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party17
陆荀同我说,他的家境并不好,从小父母就离世,是小叔小婶儿把他拉扯大,而且他们还育有一子,经济压力有些大,所以他从上高中时,就在四处兼职。
上了大学,整日面对繁忙的课业,甚至还要各种兼职以供日常开销与学费,但他依旧对我极好,极有耐心,得知我的喜好,总会不定时给我惊喜。
我的家境虽然还算富裕,但并没有那种小姐脾气,觉得家境好,天生就该被人捧着。
所以在他常常因为兼职而无暇顾及我时,我时常劝慰自己:他的生活已经够不容易了,作为女朋友,自己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可小女生的心思就是那么反复无常,我偶尔也会陷入,他到底爱不爱我这种怪圈。
好在陆荀心细,对我的情绪波动很是敏感,一再追问下,我只得不好意思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小迷惑。
之后,他不管在忙,都会抽时间陪我在操场散步,放假的时候也会带我去就近的公园逛逛,一起讨论有关设计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这种陪伴令我空虚的内心瞬间被爱填满,可每当看到他憔悴的倦容时,又会不自觉的骂起自己来,可这种自责并不能替他分忧。
许是我最近比较烦躁,脸色不好看,一次晚餐上,老妈率先开口道:“瑶瑶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一手拖着腮帮,一手拿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失神的道:“还不是陆荀,他每天不光要陪我,还要兼职赚……”
话未说完,我回过神的连忙将脑袋埋进碗里,不停地往嘴里送饭。
老妈追问:“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他为什么要陪你?”
老爸也轻拍下筷子,表情严肃,等待我的回答。
我想着自己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而且在大学谈个恋爱也没啥,索性直接开口,“嘿嘿,老妈,瞧您这问的,我就不信情商这么高的您,还猜不出来!”
“蒋梦瑶!虽然我是说过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这种话,可谈恋爱这么大的事,你不应该先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在开始吗?”老妈气急道。
我撇了撇嘴,无言以对。
这年头,谈个恋爱也算是大事吗?
好吧,是我思想过时了。
父亲轻咳一声,“下半年应该就要实习了吧?蒋氏正好有个空缺,到时让他直接来吧!”
“老爸,真的吗?”我兴奋道。
蒋氏这几年的发展势头大好,员工待遇也是极好,公司已着手将业务拓展出国,内部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可虽说公司此时求贤若渴,但门槛依旧很高,一些较好的职位,如果不能通过副总简金豪的最终面试,进门之路也就止步于此。
而简金豪是出了名的刁钻,尤其是在面试时,总会搞出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比如:你觉得我今天的穿着怎么样?
如果你夸赞,就会被他扣上爱拍马屁的罪名,可如果反着来,他会让这份工作直接与你拜拜。
还有:你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看法?如果今天换你来面试,你会需要自己这样的员工吗?
如果你很谦虚,会被他直接拒绝,原因是,一个对自己没有百分百信心的人,怎么能将工作百分百做好?反之,他会觉得你自大,在工作中可能会犯低级错误,还说什么人还是要谦虚一点的好。
甚至有时他还会装成聋哑人寻求帮助,考验来者有没有爱心。
总之,他招聘人,全靠眼缘。
而能得他眼缘的人,着实不多。
虽然我对陆荀有一百个信心,可不还有万一这个词在吗,现在有老爸的承诺在,简金豪这只拦路虎只能乖乖放行咯!
后来,我们一起在夕阳下散步时,我故意试探道:“毕业后想好要去哪个公司上班没。”
他笑说:“实习的公司学校已经安排好,名字你应该听过,徐氏集团。”
徐氏集团?
不就是徐婉茹老爸的公司吗?
我与徐婉茹虽是朋友,可也经常在老妈嘴里听到,徐景雄和老爸不和,二人在生意场上多番你争我抢,积怨颇深。
陆荀如果真去了徐氏,那老爸……
我低头暗暗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陆荀许是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问道:“为什么叹气?有什么心事不能和我说吗?”
我抬头对上他关心的眼,终是忍不住的开口,“你能不去徐氏吗?”
我声如蚊嗡,连自己都有些听不清,估计陆荀更不会听到了。
没想到他却疑惑的看着我,问:“为什么?”
