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安居乐业

    念夏毕竟不是女孩，带起来确实要闹腾一些。好在他很听劝，无论是我还是李青，乃至比他大不过十岁的萧子枫，只要有人看着，他都能乖巧得像只小兔子。但这孩子要比任何人都粘我，无论是咿呀学语，还是蹒跚学步，几乎都离不开我。

    我在照顾知夏上还是有经验的，念夏是男孩，反而担心自己会过于宠溺。幸得，有李青这个“爹”在，调皮时总能给到恰如其分的过庭之训。

    念夏唤李青“爹”这件事，可不是我教的，是那“小疯子”搞的鬼。那时我还忙着给犯了急症的病人施针，“小疯子”跟着李青在教念夏说话，等我回去才发现念夏已然这么称呼李青了，甚至还会叫萧子枫“哥”。天知道这个粘人的孩子当时连娘都还没叫过，认“爹”这事却变得那么理所当然。

    时光就好像这广明堂里上上下下的台阶，看着高不可攀但踏上去便又是一年。医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加上我还另请了三个大夫坐镇，学徒更是收了五个，看诊的除了云岚镇上的百姓，甚至还有从成都特地赶来的。

    生意好了，事情也多了。毕竟我还有念夏要带，又要看诊又要管理医馆实在忙不开来，李青便除了杂役之外，还接手了管账的活儿。我原以为他会在云岚镇当个教书先生，哪知这位勇闯契丹的都尉大人最后成了小小医馆的账房先生。

    而那小疯子原本也要来给医馆当帮手，只不过李青却逼着他一定要去书院读书。子枫确实有读书的天赋，中途就学但水平要比同龄孩子长进不少。

    无论是念夏的成长，还是医馆的生意都跟着稳中求健。而对于我自己，过往的惊心动魄更像是一场琼梦，如今一切归于平淡，很多事情便也不再跟着纠结。

    比如，那一世的风瑾和若绮。

    我们第二次施展琉璃梦境是在生完念夏不久，我见到成亲后的风瑾中毒已深，但幸而在李旭的帮助下，契丹国主以寿数相抵，为风瑾彻底解了毒。自此国主便退了位与李旭云游四海，风瑾接替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契丹王位，与大梁天子并驾齐驱。若绮自不用说成了契丹王后，而且也是风瑾后宫里唯一的妃子。知夏身为契丹最为尊贵的王女，亦是锦衣玉食享尽宠爱。

    那一年里他们把深冬埋下的美酒，在夏至时喝了个美满，就仿佛曾经约定的日子，如今整个契丹都是公子瑾府了。

    自那之后，我便决定再也不看琉璃梦境了，我对这个结局已经很满意了。他们在那里过得很好，即便生活里总有些磕磕绊绊，但总是再也分不开了。

    而现实里，契丹与大梁依然处于一触即发的情况。风珉仍未称王，陆少秦仍守疆域，战事未起，但两国边境再度开始纷乱。

    于我而言，爹娘仍不肯原谅那一封休书，往来的信件也满是不快。可毕竟我有了念夏，也有了自己的家，纵有未能尽孝的遗憾，却还是不想再过以前那种蒙蔽双眼高枕无忧的生活了。

    除此之外让我还有心结的，便是我和李青。这几年里，我们的关系多少带着尴尬。在旁人看来是美满的一家三口，而实际上我不曾有一次开口去问李青的想法，而他也一样若无其事地照顾着我和念夏。

    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自私，可又无法不享受这一种安定的感觉。只要待在云岚镇，守着我这间小小医馆，帮着贫苦百姓看病，看着念夏一天天长大，听着小疯子汇报学业，身旁还有风雨同舟的李青在……这种安居乐业的生活，便已经是最好的日子了。

    在我们到云岚镇生活的第五年，念夏已经是个四岁的小人精了，不是跟在小疯子后面，就是缠着我和李青不放，在镇子的前街后巷每一日都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萧子枫下定决心考取功名，念夏也被李青带去了云岚镇里唯一的书院，把小人精彻底变成了小书生。

    那时我才歇了一口气，每日要担心的事情几乎少了一大半，在医馆营业的心情也好上了许多。适逢初秋，来医馆养生的客人要比治病的更多，接诊也不用那么急不可耐，反而多了时间与李青对接账目。

    彼时我们都已经年过而立，又已经朝夕共处多年，本不该有什么浮躁或者羞涩的情绪。但似乎也是因为头一回意识到念夏不在，我与他还是单独待在医馆二楼的账房，表面上检查着密密麻麻如数家珍的账目，心里却猝不及防地咯噔得不停。而李青更没有多语，我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听见他手里的账本被他翻得簌簌不停。

    “你看这个……”瞧见了个稀罕的空缺，我终于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杨伯是不是好几次都赊账了？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李青也放下了手里的账本，凑过来看我面前的字据，继而如实回答：“他家田地前阵子征了税，这一年收成不好，杨家几个儿子也才上了战场，还未有俸禄，所以我自作主张帮他先赊了账，这个钱我来填补。”

    “当然不用！你可别忘了我行医的初衷，赚钱才不是重要的……”我落笔填上了账目，适才抬头想继续和李青说下去，哪知他的脸也正凑在我身侧看账目，这一回头就差点撞上了嘴。

    明明只差了一寸，我的胸口却像是被炸开一般狂跳个不停。

    那对凤目与我对视许久，我眼睁睁地看着李青如玉的脸庞飘上红霞。我们之间无论是谁，哪怕只是晃了身子，嘴唇也能够碰到一起。岂料最后关头，他还是再一次选择了后退。

    甚至直接转过了身，彻底避开了我的视线。

    “你下次注意点，不要随便站我身后。”我咬着嘴唇，看似无理取闹地责难，实际是为了掩盖这当头泼面的一盆冷水。

    他“哦”了一声，却还是站在那里杵着，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我心里更是不快，直接捧了账本上楼，“我去屋里躺着看，有问题再找你。”

    李青做的账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有问题的是我自己。想当然地把李青的默默守护误会成转变心意，结果他还是和那时一样，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背叛陆少秦的事情，我应该心知肚明不抱杂念才对。

    他都再也没有穿那件松绿软烟罗，我早就该明白的。他能让念夏在书院不被人嘲笑是没爹的孩子，我便应该心满意足了，还有什么可强求的呢？明明早就决定了断情绝爱的不是吗？

    我在阁楼里躺了一下午，直到念夏从书院里回来才下楼迎接。向来眉开眼笑的小脸这一回竟是沾满了阴霾，我还以为他在书院里被人欺负了，还是李青抱着他进屋慢慢刨根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