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挽歌
失去主将的大洛翼骑很快就溃散了，绝大多数人的死状都十分凄惨。侥幸逃得性命的翼骑也近乎肝胆俱裂，在他们眼中，敌方的那几百人简直就是毫无情感、不知痛楚的杀人恶鬼！
而那群恶鬼的首领，正抱着一柄利剑，于这修罗场上信马由缰，欣赏着这幅断肢残躯、血流成河的景象。
对于深渊鬼首来说，这景象当然算不得骇人。相反，刺鼻的血腥让他十分愉悦，以至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卢雨吾弟，你怎么跟我争？到目前为止，神迹龙冢依旧源源不断地在替我塑造神兵啊！”
“不久的将来，西山以西，汪洋以东，悉数会成为我大荒国的领土！”
“你若现在服输还来得及，赐地封王岂不美哉？”
“哦，不不不，太晚了。”
“朕，已经有龙甲军了！”
龙甲军，当真强悍无匹！赤手空拳砸起流关大门来，“轰隆”声不绝于耳，威势丝毫不输于先前用粗木树干做的攻城锤。
“脸？”
“眼？”
城楼上的陈功与陈实对视着同时说了一个字。
这个字，是根据大洛翼骑统领邱小乙临死前的口型来猜测的。
对视片刻，二人同时垂头叹气。
“这些铁皮人又不是固定不动的箭靶，要射中脸面或者眼睛，谈何容易……”陈实坐靠在女墙后，如霜打的茄子，毫无精神。
“你此时离开向北，还来得及。”陈功调着弓弦，又理了理箭矢的尾羽。
“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瞧不起我？”陈实将一直握在手中的荒军军旗丢出去好远。
“我是出于什么考虑你自然清楚。”陈功不再理会陈实，将大弓架在了垛口上，“铁皮怪们，让老子射一箭试试吧！”
左手持弓，右手将弓弦拉至耳后，足足瞄准了三十多个呼吸的时间，陈功才让羽箭呼啸而去。
再不放，双臂可就要颤抖了，也就白瞄准这么久了。
还是那名龙甲军，正烦躁地踹着一名敌人的尸体。是的，这具尸体正是邱小乙。
早已咽了气的邱小乙双手死死地抱着龙甲军的脚踝，任凭对方如何狠踹都不松开，两只手仿佛用铁水浇铸起来了一样。
“啊！”
一声惨呼过后，龙甲军捂着右眼蹲到了地上，痛苦至极。
“有效！”陈实一拍大腿喊了出来，“传令！全体弓手，射敌军双目！”
看似找到了破敌之策，可乱军丛中，想要射中敌人的双眼，又谈何容易？陈功苦笑，但一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抽出一支羽箭，再次搭在了弓弦上。
毕竟，那名龙甲军还活着呢，一箭可要不了他的命！
几缕鲜红溅出，邱小乙的双手被齐腕斩断。龙甲军恨恨地丢了手中刀，并呸了一口，好似对自己方才用刀的行为十分不耻。
“诸将士，尔等于龙冢福地淬体，钢筋铁骨，刀枪不侵。掌可摧城，拳可毁关！既如此，也便无需用刀。由此刻起，名曰龙甲，随朕，一统天下。”
皇帝陛下的教诲他没有忘记，拔出眼中箭矢，撕扯了布条裹住汩汩流血的眼睛，冲向了流关大门。邱小乙的两只断手依旧紧紧地箍在他的脚踝上，上下翻飞。
流关上空，如蝗的箭矢遮天蔽日倾泻而下，可是能命中要害的却几乎没有。龙甲军们抬起左臂横于额前，便无忧了。
“将军，您说这些怪物的裤裆也成了铁的没有？”陈实绞尽脑汁想着法子。
按照常人来说，第三条腿确实十分脆弱，哪怕是一些轻微的撞击也会叫人难受好一阵子。陈实说出自己想法的同时，一支羽箭便离弦而去。
“看看吧，说不定你猜对了！”陈功紧盯着破空而去的羽箭，充满了期待。
“砰！”陈实一掌拍在垛口上，“他娘的，没用！那龙冢可真是个好东西！竟然把那话儿都淬炼得如铁棒钢棍一般！”
“哗！”
“轰隆！”
流关的西大门，破了。被龙甲军赤手空拳给捶破了！
“拔---刀---！”陈实当机立断，下了军令，“要害，在眼！短匕伺机！”
陈功向陈实投去赞许的目光，“小子欸！现在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后悔吗？”
“后悔啊！”陈实弯腰抽出靴子里的短刀，别到了腰间，“本以为挨上一刀，然后两腿一蹬就过去了。谁他娘的会想到这龙甲军恰如鬼怪也似？只怕再过一阵儿，我会死得比小乙还惨哪！”
陈实也不回头，咆哮着冲下了石阶。
“两人一组！一攻一辅！忙敌手脚，伺机刺目！”
陈功摇头苦笑几声，快步跟了上去，“小卢将军好眼力啊！头次见面，就看出来你小子不孬！流关副将一职，确实当得！”
二人下到关门处，入眼尽是惨死的同袍。
有人死战，旋即战死。
有人恐惧哀嚎，如同白日里见了阴魂恶鬼一般。
有人呆立于原地，目光呆滞，六神无主。
“能跑的就跑吧！往东逃！”
陈功跃入战阵， “本将赦你们无罪！”
“不走？”陈实吼道，“那就上吧！杀！”
堰城的一处茶楼内，一位满身泥污、头发蓬乱肮脏的乞丐蹲在一楼的角落，仰头看着二楼，饶有兴致地听着说书的老先生讲着大荒开国时的英雄事迹。每当老先生讲到精彩处，乞丐都会跟着满楼的食客们一道拍手叫好。
“却说程东、程北二位将军遭北蛮围困多日，早已是水尽粮绝！”
“程东对众人曰：五万北蛮只困不攻，是要饿死、渴死咱九千先遣军！”
“程北接道：如此死法，岂不窝囊？当趁着还有些力气，出去寻了北蛮拼杀！”
“众将士齐呼：然也！”
“一场恶斗，鲜血洒地汇聚成河，枯骨横陈堆积成丘。”
说书的老先生停了下来，端起茶壶，朝着众食客遥遥一举，说道：“敬先遣军英魂！”
众人一齐端碗起身，“敬英魂！”
蹲在墙角的乞丐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上身，喃喃跟着说了一句：“敬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