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周而复始
这一觉睡得实在很沉，许是一路上的舟车劳顿让全身心都疲惫不已。再次睁眼的时候，最先感触的是浑身上下的腰酸背痛。
不至于吧，我和风瑾在车上也没做过什么呀！
可入眼的却不是那对熟悉的墨绿瞳孔，而是一张肤色苍白却清秀淡颜的汉人面孔。虽然脑袋还有些初醒的混沌，但我知道眼前的这人不是风瑾，而是李青。
环顾四周，只有我和他二人坐落在寂静的山林里，在一片红枫与黄杏斑斓交错的深秋午后。除了山间不绝于耳的鸟鸣之外，剩下的，只有李青不算平静的喘息。
“夫人，你总算醒了。”李青的脸上泛着细汗，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解脱。
夫人？好久未听到李青这么称呼我了，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随便应了一声便问道：“恩，风瑾呢？怎么就你在这儿，我刚刚不是在马车里吗？”
李青的双眼瞪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明明也是在沙场里磨练了多年，但此时他起来却像是少年人一般无措。
我见状更是不解，丢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给他：“你这是怎么了？我问你风瑾在哪里？还有，知夏不是和你都待在契丹王宫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青却凑了过来，两手按住了我的太阳穴，嘴里也跟着念念有词，这个动作看上去仿佛是……和尚念经一般。
“你疯了吗？我又没死，不用这么超度！”
我用力推开李青，制止他这种荒谬的举动。又强忍着全身的酸痛，撑着自己的腿肉，终于让双脚站了起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那身习惯的契丹服饰，而是一套熟悉又刺眼的衣着——秋香与茶白相间的长衫，甚至腰边还佩着那鸢色的香囊。
分明是陆少秦推我下山崖时穿的那身衣服！
不解之谜如海底深渊一般把我的思虑吞噬，我不敢相信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我一把扯住李青的衣襟，在他错不及防的墨色瞳孔里，反射出来的分明还是那张习以为常的深邃五官。
没事的，没事的！我已经重生了，不会在这时候叫我回去的……
我捧着自己的脸蛋不停摸索，指甲不知何时挑起了面颊底下厚重的起皮。我不敢去碰，直到李青伸手帮我把那张人皮面具彻底撕了下来……那确实是绮娜的面容，可它，并不长在我的脸上。
我痴痴地望着李青手里的面具，心里如死灰一般凉透。却见李青把它捏成一团，抛到了身后那片无人的深山之中。
“你……”我想指责李青为什么要扔掉它，说话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喉咙已经被哭声梗住，哪怕是这一个音也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李青的眼里仿佛也透着悲哀，却在我被眼泪模糊双眼之际，他打横着把我给抱了起来，亦步亦趋地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夫人，冒犯了。”
这样言简意赅的表态，和印象中的李青如出一辙，可下一句话，又如利剑一般戳穿了我的心。
“你就当是做了个美梦吧，现在梦醒了，该面对现实了。”
原来，那是梦吗？我被陆少秦推落山崖，重生化作了若绮，经历那一世的浩劫，终于到苦尽甘来的时候，却被李青从这个梦里拉醒了吗？
不可能！如果那是梦的话，我为什么能感受得如此真切？
恨离别，相思远，我和风瑾的那一切，点点滴滴。还有我怀胎十月而生的知夏，所有的痛楚，所有的喜悦，都仿佛是刻在我骨子里那般的深刻……我怎么可能轻信于李青的解释！
我试图挣扎，李青的力气却不容小觑，明明看上去如此清瘦，但他要压制我还是易如反掌。他毕竟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人，而我却再也没有契丹女子那样可以反抗一二的体格了。
“那不是梦，李青，那绝对不是梦！”
我浑身都疼，也不想继续折腾。可我的思绪却清明了很多，借着李青胸前的衣襟擦干了泪痕，并无视他微蹙眉头中带着的不满。
“李青，我命令你！怎么把我带来的，现在就把我送过去！”
是的，李青和他父亲李旭一样，肯定也会有几招乱神的怪力。他能和陆少秦一起骗我上山，说不定也用别的法术来害我？这一世里的周若琼一定是死了，从万丈深渊跌下绝对不可能再活着……而且，被李青带下山去的明明是绮娜。
李青没有对上我质问的眼神，说话的口吻一如既往的简洁又平淡：“送不回去的，你本就不是她。”
我确实不是绮娜，因为我已经改了这一世绮娜的命运。我是若绮，不是嫁入深宫的契丹舞娘，而是契丹的世子妃，是风瑾的妻子，也是知夏的娘亲。
但这些身份，再到这一世又会如何？难道，绮娜代替了若绮，不，难道她代替了我，和风瑾一起重回故里了吗？
我像是被雷击中一般，重新抓紧李青的衣襟追问：“绮娜呢？她去哪儿了！”
“死了，在山的另一边。”李青面无表情地回答。
死了！？绮娜死了？我再度说不出话来，却听李青继续淡淡地说道。
“她是代替你死的……不过，她死前说要谢谢你，给她织了重来一世的美梦。”
刚才李青说那是梦的时候，我还没有如此震惊，甚至可以狡辩不信。可现在，当他告诉我绮娜代替我已经死去的时候，所有的恐惧却如巨浪一般重新倒灌进我的脑海。
手心凉到了指尖，唇齿不住地轻颤，心脏也跟着悸动紊乱……可我的思绪却在拼命拒绝身体的浑噩，如果那真的只是梦的话，我怎么还会记得医书中的一章一节，甚至我现在都能唱出知夏学的契丹童谣。
“李青！你不要骗我了，那分明不是梦……你，你和绮娜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李青怔了怔，却还是没有承认：“你就当那是个梦吧……总之，现在的你，回不去了。”
“为什么？凭什么？”我反问李青，手里的衣襟被我捏成一团，逼迫着他不得不注视着我。
“没有为什么，要救你的话只能身魂相凝。你梦到自己化身的那个人，本就不是你，不，应该说那不是全部的你。”
李青言之凿凿，我却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