我两手在身前搅着衣服,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你要是实在不想我去,那我就另外找公司实习。”陆荀却突然握住我的手,凑近我耳旁柔声道。
他口中的热气哈在我耳根处,一种从未有过的酥麻,就像电流一般瞬间穿过全身每一个细胞,直抵心脏最深处,激的我的小心肝儿又开始扑通不停。
我将头埋得更低,脸色羞红,在他离开我时,嘴里小声嘀咕:“真是个木疙瘩,非要我挑明,就不能主动说来我爸公司帮忙?”
“阿梦,你想让我去哪儿,我都听你的。”
啊?
我有些不敢置信,抬头便对上他微笑的眼睛。
“真的?”
他使劲儿揉揉我头顶的发,嘴里满是宠溺,“傻瓜,当然是真的!”
我兴奋的扑入他的怀里,如同小猫般啥形象都不顾的蹭了好几蹭。
“只是,蒋叔叔那里……”
“就是我爸让我来说这件事的,谁叫我男朋友这么优秀,他老人家早就想把你请进公司啦!”
陆荀没在说话,躲在他怀里的我,沉浸在无边的幸福中,脑海出现一幕幕自我幻想出来的以后。
剩余的大学时光我过得无比开心,除了再与徐婉茹相处时,她变得奇怪沉默,两眼总是空洞洞的望着远方外,倒也没什么值得我失落。
只有每每我提起与陆荀恋爱时的甜蜜小细节,她才会双手捧着下巴,满眼神采的看着我,好像一只等着糖吃的,小猫咪。
我想她肯定是因为没拿下自己的男神,还要看我整天各种秀恩爱,内心感到严重缺爱,才会乐此不疲的一遍又一遍的拉着我讲,却怎么也不发一言,就这么静静的发着呆。
在我看来,她这是进入和男神的想象世界,寻求丝丝安慰去了。
有次我实在忍不住的问:“你之前说的那位男神,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敢拒绝咱们这么可爱的小仙女!”
我表情动作齐活儿,就想逗得她开心。
没想到她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然后找个理由回了教学楼。
想是她不想说,我也不好在开口问,只在与她沟通相处时,总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她哪根神经,又像之前那样,大病一场。
至于简奕星,他的明信片和小礼物依旧不断,我破天荒的头一回给了他回信,告诉他我交了个比他帅的男朋友,让他在国外别再惦念,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并附上我与陆荀闪闪的合照,以此来证明我话的可信度。
之后,他便向消失在大洋彼岸般,大半个月都没收到他的消息。
本以为他会就此放弃,没想到他的国际快递在消停了一段时间后,又继续接上,并写了一封长长的,声情并茂,感人肺腑的e-mail,说什么不追到我,绝不罢手。
还说什么,大学谈的恋爱都是假的,时间会证明谁才是真的爱我,并附上一张五指夹满金卡,嘴里还叼着一支玫瑰花,笑的一脸奸诈的照片。
下面配上一段文字:长得比我帅没关系,但他肯定没我多金,没我体贴,更没有我这颗爱你不老的心。
接着还有一段语音,我一点开,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竟然是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配上他夸张的声音处理,我简直被魔音穿耳,胃液翻腾。
为了不让陆荀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有关简奕星的事,所以这次的邮件,我照惯例拿去和徐婉茹分享,希望简奕星这波辣眼睛的操作,能逗她一笑。
果然,徐婉茹看完简奕星的“个人表演”,一扫阴霾,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合,半天直不起腰来。
“可以啊,这小子为了爱节操都不要了!我以前真没看出来,他还真是个痴情种,可惜了啊可惜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呐!”
徐婉茹啧啧嘴,随即露出一抹幽怨的表情来:“我们三个从小穿着一个开裆裤长大,没想到就你不够义气,留我和他在单恋的苦海里苦苦挣扎,自己独自享受恋爱的甜蜜,不公平啊不公平!”
我被她逗笑,“学校里的优质帅哥如云,暗恋你的也不在少数,回家洗洗,睡上一觉,说不定在梦里就能想到该挑那个,祝你早日摆脱单身狗的生活!”
徐婉茹跟着就要来挠我腰肢,我怕痒的直跑,她紧追不放。
“好你啊瑶儿,竟然连你都要取笑我,看我今天不让你尝尝我这单身狗的厉害!”
我们绕着银杏树好几圈,都累的瘫坐在花坛边喘着粗气,没想到徐婉茹竟突然开腔,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说我和简奕星也算是同病相怜了,要是我实在找不到更喜欢的,就干脆和他报团取暖呗?我就不信凭我的魅力,还抹不去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记。”
徐婉茹冲我挑挑眉,以示挑衅。
我扬头对上她的眼睛,“好啊,那就试试看吧,我十分的看好你哟!”
