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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本非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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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周若琼,出生在大梁。

    我爹是赫赫有名的尚书右丞,官四品,人称周相。

    作为周相唯一的独女,我当然从小就匹配好了门当户对的亲事——吏部尚书之子,陆少秦。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不过五岁,只知道玩泥巴。我比他大三岁,自是不愿嫁给他,毕竟从小在书院接触的那些先生学生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对我也是嘘寒问暖关照再三,岂会一见面就拿泥巴丢人。

    我生了气,好几年都没见他。

    当时天真得很,想好了长大一定要和书院里的某位公子,哪怕是穷书生私奔,也不要和一个玩泥巴长大的人成亲。

    过了好几年,才知道,自己周相之女的身份是不可能私奔成功的。

    十五岁末,年底宫宴时再遇到了他,已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半熟少年。不仅看上去彬彬有礼,身姿也端庄挺拔。听人说他的骑射极佳,十二岁便在秋猎时得到圣上的嘉奖。

    那时,我才确定,我要嫁的人确实只有他了,陆少秦。

    我周若琼,琴棋书画,德容兼备。虽然不是绝世美人,但自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容姿亦不亚于宫中秀女。

    那场宫宴,我和他被长辈安排坐在一桌,路过的达官贵人都会称赞一句“郎才女貌”。

    而我和他,那时也的确相敬如宾。毕竟,在那样的场合里,一个大家闺秀也说不上几句话,一举一动差池半分都会落人口舌。

    我以为,三年后待他束发,我就能成为他的妻子。

    但三年后,他却奉命领了镇西军都尉的头衔,平定疆界乱变。

    人人都在夸他年少有为,亦无人责难婚事延迟,毕竟大男儿为国立业,要比成家重要得多。

    只有我爹去催了陆尚书,答曰三年即归。仿佛疆域三年,只不过是博取功名的垫脚石,回京后就能心安理得子承父业。我爹允了,让我再等三年。

    三年之期快如飞梭,待嫁女的三年却日日难熬。他在边疆平了乱立了功,我却成了众人口中的“望夫女”。同龄的闺中密友早已成了人妇,便是孩子都可能快要三岁。

    母亲只叹当年三岁之差的婚约立得草率难为女子,身居高位的亲爹也是听见了风言风语怕坏了名声改嫁再难。

    我却像执了迷,屡屡对爹娘好言相劝,他是为国镇守西疆,当初答应等他三年,我又岂能言而无信。父亲与陆尚书同朝为官,违约之事同样是落人口舌,只好再允。

    却难料,约期已至,他的归期却未至。契丹内部一族再次挑事,本已平静的战事再生变革。陆少秦成了副将,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我,却依然是那个周相府中的待嫁闺秀,毫无长进。自然,除了初一十五吃斋念佛,祈祷平安之外,我亦无所可长进的地方。

    只不过这三年,我却常入宫中与嫁作贵妃的表姐为伴,理由自然不是什么御赐的佳肴和美玉。只有身居高位,别人才不敢妄自评论,即便这高位需要仰仗他人。

    也正因如此,我才有机会在御驾亲征之时,随父亲一同前往疆域。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京城,却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天地竟有如此广阔。马车纵使颠簸,却也好过闺中无聊的消遣。明明是漫长的旅程,却好似回到了无忧的年少。

    年过半百的君臣嘲笑着我的小孩子脾性,可也都记得为了出行我是有多么坚定。是啊,此行无归,只要我去了便再也没有机会改嫁了。

    这一年,我二十一岁,是在疆界的马车上过的生辰。没有锦衣玉食,甚至好几天都没有洗澡,但我一点都没有为此失落。

    因为,我感受到的远比失落沉重得多。三年战乱,疆界之地,民不聊生。男子伤残见骨,女子衣不蔽体,这一路我随御驾给难民分了好多吃食与衣物,但远远不够。

    直到圣上关上了珠帘,行车的队伍越来越快,我才知道是不愿再分了。

    再后来,我在西疆的阵营里,见到了他。

    一袭戎甲银装素裹身姿如松,一头束冠剑眉星目容颜如玉。堪堪十八岁的陆少秦,介于少年与男性的好看。

    在拜谢皇恩的设宴上,他只看了我一眼,便让我打消了最后一丝退却的念头。

    酒过三巡,本应各自回屋休息。我却逼着侍从偷偷把我带去陆少秦的营帐,此番大胆,可能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情。

    但从军三年的陆少秦,又岂是当年那玩泥巴的毛头小子。

    戎装卸了一半,束发披了一身,眉眼里带着半醺,这样的陆少秦,和白日校场里看到的太不一样。

    可我的心,却惊得快要跳出胸膛。

    “周大小姐,为何来此?”

    “我,我见你刚刚喝多了不太舒服……来的路上正好采买了一瓶蜂蜜,滋味可好,也可以醒酒,想让你尝尝看……”

    我也不知道这编的是什么谎,这话越说越心虚,慌忙间竟把那小罐蜂蜜掉落了下来,哐当一声,却静得可怕。

    陆少秦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看我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又看我不知所措地把蜂蜜塞到他手里。

    未作多说,陆少秦打开瓶塞闻了一下。见我看着他,像是为了告诉我他信任我,便是一口喝完。

    “这,别喝那么快,蜂蜜喝多了也不好……”

    想去阻止,却被他先牵制住了手腕。

    “周大小姐,你还未告诉我,你究竟为何跟随御驾来此?”

    原来他问的是这个,我想了一下,实话实说。

    “因为,我等了三年,你没回来。我想看看,你还好吗?”

    “你现在已经确认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

    我不知他咄咄逼人,一时回不上来。

    “然后想知道我是否会娶你?”

    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笑着反问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回答,心想这个人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正气盎然,明明笑起来眉眼之间有一丝邪气。

    他见我不说,也没有追问,而是轻轻放下了我的手。

    “周大……周若琼,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不是酒后戏言,你要听清楚了。”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脸上也收起了笑意,而是真正的一本正经,这反而让我起了一个激灵。

    “我现在不能娶你,不是因为你的错。我有家国大业,亦博功成名就,更想这天下太平再无战事,但我却不能因此耽误了你。”

    他顿了顿,像是确认我有在认真听,又为了让我听得更明白,再度面对着我继续说。

    ”所以,你现在要走的话,还来得及。你本是大家闺秀,又容貌出众,以你的聪明再觅佳婿也不是难事。而像现在这样,继续等下去,三年或五载,亦或是战死沙场,这对你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如果说,我愿意等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把问句说得那么坚定,就像是御驾亲征之前逼着贵妃与爹娘说非去不可一样。

    他也像是被惊到了,一时无语,我只得把话继续说下去。

    “要是我八岁那年见到你,你这么和我说,我定然满心欢喜得让爹娘赶紧取消婚约。但现在,我等了三年,三年,又三年,在你十二岁那场宫宴,我们坐在一桌的时候我就知道,不管等多少个三年,我都是要嫁给你的,不会改变。而现在,你为了家国天下奋不顾身,我又岂能为了男欢女爱弃之不顾,从你决心出征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哪怕我们从未成亲,哪怕我等来的是一捧白骨,我都是你陆少秦的妻子,不会改变。”

    这是我和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是我这一路想了很久的一段话,或真或假,却也还是勇敢地说出口了。

    我想过千百种,他会给我的答复,却没想到哪一种都不是。

    他竟拉着我推倒在床榻之上。

    那是一张军营独有的硬塌,明明毫无暖意,可我的脸却烫到像是发烧。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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