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借问酒家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放宽了心,在马匹上摇摇晃晃的竟然也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安然地躺在一棵银杏底下,身上披着的是李青本就不厚实的外衣。
衣服的主人此时正生着火,淡然的眼里透着一丝疲倦。天色将晓,李青不知是已经寐过,还是就这么守了我一夜。无论如何,我对自己掳人离京又安然入睡的行径,产生了一些微不足道愧疚。
“你要不要也歇一会儿,我来守着火吧。”
我忽而开口,李青的双目也透着火光注视过来,目光炯炯,但他说话的声音却有些沙哑。
“不了,既然你醒了,我们就出发吧。”
果然,这种不拖泥带水的做法才是李青的常态。本以为他的脾性古怪是因为从小被人欺凌,年少又遭遇家道中落,但实际可能是,他本身就是这种当机立断的性子。
但,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他。
我把衣服还给了李青,又重新上了马。或许是刚才在火堆边取暖的原因,李青的身子也比之前更暖了一些。这一回他终于直接架在我胳膊上握住了缰绳,动作也没之前那么僵硬了。
本来就该如此,我们如今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纵使是假装成的江湖儿女,也何必拘谨这些小节。而且,李青之前那么拘束,反而显得我像个别有用心的妖女。
鸦雀无声的小径被连绵不绝的马蹄划破,在与黎明背道而驰的方向里,身下的马儿无所忌惮地放肆奔跑。李青可能想赶上被之前的休息所耽搁的路程,竟还觉得马儿跑得不够快,一声鞭响,一跃骐骥。
我们赶在了天亮之前进了襄州,也总算是离开陆少秦在京城周围布局的视野了。这一路鞍马劳顿,即便我只是坐在马上也已经疲惫不堪,就连马儿也得歇下来休息,更何况几乎一夜未眠的李青。
正准备喊他下马找个客栈歇歇,忽而瞧见李青脸上再度泛起可疑的红晕。我想自己方才一路老实,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也一直闷声不响的,难道是……
我伸手抚向了李青的额头,他这一回竟也没躲,嘴上倒是先开了口:“我没事,找个地方歇会儿就好了……”
怎么可能没事!他额上的温度几乎烫手,呼吸也紊乱不已。一路坐在李青的身前,还以为背后的温暖是因驭马过急造成的,作为半个医者居然还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实在太不应该。
我一边懊恼,一边先是自己跳下了马。下一刻对李青伸了手,他愣了一下,却没有把手交给我,而是自己按着马鞍慢慢下马。
嗯……也对,李青一个大男人,就算生病也不至于虚弱到让一个女子牵的地步,果然我也是关心则乱了。
我们把马儿寄在了城头的马厩,又去城中找寻客栈。可毕竟这一大早能开门的店并不多,唯一招呼我们的一家客栈,也只剩下了一间天字客房。
李青当然是要拒绝,我抢在他前面一口答应那掌柜的,说我俩是夫妻来襄州游玩,能住上天字房当然最好了。
“你可别闹,没发现自己烧成什么样子了吗?再耽搁一会儿,怕是要变傻子了。”我用狠话堵住李青的反对,毕竟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赶,他若是落下了病根,反而还成了拖累。
病里的李青难得叹了口气,轻声反驳了一句:“你明明,可以说我们是兄妹。”
这……好像也是,兄妹的话也可以名正言顺等客栈空了问掌柜多要一间房。只是我这谎话都编了出来,又怎么可能收回去。更何况我已经拿了银票订好了这天字房,现在要走也太不划算了。
当然,这些都不算重点,最关键的是让李青现在好好歇息。我逼着他自己乖乖脱衣服上床,在他怎么听怎么不对的话里,我终于成功地把李青放倒,随即探手去感知他的脉搏。
前日把脉的时候就发现李青身心交瘁,可我猜他根本没有拿我的方子去配。而且他第二日便风风火火地赶制琉璃用的银水,再后来更一路火急火燎带着我逃跑,昨夜露宿又把衣服给我,甚至还可能一夜未眠……这样折腾怎么可能不染风邪着凉?
或者说他能把高热烧出来,还是因为平日体质好。若是有什么病根的人,早就一蹶不起了。
了解李青的状况,我多少也算松了口气。让店小二给他备了热水和热粥,我没有等着他喝完,便先行一步独自出了门。
得亏我身上带着的银票数量不少,但每次要用那么大面额的,我也怕被恶人盯上。出门特意找客栈掌柜找了零,让我看上去不像那么不差钱的样子,这才满打满算地收了银两,上街市采买。
头等要事是给李青备药,而这襄州的药铺竟要比京城的还体贴些,还能代客煎药。我拿了治风邪的方子给药童,又把那客栈的名号与天字房的位置一概告知。那药童机灵得很,收了一两银子和我打包票马上就能送到。
确保李青有药可用只是其一,我需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先是重新跑到了我们寄马的城头,我知道这一匹马断然不足以伴我们一直到契丹,便让马厩老板又给我选了匹好马。还要他准备个适合这马匹的车厢,不必豪华,结实就好。
马车的花销确实不少,但这也值得、越是向西风吹日晒便更厉害,坐车自然要比共骑舒服许多了,而且万一路上累了也不必继续风餐露宿。
确定了车厢,我便做好决定回城中,继续采买些别的衣物还有防身的器具。我们走得太急,不仅没有带行李,甚至李青都没有带佩剑。万一在契丹遇到些是非,我可不相信李青有本事赤手空拳地保护我。
回到城中时值正午,食肆和街摊各自为营,用袅袅余香吸引着往来行人。这才发现自己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扑面而来的香气冲击着辘辘的饥肠,未作多想便找了间面摊,点了碗肉酱面,一个人囫囵索面。
吃完一碗,意犹未尽,正想着要不要在回客栈的路上再买些小吃。忽而听闻街市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惹得行人一边逃窜一边谩骂。这纵马之罪可大可小,我也不想看什么热闹,只是抬头远远一望,哪知那个肆意妄为的来者,不是别人。
竟是陆少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