像是真被我的话激起隐藏的热血,徐婉茹还真给简奕星发去消息,并称,不追到手绝不罢手。
我笑说他们俩绝配,连自我鼓励的宣言都如出一辙。
此后,徐婉茹便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将精力全身心的投入在拿下简奕星这颗顽石上,也不在缠着我讲那些甜不啦叽的小事件,整个人正常了不少。
因为我的缘故,陆荀最终没有去徐氏实习,而是被父亲请入了蒋氏,让他直接从正,接手市场部经理一职。
但陆荀不知怎么想的,当场拒绝了父亲的好意,提出要和其他员工一样,从最底层的实习生,靠自己的实力一步步往上游。
对此,赢得了父亲更加的好感,就连简金豪也对他是赞不绝口。
至于我,在一众羡慕嫉妒声中,尽情的享受真爱的芬芳,看不见一丝与陆荀无关的事情。
陆荀倒也争气,在公司不过两年,就从基层员工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凭借实力坐上市场部经理一职。
而我与他的婚期也被提上日程。
可没过多久,就因为公司的发展需要,陆荀被派到国外分公司进行深造。
说是深造,其实是那边有个很重大的项目,如果拿下了,将会大大提高蒋氏在那边的市场份额,所以父亲才要派个亲近的人去守着。
本以为陆荀顶多去个半年,没想到竟整整待了一年。
期间要不是老妈硬拉着我,在我耳边天天如常,雷打不改的念叨她那,女人要矜持的咒语,并不分时间的装起可怜来,我早就拖着行李箱玩上了失踪。
我索性也不坚持出国的事,开始让自己变得忙起来,免得一闲下来,那根思念的羽毛又会在心上不停地挠啊挠,挠的我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长出对翅膀,飞越大洋彼岸。
可想象终归是想象,虽然一想到陆荀我就会心痒难耐,可我毕竟不是鸟,也没有特异功能,任我意念在深,那对翅膀也与我无缘。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受,我只好一心扑在工作上,每天都不断地啃着各种时尚杂志,不停地画着设计图。
后来,好不容易熬到了国外的项目圆满落地,我与陆荀久别重逢,相拥而泣。
父亲也兑现承诺,一个月后,广发请帖,给我们办了订婚宴。
本以为回国后陆荀就有时间来陪我,可没想到回国后的他愈发的忙碌,父亲明里暗里几乎把公司所有大大小小的业务,都交给了他去处理,美名其曰,锻炼他的管理能力。
唉,我能说什么呢?
老妈说过,男人以事业为重是好事,做女人的,要学会理解尊重。
虽然我很不喜欢她这话,时常想要任性一把,可看到陆荀累的连饭都没时间吃,整个人瘦的皮包骨,我本能的选择理解与尊重。
心里暗喜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不然现在这么辛苦拼命的人肯定是我。
好吧,我承认自己就是没有上进心。
倒是可怜了陆荀,要顶上我这份力了。
这样平淡充实的幸福光景没有坚持多久。
近来工作上略显轻松的父亲,竟然又开始忙碌起来,每天都早出晚归,和刚创业那几年一样,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
父亲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不管好的坏的事,都喜欢藏在心里,就是母亲问他也不说。
同样忙的不见人影的还有陆荀,眼见着他俩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兮兮,我与母亲的好奇愈发浓郁。
有天,我实在忍不住的问了陆荀公司的近况,他嘴上说着没事,可语气沉重,连我的心也跟着莫名的沉重起来。
我隐约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心中莫名烦躁。
老妈上楼来问我情况,我闪躲的随意扯了几句话将她搪塞。
我整晚都睡不着,一早顶着俩熊猫眼,准备走到阳台透透气。
经过书桌时,亲自设计的婚戒手稿吸引了我的注意,耳边突然响起父亲说的话。
他说,等陆荀最新着手的项目启动,就为我们举办婚礼。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快五年……
我刚将戒指的最后一个细节处理完毕,房门被重重的拍响,我心里突然一个“咯噔”,手里的笔滑到地上。
母亲在门外焦急的喊着,我顾不得去捡笔,只将刚完成的手稿塞进抽屉里,便立马把门打开。
只见母亲一脸焦急惊慌,“我刚在报纸上看到,公司出事了,你快跟我去公司看看你爸!”
我虽然有些不敢相信,公司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呢?
