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旧雨重逢
竹青色那套衣裙和朱红色那套相比，只有配色不同，但确实要素雅很多。
风瑾见我试下来还不错，就直接买下，让我直接穿着上街了。
但我还是顶着金棕色毛糙糙的道姑头，说什么也不肯放下头发，风瑾见我如此坚持，也不勉强我系上衣服配套的同色发带了。
我喜欢这衣服确实不假，但我实在不敢为此冒险，或许以我现在的姿色说这样的话有些可笑，但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杜绝这些危机，保护好若绮这个姑娘。
而现在，若绮已经是契丹质子的丫鬟了，即便同样身份低微，但比起孤身冒险来说，有了个很重要的庇护——即使，这个庇护也很短暂。
再过三年，风瑾就会被带去疆域，尸首分离得被挂在大梁疆域的墙头上，暴晒几日才回到故土。
思及此事，本来因买衣服而高兴的心情，又凉透了大半。
就现在和风瑾相处的情况来看，他虽然有些不务正业，但这世道根本没办法让他正业。他虽然嘴巴有些毒，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风瑾是个不错的主子，或者说以男子的立场上，他也比陆少秦通透多了。
想到风瑾的死，也和陆少秦的机关算尽有关，我更是厌恶透了这个男人。身为若绮之后，已经很久不曾记起陆少秦的事，现在想来却是倒胃口的恶心。
恰巧和风瑾逛到古华寺前，我毫不犹豫地闭上了眼睛合掌许愿。
“菩萨保佑，千万别让我遇到他。保佑若绮就这样平安无事地长大，也保佑我家主子平安无事，哪怕只有三年，阿弥陀佛。”
睁开双眼，只有风瑾一脸古怪地盯着我。
“你求菩萨保佑我就保佑到底，什么叫哪怕只有三年？”
这幅绮娜的身子有个特别大的坏习惯，就是藏不住话。我想或许人的性格也与身体构造有关，身为若绮之后不仅思虑上少了纠结，言语也更为直接，还有就是信口而来的谎话。
“因为，三年之后我可以嫁人了呀！公子就不必照应我了呀!”
“还&39;呀&39;！我才刚答应收你做丫鬟，你就想着嫁人！你看我怎么打你‘呀’！”
我笑得天真，他却又想拿着折扇敲我脑袋，被我左东右西地躲闪着，看似嬉笑打闹，好不开心。
但我的心里却是一阵苦寒——如若生死是天机不可泄露，我只愿风瑾这一世能过得更快乐些。菩萨，请原谅我的谎话。
却道那时，一声惊雷，磅礴大雨，骤然而下，急雨如注。
我以为自己的谎话惹怒了菩萨，一时未反应过来，风瑾一把抓过我的胳膊，带着我跑回之前的永安街的成衣铺前。
那掌柜的本来要关门，见是我们又赶紧带进了店里。
“哎呀！公子，这雨下得也太急了，您可别淋伤了身体，我让人给您准备毛巾和热茶。”
“给这丫头就好，我没什么关系。”
那掌柜看了我一眼，定是想不到这主子对丫鬟那么好，又给买衣服又给贴心关照的。说实话，我也没想到风瑾会对我那么好，他应该是想到我背后有伤受不得凉，他本就是个细心之人。
也因为他确实是曾经说的那样“怜香惜玉”，我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年轻少女声音，“小姐，那丫头怕是淋傻了吧，居然一个人站在那里傻笑。”
“杏子，不许胡说。”
后面说话的女子，声音温润如玉，却让我豁然开朗——那是我上一世经常听见的声音，是我那贵为皇妃的表姐，穆怡秋的声音。
回头一看，果然是待字闺中的她。一张鹅蛋小脸白里透红，一对如墨眼眸含情脉脉，那嘴角只是微扬，却自然带着盈盈笑意，和她身在皇宫中美艳华贵相比，这时候的她更娇俏甜美。
