要是再这样带坏念夏，干脆就别来医馆了。”
“娘，你别怪子枫哥哥，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那傻儿子念夏不住给他求情，眼泪也快要呼之欲出。我正烦躁着，终是李青打了圆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都下山吧，时候不早了。”
纵然心有不甘，可我也不会真的与小孩子动怒，只是说了几句狠话以儆效尤。可李青这好人做得实在冠冕堂皇，好似连同这下山的路一样，就着昏暗的月光却也变得通畅。
子枫带着念夏走在了前头，而李青则和来时一样挽住了我的手臂。我们的衣服还是半湿半干黏在身上，却听他忽而在这深山里打了个喷嚏，惊起了一群飞雀虫鸟。
“早知道就该在那里晾干了衣服再走，你没事吧？”我侧头看着他，不想正瞧见了他贴着我的那面耳朵尖上泛着红晕。
李青摇摇头，目光始终正视着前方念夏和子枫的背影，“不碍事，我没有那么虚弱。”
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却更不好过起来。远远地叫喊着让子枫带念夏回医馆，我拉住李青的另一只胳膊，逼迫他把正面全都对着我，继而开口质问：“你告诉我，救风珉的时候你到底交换了什么？”
李青定然也没想到我会在此刻重提旧事，整个人都怔了一怔，继而竟把我的双手环到了他的腰侧，淡淡说道：“这里，其中一个。”
比起这个环抱的动作，他说的话才让我真正瞠目结舌。肾为五脏六腑之根本，我从未想过李青会用此来替换，这和人的寿数折损又有什么区别？
“无碍，这几年也没有什么不适。”李青仿佛听见我的心声一般，还苦笑了一下：“用这个，换来了你的念夏，你不觉得也很值吗？”
“你……”我被他说的话哽住，下一刻却狠狠得扑进了他怀里，“你这样对我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