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调虎离山

    这一日过得太长，我以为自己能倒头就睡。然而，在这被巴蜀山川四周环绕的陌生城镇里，我的思绪宛若屋廊下的潺潺溪流，一刻不停地在回忆着方才陆少秦的一言一行。

    他哭了，是不值得同情的眼泪。

    可陆少秦说他知道绮娜在利用他，这才是真正的可笑。他说绮娜入宫是“那人”布置的任务，那人……是不是风瑾我并不确定。但也就意味着，陆少秦明白就算没有我的搀和，绮娜也还是会入宫的。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陆少秦还是把一切过错都迁怒于我，甚至还要用我的命来换做带绮娜出走的代价。我的命就如此轻如草芥？当年我是想要嫁他，却不想成为他脚下的蝼蚁，任由他摆布我的生死。

    更罔顾陆少秦说什么后悔，太迟了……化身若绮的时候我都无法接受他执着到变态的感情，更别说这一世了，在他把我推下山谷的那一刻，周若琼对陆少秦早就断情绝爱了。

    只是比起单纯的恨，我开始可怜他，多了这几分比恨意更不值钱的感情。

    我不能让陆少秦继续跟着我和李青，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再这样下去我只会再一次落入他设下的诡计里。李青可以对陆少秦有义，但我一定要做那个无情到底的人。

    一晚上断断续续地睡了一阵子，一大早我就把自己梳洗妥当。赶在鸡鸣之前，便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陆少秦和李青的屋门。

    李青似乎是我在开门的同时睁眼的，但却没有起身。他和陆少秦都只穿着素色的里衣，李青睡得笔直，而陆少秦则像只粘人的猫一样，几乎手脚都攀在他身上……所以李青才没有办法起身。

    我也有和陆少秦同寝过，但当时也没有被他触碰，更别说在清晨会有如此“缠绵”的景象。当然，我也不觉得自己这将军夫人当得有多可悲，毕竟再可悲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陆少秦能如此放开地入睡，只是因为他无条件地信赖李青。

    即便是昨夜经历过崩溃，李青在陆少秦身边还是能让他身心安然。意识到这一点，却更让我想毁了陆少秦这难能可贵的信赖。

    “我在陌生的地方一个人睡不着，刚问了店小二门口有一家早餐店卖豆腐脑特别好吃，李青你去不去？”我故意把话音说得响了一些，确保陆少秦能被我吵醒。

    “……”

    李青有些莫名地看着我，想来昨夜吃过火锅很晚才入睡，现在又要赶早去吃豆腐脑，多少有些不合常理。但殊不知，这确实是我的目的，我打赌陆少秦一定起不来。

    可听见豆腐脑这三个字之后，他却一下子就弹坐起来了，半蒙着眼睛张嘴就来：“我要吃。”

    我没想到陆少秦还真就在没睡醒的状态下，紧跟着我和李青出了门。那豆腐脑的说法还是我胡诌的，正犹疑着该怎么办才好，李青却指着街边岚溪豆花的招牌和我确认：“是不是那一家？”

    没错，蜀地会把豆腐脑唤作豆花，我装模作样的地点了头。随便点了三碗招牌的岚溪豆花，那是一碗川蜀风味的辣口豆腐脑，和昨天的红汤火锅有异曲同工之妙，是我喜欢的口味。而陆少秦却接受不了，愣是又点了一碗甜豆花。

    多吃和少吃，这当然都不是问题。但陆少秦没有再提到让李青和他回去，这件事情才比较诡异。他难道真的想跟着我们去契丹？他去干嘛？他终于放弃让绮娜起死回生了吗？

    我不能理解陆少秦的脑回路，正如我不能理解他吃完甜豆花，又回去品尝辣豆花把自己呛出咳嗽的状况一样。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我必须和李青尽快摆脱他，我唯一能够利用的就是陆少秦对李青无条件的信赖。

    “今天起来，你脑后还疼不疼？”我故作关心陆少秦，眼神却滑过李青脸上的一丝紧张。

    现在陆少秦脑后的伤口还是李青包扎的，毕竟是曾在战场上刀头舐血之人，李青把伤口包扎得紧实。而且也不知从哪儿换了一条黑色的长巾，陆少秦的墨色长发覆着黑巾，若非细看几乎不能发现他是个伤者。

    陆少秦大概也没想到我会提到他的伤势，饶有兴致地反问：“刚被人扎了金针没多久，又被三丈宽的房梁砸伤，怎么可能不疼？”

    我咬了咬牙，逼着自己忍耐下来，回头看向李青：“他这伤势不轻，昨天可能也感染了，要歇个几日。最好是找个大夫看看，你要陪他去吗？”

    我是故意问李青的，如果我说这伤势需要调养，陆少秦必然不信。但让李青陪陆少秦看伤就不一样了，这脑后的外伤本就可轻可重，小镇的大夫可不敢轻言打包票，调理几日定然没错。

    李青点点头，我们吃完豆花便赶早去了镇上的医馆，那医者果然如我预料那样，奉劝陆少秦不宜走动，卧床休息数日。同时又配了一大堆可有可无的方子，指着我们向对面的药材店去配药。

    我在京城和契丹都算行过医，知道有些大夫会与药材店商相熟，虽说算不上什么里应外合，但多少有些合作关系。可我却没想到这山清水秀的小镇里，竟然能够如此明目张胆，或许就是因为山高皇帝远，没人管的话，存在即合理；也或许是看我们都是外地人，口音又来自京城，欺生更是寻常。

    心里有些气不过，但还是拿了碎银叫李青去配药，我和陆少秦留在医馆等他。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伤势了？”陆少秦终是看出了一些怪异。

    我静静地看着他，本想说些昧着良心的好话，却最终还是如实地告诉他：“因为，我不想你死，你死了会让我惹上麻烦。”

    “若琼……”

    陆少秦唤了我的名字，带着光点的眼睛对我眨了一下。忽而就覆上了我的手，把我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别会错意，我是不想让你死，但也没想不与你和离。”我狠狠地瞪着他，脑海却浮现一张绝美的容颜：“陆少秦，你最好活得久一些，这样你才能被绮娜的死缠得更加痛苦。”

    说完我便从医馆跑了出去，直接冲向对面的药材铺子。那是我们逃跑的唯一机会，我必须让李青做出抉择。

    李青对我的出现并没有露出错愕的表情，只是他手里还拿着银两，正在等着药童配齐方子上的材料。

    “李青，你要么现在和我走，要么就留下来继续照顾陆少秦。我不能再耽搁了，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一个人……”

    他把银两放在了药铺的柜台上，说话前鼻音里带着一声轻哼：“恩，我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