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草木皆兵
这话能从李青嘴里说出来，着实让我有些惊讶。暂且不提他们最初是如何结识的，光是这两世看到李青对陆少秦的言听计从和奋不顾身，远要比周旋在陆少秦身边的女子可靠多了。
连李青都能对陆少秦说出这么恩断义绝的话，陆少秦要是还不反应过来，那无论他如何会笼络人心，也失去了最可靠的左膀右臂，这个镇国将军也是做得一败涂地。
陆少秦的眼神有一瞬的茫然，说话时却仿佛只剩下了一口气：“你，救不了她……李青也救不了她，她死了，绮娜真的死了……”
李青一言不发，却趁此机会挣脱了陆少秦桎梏，直直地向庖屋后的草堆走来，那里也正是我躲藏的地方。
我担心被他们发现我的偷窥，一时却无法找到可以躲藏的地方。额上不住冒汗，头顶却已然出现李青那面若寒霜的脑袋。
“……”
他似乎早就知道我躲在里头，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惊疑的表情。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他在干草下面不断翻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陆少秦是跟着李青来这里的，而李青出于什么原因来契丹质子的旧居？之前我还是不解的，直到李青在这里翻出了几个巨大的琉璃罐子——那是风瑾狡兔三窟留下的宝贝，若绮就是用这琉璃做的夜明山河盏。
琉璃罐子虽然值钱，但也不至于让堂堂都尉亲自来取。更何况这东西出自契丹，我一下子就联想到李青手里那颗可以与李旭千里传信的夜明珠。而李青下一句话，却也验明了我的看法。
他压低着声音，只有我俩可以听到：“带颗夜明珠来，夜里我在这里等你。”
说罢，李青便旁若无人地转身离开，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看来，他应该也是不想让陆少秦知道我在这里。
“那是什么？”陆少秦终于把目光注视到李青手上，看清那是琉璃罐子之后再度恼羞成怒：“你来这里就为取这个？你要什么稀世珍宝我给不了你？只要你把绮娜救活……”
李青把琉璃捧得更紧了些，可说话的语气依旧平静如初：“你要是想见她，只能靠这个。”
我原也担心陆少秦会出手砸了这琉璃，但李青这么一说，陆少秦立即就老实了起来，只敢用眼睛盯着罐子，也没有再出言不逊。
果然，李青还是很懂陆少秦的，知道陆少秦只有在面对绮娜的事情时才能有所收敛。
可我并不相信那琉璃罐子真的可以救绮娜，正如李青之前所言，人死不能复生。绮娜的魂魄许是去了时之境界，可她肉身代替我跌落万丈悬崖，早已摔得面目全非，即便华佗再世也于事无补。
陆少秦没有阻拦李青的离去，却也没有跟上他的脚步。李青走后，他呆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
陆少秦的脸上分明没有落泪，可他的呼吸声却急促得比那吹落树叶的秋风还快。他眼里从悲伤到愤然，但最后剩下的，竟是一个人的惴惴不安。
不管怎么样，一个在沙场历经多年的男人，不至于软弱到见不得人死。陆少秦难过至此，不过是因为自责罢了，他也知道绮娜是被他自己害死的。
更何况，绮娜就算死了，也仍然属于圣上的淑容，而不是他陆少秦的女人，他甚至没有资格在她盖上棺前多看一眼。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讨厌的是他非要选择我和风瑾回忆里的地方待着。更讨厌的是，陆少秦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也让我在这草堆后面蹲了那么久，腿脚早已毫无知觉。
正愁着他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草堆里忽而跳出一条长长的黑虫，甚至还直接冲着我的脸飞过来，我实在没忍住惊呼出声。
“啊——”
“谁！”陆少秦眼神一冽，拔了佩剑探身过来，阵势与那条黑虫无异。
我躲无可躲，更何况腿麻至此，心里却不住骂道李青那根傻木头居然不把陆少秦带走，我可不要在这里被他第二次杀了。
不行，陆少秦现在情绪不稳定，说不定真的会伤害我，在他走过来之前，我放开嗓子大声回答：“是我！周若琼！”
陆少秦顿了一顿，随即声音更冷：“出来！”
我也想出来，可腿脚真的无力再站起来了。只好用手臂撑着草堆，歪歪扭扭地从草里攀爬出来。
他见我这样又一声冷笑：“哼，周若琼，你别告诉我，从昨日开始你就待在这里了？”
“当然不是！”我急着否认，却也不想自己这狼狈的样子继续，“我刚来这不久……昨日，不是你让李青送我回府的吗？”
我知道他此时思绪混乱，故意又编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话让他更乱。
陆少秦听了面上一急，“我何曾！？”说到一半却忽然止住，像是回想起什么又追着问我：”罢了……你刚才听到我和李青说的话了？”
“是听到了，但我也不知道你们会来。我知道绮娜的事情了，这或许就是红颜薄命吧，希望陆将军能早点能查明真相，让她不要如此枉死……”
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实际上我却在用麻木的双脚亦步亦趋地往院外走，毕竟这里是长乐坊，哪怕街尾人不多，也好过与陆少秦独处。
“你在胡诌什么？周若琼，你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陆少秦紧紧蹙着眉，佩剑里的杀意仿佛就藏在了语气里。
我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只是双腿仿佛成了木棍，走路就像是儿时玩的走高跷一样不稳。经过陆少秦身边时，还是被他说话的声音唬住，一个不留神便向他身上倒去。
陆少秦一定没意料到我会这么扑上来，但习武之人的动作还是要更敏捷一些，他竟上前一步接住了我，把我稳稳地按在了他的身前。
“周若琼！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我自知丢脸，这动作看上去亲密过了头，可昨日他还用同样的距离把我推向深渊，我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陆少秦！我没在和你玩！我，我只是蹲太久腿麻了……”
这个原因实在丢脸，我却不想让自己的气势输过他，又鼓足勇气盯着那双疲惫的眼睛说道：“昨日之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希望你也要一辈子记住！我能活下来是侥幸，但我确实不知道绮娜是怎么死的……陆少秦，别以为我会和你一样做得出如此卑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