但生意场上的事不是我能猜测的,我只能随着母亲马不停蹄的赶往公司。
路上听母亲说,她这些日子右眼皮一直跳,心里总感觉很烦躁,却又找不出原因。
直到刚刚看到家里的佣人在拿到报纸后,并没有送进屋,而是揉成一团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她很生气,就拦住了她问话。
佣人支支吾吾告诉她是父亲吩咐这样做的,连带蒋氏出事也一并交代了。
我们刚从车里下来,就见一个黑色人影从高空坠下,重重摔到地上,母亲拉着我挤开重重人群……
血,好多的血,溅到我和她脸上,身上,好烫好烫。
母亲被烫的厉声尖叫,当场晕了过去。
我对上父亲的眼,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眼里满是绝望与无助,又好像夹杂着我看不懂的恨意。
我浑身颤栗一下也不敢动,连自己什么时候被带回家的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母亲的一声尖叫,把我从混沌着拉出,她手里拿着一支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录音笔,对我大声咆哮。
“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孽种!如果不是你引狼入室,你爸怎么会死?你为什么还活着?应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当时看我的眼神,是多么愤恨,说的话,是多么的刺心。
可我无法反驳,因为这一切都是事实。
我只要大声的喊着她,希望能赶走朝耳朵飞射过来的箭雨,希望,能唤回她的一丝理智,可都只是徒劳,她依旧不停的骂着我。
每一句,都像猝了毒的尖刀,深深扎进我的心口,好像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卑贱,最恶心,最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东西。
我一把抢过母亲手里的银色录音笔,不顾她的咒骂跑回房间,关上房门,瘫软的靠坐在门旁,颤抖着手点开播放。
“蒋青山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他对我提出的度假区项目很感兴趣,对宁城北区的地皮势在必得,我要你们徐家故意提高竞价,让他高价买进,至于后续事宜,我另有安排。”
耳边传来陆荀开门见山的声音,接着便是徐景雄低沉浑厚的嗓音。
“阿荀啊,现在像你这样有能力有魄力的年轻人不多了,如果不是小茹非要我帮你,我是怎么也不会坐在这儿听你使唤。”徐景雄轻扣了扣桌面,“不过,我不是我那个傻女儿,你让她帮她就什么都不顾的帮,商人都注重利益,这么大个局,我总不能白帮吧?”
“徐总不愧是在商场混迹多年,把什么都捋的明明白白。”陆荀冷笑一声,“听说蒋氏这几年抢了徐氏不少生意,蒋氏一倒台,徐总你说,最受益的是谁?”
徐景雄干笑几声,“好!不愧是小茹看上的人……”
录音在这里被切断,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但所有的事情都已明了。
母亲说的对,是我引狼入室,害的蒋氏落难,父亲寻死。
真正不应该活着的,真的是我……
我的眼前不知何时已一片模糊,像是所有的雨都上赶着往我眼里跑,我的耳朵仿佛被人用力捂住,一点也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可心上却仿佛被人放进了一个没有开关的播放器,反复播放着徐景雄与陆荀之间的对话,任我怎么嘶吼它也无动于衷,没有半点卡顿。
我将它重重摔在地上,耳边停止了那种重复的聒噪。
我跌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被同一个人傻傻骗了五年。
父亲从高空落下的场景在我眼前重现,一向温和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似要上前把我撕碎,问我为什么要害死他。
我拼命的摇头,我想解释,可嘴巴像被锁住般只能发出嘤嘤的哭声。
直到耳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的眼前鲜红一片,父亲的脑浆迸裂,血肉模糊的倒在血泊里,他的手臂朝我飞来,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向我涌来,不论我怎样挣扎,那只手依然架在我的脖子上,不肯松动丝毫。
“阿梦!你醒醒!你醒醒!”
陆荀的声音犹如一束光,划破黑暗的天际,将我从窒息中拉出。
我睁眼看了看,他的双手用力的抓在我的手腕上。
而我的两手,此时正紧紧的掐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惊吓的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抱住陆荀的脖子,哭着道:“陆荀,吓死我了,刚刚吓死我了,还好你赶来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阿梦,我在!我在!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陆荀一边轻拍着我的背,一边用着温和的语气安慰我。
刚刚包裹在胸间的恐惧慢慢散开,抱着陆荀的那一刻,我感到无比安心。
突然,一抹银色闯入我的眼帘,刻意逃避的对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我大叫一声,猛地推开陆荀,后退数步。
“阿梦,你怎么了?”陆荀疑惑担忧的看着我。
“别过来,你别过来!”
