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珠暗投
人总会自作聪明，上一世的周若琼如此，这一世的若绮又何尝不是？
我以为风瑾和表姐的错过，只是造化弄人；却未料从一开始，风瑾就看透了结局。
“你难道不喜欢穆姑娘吗？”
“怎么会不喜欢呢？可若绮你现在还太小，如果你长大一点就会明白，有些人即便是喜欢也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
“穆姑娘，也这么认为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我以为他和陆少秦一样的狡猾，明知不能还给人希望。
可他只是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她知道，她比我想得更明白。我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她是书香门第，我是契丹质子，她若嫁给我她会成为家门耻辱……否则，你以为她为何一次都不愿我送她回家？”
原来，这里头最最通透的人，竟是穆怡秋自己。
我不知道说什么，却只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装作孩子般的天真，“没关系，我家公子风流倜傥，才富五车，定然会遇到更合适的姑娘，天香国色，绝代佳人。”
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当年那首《红罗赋》，等若绮再长个几年，必定也有会绮娜的倾城之色。那时……说不定，风瑾也已经要死了。
想到这里，心里的五味陈杂加上刚刚爆发的各种情绪，终于化作眼泪一股脑都涌了出来。
风瑾不知我为何突然就哭了，他也从未见过我这么毫无保留地哭泣，竟是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一会儿叫我别哭，一会儿拿衣袖帮我擦泪，最后干脆半蹲下来把我整个抱在怀里，终于让我停下了眼泪。
我埋在他的怀里，他只着了轻薄的里衣，我感受得到他胸口的温暖。是啊，他现在还活着，我还有三年的时间，事在人为，他和怡秋注定不能在一起，但不一定就意味着我救不了他。
“若绮乖，不哭，我也还没哭呢……不就是什么都没了么，至少我们还有个宅子。大梁天子是不会让我饿死在路上的，只要我饿不死，就一定不会让你饿死。更何况你现在可是我们家唯一有活儿干的人，大不了，我明天跟着你一起去医馆打杂？”
明知道医馆根本不会收他，可我想象着契丹质子打扮成医馆门徒的模样，不禁莞然。
“难怪他们说我会讨长乐坊的姑娘们开心，即便是这种情况下，我还能让你这个小丫头破涕而笑，说不定我还真有些天赋。”他放下我来，表情也放松下来，“若绮，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好了，万一我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跟好舒雯女官。”
我以为他又要赶我走，正欲反驳，他却抢在我前头，“我不是要赶你，只是周相一事有太多不确定性，以防万一，我要做好准备，你自己也要做好准备。”
他说的是给周相赠夜明珠之事。周相是我爹，虽然我上一世从不过问他的政事，但我清楚周府为何会经常凭空出现那么多奇珍异宝。那都是我爹的“好友们”，以馈赠之名，以寿礼之名，以节日之名，千般讨好万般巴结，甚至都害怕我爹看不上不肯收。
但即便是能入我爹眼睛的宝贝，把玩几日后不过也是送入库中的结局，若说爹会不会忠人之事我不太确定，但每天有那么多的人和物进周府，他能不能记住，愿不愿记住，才是真的问题。
那群收账的在宅子里翻来覆去都没找到别的宝贝，也就意味着夜明珠是风瑾最后的赌注，或许也是从契丹带来珍藏多年的唯一旧物。我不能平白无故地让它这么沦落到我爹手里，沦为她女儿周若琼未来可有可无的嫁妆。
我必须把夜明珠给讨回来。
我没有把我心中的想法告诉风瑾，因为他绝不会答应我如此冒险。可他不知道我上一世是周相的女儿，我爹的把柄我多少知道一些，而且我爹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不会对我这样的一个小丫头怎么样。
我很清楚，要讨回夜明珠，无论如何就一定要冒这一回险。
我和风瑾花了两天功夫清理好了宅子，又从医馆接济了一些锅碗瓢盆过来。幸好那群人没打散家里的柴米油盐，虽然吃得要比往常简朴了一些，但风瑾也不再挑剔了，甚至还能帮我洗碗。
风瑾的书没了，他少了打发时间的乐趣，却不知他竟然会自己写书作画。他说准备仿几幅名作拿去画坊换钱，看看能不能还了一部分的债。我想起那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气话，他竟然也放在了心里……
风瑾专注作画不再外出消遣，也让我有了独自去周府的机会。
那是我熟悉了二十多年的家门，却也是第一次因下人通报，在家门口干等了两个多时辰，期间也不知受了护院多少冷眼。
今时不同往日，我咬着牙告诉自己，这很正常，毕竟我一个金发碧眼的外邦丫头想要单独上门见右相老爷，自然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所以我才说了自己是契丹质子的丫鬟，质子有要紧之事需要和周相禀报。在快要到第三个时辰时，我才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质子的身份，早知说自己是马太傅的丫鬟，或许还会更有用一些。
我见着周相的时候，他正坐轿从外面回来。这群护院真是好家伙，连周相不在的事情也不告诉我。我自然识得我爹专用的轿子，二话不说就拦在了面前，不让轿子进门。
“你是哪来的丫头？契丹人？”我爹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丫头拦住去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眼，话语里却满是不屑。
不能怪他，现在契丹和大梁正是有冤，而我又一身医馆的门徒装扮，梳着道姑头，看上去确实很不像话。我知道，我爹对照的一定是周府的千金小姐，我现在的样子和过去相差千里。
“回禀周相，我乃契丹质子风瑾的丫鬟，我家公子之前拜访贵府的时候有一件要物遗失，因为不方便亲自来找，所以才派我来周府看看。”
这话里有话，我爹那么聪明不会听不出来。我大庭广众之下拦下他的轿子，又说风瑾丢了东西在他府里，如果他不让我进去找，反而会落人口实。
他又睨了我一眼，语气极冷，“先进去吧。”
我知道，爹这个表情是极不乐意的，但他身为周相，又不可能和一个小丫头计较。我一脚踏进了周府，这场冒险便才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