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解难风尘

    唯一冷静的，便是那医者仁心的舒雯大夫，“你们俩都别哭了，春桃，你放心，你没有喜脉，只是受了惊吓，心悸不宁，又没有好好吃饭，气血淤滞，月事这才没来……”

    “真的吗！？”春桃大喜，我也一样，开心地牵着春桃的手，都忘了眼角还噙着泪。

    “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回去服个几日即可，还要最重要的事情，按时吃饭。”

    春桃点点头，又伸手拉住了舒雯大夫，一时我们三个女子手手相叠，满是啼笑皆非的感慨。

    我明白，对于春桃来说确实逃过了一劫，但并不意味着她真正的脱离苦海。回到了天香楼，她依然是那个不由自主卖笑卖身的风尘女子，而且她还招惹了那个恶心人的麻三……天知道麻三将来会怎么对付她。

    我一想起麻三那猥琐的狞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厌恶到不行，继而忍不住又问了春桃。

    “春桃姐，那个麻三，这两个月里没有骚扰你吧？”

    春桃听了这个名字，又锁紧了眉头，声音里满是绝望，“有的，但是他听管事的妈妈说我病了，也不清楚是什么病，所以他才不敢……”

    而今春桃没病，可以名正言顺开始接客了，也意味着她又要面对那恶心的麻三。

    春桃自己明明也才十八九岁，不过是少女的年纪。我上一世这个年纪时，即使知道自己的丈夫是陆少秦，但也曾对夫妻生活充满了幻想。而对春桃来说，她根本没有机会去幻想，她的生活仿佛阴暗恶臭的下水沟，不仅是嫖客们的一夜娘子，还是麻三这种烂人的肆意玩物。

    我心里有说不清的难过，却也不知道如何排解。

    我在医馆做门徒虽然不久，但也见过了不少生老病死之痛，可没有一次像现在那么切肤，或许是因为那麻三也曾想害我，所以我对春桃有了更大的同情。

    那日春桃走后，我回到家冥思苦想，甚至连风瑾带回来表姐做的糖饼都忘记了吃。风瑾以为我病了，几番“拷问”，我这才全盘托出。

    “你想救春桃吗？只要我和天香楼掌柜招呼一声，那麻三定然不敢造次。”

    风瑾这么说，看似轻而易举，我听了却不是滋味。我知道风瑾也是出自好意，可凭什么一个人的命运，在另一些人手里只是一声招呼。

    我以前常叹命运不公，如今才懂得何为真的不公？

    “公子，我想救春桃姐，她是在天香楼唯一待我好的人，但我不想让她再待在那里了……”

    “你想给她赎身？天香楼正值花期的姑娘，和你这个小丫头价格可不一样，少则百两，多则上千，你家公子我虽然有些闲钱，但是也不一定……”

    “公子大恩，已救我于水火，春桃之事，我自然不能用公子的钱。”

    风瑾摸了摸鼻子，却是正色问道，“你在医馆赚的钱，一年可能还不及我上次给你的那些碎银多，何况你现在才几岁，你怎么救她？”

    我上一世跌落山崖时已经二十有五，比现在的风瑾都要大上两岁，虽然我经历得确实也不多，但也不是什么天真的孩子。

    “公子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件事能不能成，还是要靠春桃自己。”

    是的，虽然我未曾经历什么真正的情爱，但多年陪着表姐，在宫里确实也是看遍了各种勾心斗角，有的是真心想要争宠，有的则是暗地策划谋权。表姐皇妃虽是明哲保身一派，有时也会施展一些小招数。

    后宫是伴君如伴虎，步步惊心；而花街也是新颜换旧人，明争暗斗。

    我想了一个办法，第二天就借着复诊为由找来了春桃。趁着这几日春桃还在休整，连忙把想法告诉了她……她虽也有顾虑，可也想着万一成了，她也能真正脱离这火坑了。

    其实，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让春桃去告诉麻三自己有了他的骨肉。麻三和管事的一查，便也能知道春桃近两个月确实没有夜里接客。这样就有了，春桃肚子里的“孩子”必是他亲生的证据。

    我知道麻三讨不到老婆，虽然在天香楼当伙夫管事，但他不仅长得丑，行为更是猥琐恶毒，姑娘们各个都看不上他，唯独春桃对谁都良善，却没想到让他起了贼心，竟趁机偷香窃玉。

    我让春桃假意从良，愿意嫁他为妻，但要他帮忙赎身。我不知道春桃能不能演好这戏，这其中一定少不得再被他占了便宜，但我想宫里的那些假意谄媚都能骗得了圣上，更何况麻三这种没有女人缘的地痞流氓。

    其实春桃这几年自己也攒了不少银两，但她无法自赎，若非良民愿意娶她，否则就算有钱也是无用的。而春桃也正是利用了能够自赎的积蓄，才让麻三连最后的顾虑也打消了。

    不必花钱出彩礼，娶个便宜的老婆，有个现成的孩子，孩子还正巧是自己的！麻三简直乐开了花，连忙去和天香楼管事的说去了。

    那管事虽然觉得没从春桃身上捞够，但毕竟顾及她有孕之身不再值钱，趁此机会捞一笔，也好让麻三更死心塌地帮他干活，居然也爽快地答应五十两就能给春桃赎身。

    这事情才一两日就成了，我未料事情如此之顺，却也没来得及春桃赎身后的安排。舒雯大夫见我们鬼鬼祟祟，我方才悉数告知。

    她虽感慨我俩胆量竟然如此之大，但也未有斥责，反而告诉我一件事——

    马太傅和她的夫人正欲告老还乡，回到江西老家养病。马太傅在京城的下人们多有家室，他也不忍让他们妻离子散跟着走，于是干脆都遣散了旧仆，准备重新招一批丫鬟仆人一同带回江西，而江西正是春桃的故乡。

    可谓无巧不成书，舒雯大夫曾上门给马太傅的夫人看过病，知道那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却是个难得的热心肠，最见不得恃强凌弱。再者，春桃和马太傅是为同乡，即便麻三事后追讨，也不敢去前任太傅府上撒泼要人。

    那是个大胆的决定，舒雯大夫也头一次去和自己的病人讨要情面。其实，我和舒雯都知道，这件事情我们可以不插手，这天底下像春桃一般的可怜人无数，我们也管不过来。但哪怕能救一个，就这眼前的一个，那也是大善一桩。

    幸好马夫人也是个大善人，答应了舒雯大夫的提议，愿意收留赎身后无处可去的春桃。

    翌日，麻三就美滋滋地拿了春桃的银两换了卖身契，春桃又笑嗔着说要聘礼问麻三把卖身契给讨了回去。麻三定想着春桃有了他的骨肉不会再逃，岂料当夜春桃就借着收拾行李的功夫跑到了太傅府上。

    待那麻三反应过来，春桃早已随着马太傅回乡车马一路远去。人人都笑麻三中了美人计，赔了五十两，没讨到老婆，还少了个孩子……只有我和舒雯知道，这里头吃最大亏的，只有春桃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