我大吼着从房内跑出去,速度飞快,好像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着我一般。
在出院子时,与母亲撞了个满怀。
此时得母亲披头散发,身上还穿着那件带血的衣裙,嘴里喃喃的不知在念着什么。
见我摔倒地上,连忙起身来扶我,紧张的问:“瑶瑶,我的瑶瑶,妈妈撞疼你了。”
陆荀也在这时追了过来,伸手便要来拉我。
母亲侧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松开我的手后退好几步,凄厉大叫。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陆荀,我和青山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我们家?”
我被母亲突然的一松,重重跌回地面。
“许姨,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可以解释的。”陆荀走过来,重新扶起我。
我半靠在他身上,满眼期待的等着他的解释。
是,这一切肯定是误会,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内情。
陆荀是我的未婚夫,是蒋家的准女婿,他怎么会害父亲呢?怎么会呢?
“呵,误会?你真当我们全家都是傻子吗?可以任你这个白眼狼诓骗?”
“妈,这其中可能真的有误会,我们先听……”
我讷讷的开口。
母亲立马打断我的话,怒斥道:“你不要叫我妈!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全部都是他提前设计好的,从一开始他就是故意接近你,你竟然还想听他编故事,蒋梦瑶,你不配做我的女儿!不配!”
说完,母亲就要向门外跑去,嘴里边跑边喊:“我现在就去蒋氏,我要向记者揭发实情!我要告诉全天下的人,蒋氏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招进了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陆荀脸色阴鸷,朝身侧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刻领会的冲向母亲。
“不要!陆荀,我求你不要让他们伤害我妈!不要!”
我抓紧陆荀的手,声音发颤。
他却丝毫不理会,脸色僵硬,依旧望着母亲的所在,眸中寒意更甚。
我的后背陡然窜起一抹凉意,冷的我身子发抖,惊恐的收回自己的手,顺着他的目光重新看过去。
只见其中一人手起刀落,母亲浑身瘫软,两眼一闭,被另一人接住。
眼见母亲被打晕,我两腿顿时失去力气,重重的摔坐在地。
望着陆荀伸来的手,我只觉眼前的人好似从未认识过。
我避开他的手硬撑着起身向母亲走去,才两步眼前便只剩一抹黑。
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陆荀正趴在床边,双眼紧闭,眉头紧锁。
昏迷前的记忆顿时涌现,想到父亲惨死前的眼神,还有母亲恶毒的咒骂,对他的恨意瞬间汇聚心田。
窗外的阳光照的房间十分亮堂,连床头桌上的水果刀也被照的明晃晃。
心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血债血偿,我要为无辜惨死的父亲报仇!
那一刻,脑海尽是父亲无力的躺在血泊的场景,还有母亲仇恨的眼神,反复交叉。
胸口处的不甘愤恨顿时涌到极致,我毫不犹豫的拔起水果刀,直直就向陆荀刺去。
刀刃距离他的头顶还有两厘米时,他的两眼猛然张开,却不避也不躲。
我的手像是被人死死抓住般,再也无法向前。
“阿梦……你真那么恨我?”陆荀不敢置信的轻问。
我懊恼的甩掉手中的水果刀,恨恨的道:“是!我恨不得杀了你!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陆荀眼睑低垂,好半晌也没说话。
“我爸待你那么好,好到向我亲口允诺,只要我们结婚,他就会将蒋氏的执行权交给你,可你呢?你对我爸做了什么?你害死了他,还毁了他一生的心血,陆荀,人心都是肉长的,可我怎么觉得,你的是冰做的,不然不管我们蒋家怎么捂,都捂不热呢?”我直起身愤愤的指责他。
“阿梦,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陆荀突然有些激动的握住我的手。
“苦衷?你能有什么苦衷?毁了蒋氏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好笑道。
陆荀刚要开口,门外的一个保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冲着陆荀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只见他脸色一变,“你们先把人看好,千万不能伤了她半分。”
说完,冲那保镖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保镖点头应了声,便大步走了出去。
“是不是我妈出事了?是不是我妈出事了!”我着急道。
“你昏迷这两天,许姨精神有些错乱,嘴里不停说着胡话,我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一直让人守着,蒋家那边刚传来消息,许姨从今天下午情况开始变糟,情绪过于激烈,由开始的胡言乱语转为胡乱攻击,已经有两名保姆被她砸伤。”
“我妈呢?她有没有事?”
