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沛雨甘霖
我以为李青一定会火冒三丈，恃强凌弱欺负我这个小丫头。可他只有话里的满是不悦，脸上仍然白里泛红，似醉如痴。
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李青在我的印象里虽然话不多，但确实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我想了想，略有尴尬的赔笑，“公子，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只不过见你一个人喝多了，有些寂寥罢了。”
他像是没料到我会直说，不知所然得看了我几眼，居然直接在我桌边坐了下来。
“那你呢？”他的话不多，眼神却略带羡慕地望向人群中杯盏觥筹的风瑾。
“我，我只是个小丫头，有什么关系。”我低下头，却是拿起一旁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普洱，想让他醒一醒酒。
“可你，很在意他。”李青接过茶杯，眯着眼睛，说得漫不经心。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习惯于待在角落，所以才能观察到所有人，但他确实没有说错。
我确实在意风瑾，他是我的主子，也是我的恩人，我在意他是理所当然的。但倘若还有别的情愫，我现在都把当做，对从未有过的兄长一般向往之情。
我没有回答李青的话，而是继续自己管自己吃点心，却倒是被风瑾瞧见我身边坐了个陌生男人。
旁边的文人亦从风瑾的眼神看过来，又对着他窃窃私语了什么。多半也是不好听的话，风瑾走过来的时候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悦。
“李家公子，我的侍女对您可有照顾不周？”
李青一听，带着醉意愣头愣脑地站了起来，罢了罢手，独自离开……他刚刚分明还没有那么醉的。
风瑾见他走了，这才坐下我旁边，随意拨了拨眼前的餐食，“你可真会结识，那可是李旭的儿子。”
我一直没记起来李青的出身，听风瑾这么一说，才想到难怪他不受待见。他的父亲李旭曾是大梁出发契丹的使臣，岂料途中失踪，一说是变节了契丹，一边说被契丹王赐死。但无论如何都是辱了使命，剩下李青孤儿寡母，无人关照。
也难怪李青从小能和我一起在书院，长大后脾性却越来越冷僻，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我叹了口气，给自己斟了杯酒，却未料被风瑾抢了过去，“你这丫头，这才刚认识别人，就为他叹气？你怎么不为你家主子叹气。”
“公子你要我给你叹气吗？好啊，哎呀，公子你啊，本是风流潇洒、才貌无双，可就是败家了那么一点，又……”
他前半句，还听得开心，后半句刚开始就直接打断。“你敢再说？”
我吐了吐舌头，笑道，“不说就不说，我可等着看烟花！”
宫宴的花炮，本是繁花似锦，我最是期待。却未想到这一年圣上转了性子，竟然不放烟花改放孔明灯。
孔明灯美则美矣，但对下人们来说要麻烦许多，我这个丫鬟必须亲自找宫人取灯和笔墨，毕竟在曲水流觞的客人们，自然少不了舞文弄墨。
一来二去，竟然又回到了那个寄放礼物入库的门厅前。夜明山河盏也还在记录的桌案上，在灯火之下依然泛着淡淡的光芒。
那是我和风瑾都视若珍宝之物，在这里却被弃之敝履。就算我现在拿走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人介意……只是送出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
我伸出手，想再把玩一回自己亲手做的这宝贝，却突然听见一声令下——
“来人呐！有人想偷圣上的贺礼，还不赶紧把她拿下！”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不是我上一世的亲爹还能有谁。周相带着一脸居高临下的得意，带着众人一同围过来，我却被侍卫钳制住胳膊，卑躬屈膝，跪在了地上。
身为周若琼的时候即便是受死，我也从未有过如此窘迫。偷窃之罪，可大可小，而在宫里若是触犯了龙颜，说不定就没有以后了。
“拜见大梁天子，”风瑾竟然毫无顾虑，跑到我的身前，对着圣上行了大礼，“此人是我的侍女，她又是女官门徒，一直品行端正，断然不会做什么偷鸡摸狗之事。”
“哦？那她为何要取这桌上之物？”
这是圣上的声音，原本是我亲切的长辈，可如今我却不能，也不敢抬头看他。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都愿意相信周相所言，而我和契丹质子均是外邦之人，在这宫里又怎堪一问。
正当此时，这些杂七杂八的议论声里，却突然出现了两名女子的惊叹。
“姐姐快看，这个琉璃盏倒是神奇。正着看是绿水青山，反着看是星河灿烂，而且无论怎么晃都不会被破坏画面，我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宝贝……”
“山河流动，江山永固，其中的寓意也是不错。”
说话的前者是上一世的我周若琼，而后者则是新晋皇妃穆氏。若琼只有对着表姐的时候才能言语轻松，我也没想到她俩竟然能在这时候还能帮上忙，却不知风瑾见到怡秋是不是能缓过神来。
我不能抬头，但我知道这时候大家都在看夜明山河盏，也包括圣上。
“大梁天子明鉴，我这侍女并不是想来偷窃，而是我特意吩咐她，让她取来这夜明山河盏给圣上赏玩。”
风瑾这才开了口，可他也把自己给扯了进去，我一时无奈，但此时只得承认。
“参见圣上，小女子确实是听了我家公子的吩咐，恰好看见东西在这里又没宫人照看，就擅自做了主……”
说到一半，风瑾又接上了话，“我这侍女年纪尚小，行事鲁莽，但却从未有过偷窃的意思。而且她心灵手巧，这夜明山河盏就是她亲手所做，本意就是想借中秋宫宴进献大梁天子，她期待了许久，我才允了她一同进宫，又岂会行监守自盗之事？“
风瑾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众人这才变了口风。
我不知圣上是否对这夜明山河盏满意，但既然周府千金和皇妃都那么说了，圣上这边自然爱屋及乌。
而到周相那里，即便明知那是夜明珠砾所做，但碍于自家女儿面子，也不能去拆穿。
圣上这才下令让人放了我，我却仍是心有余悸不敢抬头。现在正是圣上恩宠表姐的时候，绝不会看上我这样的野丫头，只是我不敢冒任何出人头地的风险。所以我又装作被吓坏的样子，躲到了风瑾身后，反倒是无人怀疑。
而这夜明山河盏得到了贵妃娘娘的夸赞，众臣亦趋炎附和，一同叩拜天恩，齐声赞叹“江山永固，社稷长安”。
圣上因此龙颜大悦，竟然赏了风瑾百两黄金。
本是山穷水尽深入险滩，岂料逢凶化吉沛雨甘霖。
可我却知道这么一来，风瑾的心里始终会有一块地方，留着穆怡秋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