我回头看着她，看了许久也没有说话，大概看失了神，风瑾也顺着我的方向望向身后雅座的表姐。
“小婢无状，切莫见怪。”说完他扯了下我的袖口，“若绮，不要这样盯着人家小姐看。”
“不，该赔礼道歉的应该是我，是我家侍女杏子先出言不逊的，我代她向姑娘、公子赔罪。”
表姐明明是要和我道歉，可眼睛却似是在打量风瑾。
我本来还沉浸在重遇故人的感慨之中，等他们开始搭话我才反应过来。
没错呀！风瑾可不是和表姐穆怡秋有一段故事的嘛！我当初让风瑾救我就是想借着表姐的缘故，谁知风瑾当时根本还没遇着她，还一脸莫名其妙的问我“怡秋是谁”。
现在，他该知道了吧。
穆怡秋穿着一身鹅黄绢丝裙衫，只有肩膀上被打湿了一点，应该和我们一样来此躲雨。不过这老板是精明的人，若非老主顾应该都不会允许生人进来避雨。
我想起是周若琼的时候从没和表姐来过永安街这家成衣铺，我多是裁缝上门来定制的，基本不买成衣。原是表姐常逛的店，我想起表姐未入宫之前，舅舅穆大人只是六品库部员外郎，俸禄确实不高。
也正因如此，穆怡秋才有机缘和同样月俸不高的契丹质子风瑾，在这寻常的成衣铺相遇。
原来那一声惊雷，并非菩萨怪罪，而是点醒了我。要让风瑾快乐，必定是离不开我这怡秋表姐的。
也不知是何时，风瑾和她竟已面对面争了起来，原是这店掌柜只剩下最后一把油纸伞，本想是给身份更高一筹的契丹质子，可“怜香惜玉”的质子，怎会允许美人在他面前淋湿，于是两人一再推脱。
一开始还算是礼尚往来，后来都快演变成欲拒还迎了。把那掌柜的、我、还有表姐的侍女杏子，看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是戏本来着。
我先给我家主子出主意，“公子，您要不别推脱了吧，你送穆姑娘回府不就行了嘛？”
那杏子也是识大体的丫鬟，反驳我“这怎么可以？我家姑娘还未定亲，孤男寡女怎能合撑一把那么小的伞。”
我觉得杏子碍事，又说，“那不如你叫你主子把伞让给我们，我这身还是新衣服，我和我家主子合撑一把伞回去。”
杏子被我气到了，成功向怡秋表姐求救，却见风瑾终是想起自己还有我这么个招人烦的丫鬟，这才跑来教训我。
“你又胡言乱语什么，你要新衣服现在可以再挑一套，这伞定然是要让给怡秋姑娘的。”
这就怡秋姑娘了，之前还大言不惭问我“怡秋是谁”。
或许表姐也觉得方才和风瑾的假意推脱，着实不太合规矩，这才答应收下伞。杏子高兴地接过伞，和我比了个大大的鬼脸，才撑起伞紧紧跟在表姐后面走了。
我不知怎的，有些不悦，想起风瑾说再给我买衣服的话，回头就拉着掌柜的说要之前那套没买的绾色布衣长裤。
“不许！掌柜的，给她拿那套鹅黄的。”
“不是绾色那套我就不要了，我可不喜欢穿鹅黄。”那是和怡秋表姐一个颜色，我又不是什么替代品，为何非要一样。
“小丫鬟还生气了？！这还了得，来，看看这套。”掌柜的倒是精明，生怕这主仆二人闹开少了他一份生意，居然给我递了一套月白色的短衫长裤。
那是一套乍眼看似简朴，却和风瑾那身洗净的长衫有着一样风雅的颜色。绢丝短衫素净精巧却挂着俏皮的飘带，纱制的长裤底部晕染着薄蓝，穿起来像是夜里含苞引蝶的花骨朵。
方才因为淋雨，道姑头在试衣服的时候也散了下来。谁也没想到，那头毛茸茸的黄球散下来，会是这样一头带着水光的金色卷发。衬着这套月白色的衣衫，竟有着“烟笼寒水月笼沙”般的意境。
“就要这套了。”风瑾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