“我的人担心她这样会伤到自己,所以给她注射了少许镇定剂,许姨现在已经睡着了。”
一听镇定剂,我顿时坐不住了,大吼道:“陆荀,那是给精神病用的药,你竟然拿来给我妈注射,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说完,一把拔掉手上的针头,踩上鞋就要朝外跑。
才刚起身,就被陆荀给按了回去。
“我要见我妈!她两天没看到我,肯定很害怕!”
陆荀两手搭在我的双肩,把我紧紧按坐在床上,垂下的脑袋好一会儿才抬起,微叹了口气。
“阿梦……许姨当天醒来精神状况就很不稳定,我请了医生替她查看,诊断结果为,大脑受到外界强烈刺激,所导致的精神错乱……”
“你的意思是,我妈,疯了?”
“我已经联系了国外著名的神经科专家,只要你同意,我马上送许姨出国治疗。”陆荀说。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言语间已经表达的很清楚。
呵,母亲疯了,母亲竟然疯了?!
我抱住胸口近乎绝望的大叫一声:“你是魔鬼,老天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我们蒋家到底欠了你什么?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受惩罚的却是我最亲的人,为什么!!”
陆荀眼里闪过一抹慌张,连忙上前抓住我的手放在胸间。
“阿梦,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骂我打我甚至要我的命我都没关系,但我求你不要伤害自己!”
“还有什么伤害能比得上你给的?”我好笑的反问:“陆荀,我爸死了,我妈如今也疯了,你觉得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陆荀没有接话。
我捡起地上的水果刀,递向陆荀,“要不你连我也杀了吧?这样,大家就都不用痛苦了!”
陆荀一把夺过水果刀扔向垃圾桶,紧紧抓住我的两肩,“阿梦,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果不是我执念太深,执意要报仇,也不会害的你这么痛苦。”
“报仇?呵,我妈说的对,你还真是厉害,什么样的故事你都能信手拈来!”
“阿梦,不管你信不信,当年真的……”
陆荀张口就要解释,被我立马打断。
“够了!我不信!我也不想听!我现在只想见我妈,你让不让?”
陆荀定定的看了我几秒,“阿梦,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可你却这么做了!”
陆荀没有接话,终是点下了头,带我回了蒋家。
刚到大院,就听得屋内一声声瓷器坠地的咚响。
担心母亲受伤,我加快脚步跑了进去。
一进大厅,就见母亲抱着个瓷花瓶,对着我这方就是用力一砸。
我毫无防备,只能眼睁睁看着瓷器碎片向我飞来,而后害怕的闭上眼。
千钧一发间,一个黑影闪过,我落入安全地带,飞来的瓷片顿时都被挡在了身外,除了几片跳的矮的砸在了腿边,带出了几道血痕。
我睁眼一看,竟是陆荀不顾安危的将我整个包裹在怀里。
四目相对间,有鲜红的液体从他额间滑下。
我的心突然变得茫然,右手不自觉的向着那堆液体伸去。
“阿梦,你没事吧?”陆荀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挂在脸侧的猩红液体,担忧的说。
我的眼睛顿时扑簌簌的落下一串泪来,对他猛摇着脑袋。
“啊!”母亲突然大叫一声,后退数步,拿了桌上的小茶杯,向陆荀直直扔了过来。
“砸死你!为青山报仇!我要砸死你!”
陆荀快速躲开攻击,母亲似是不满意方才的距离,转身又拿起桌上另一个小茶杯,上前好几步,作势就要扔。
我担心地上的碎片会伤到她,连忙上前拦住,轻轻夺过她手里的茶杯,“妈,我们不玩了好不好?你看看一地的瓷渣子,太危险了!”
母亲迟钝的转头看我,眸光不似从前的清明。
大约看了半分多钟,才顿顿的开口:“瑶,瑶?”
我激动的抱住母亲,“妈,是我,我是瑶瑶,我来陪你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母亲推开我,摸摸我的头,笑说:“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当然不会分开!”
我惊喜于母亲并没有之前看到我的那样抵触,挽住她的胳膊,眼泪控制不住的直往外淌。
母亲用手拇指帮我擦了擦,“哭什么哭?真是个傻孩子……”
她蓦然看了看窗外,柔声道:“对了,你爸待会儿就要下班了,今天我亲自下厨,给他做最爱吃的糖醋里脊!”
说完,母亲就要朝厨房跑去。
我和陆荀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清状况。
心里却暗暗庆幸,母亲忘掉了痛苦,这样是最好的。
我跟着母亲一路来到厨房,陆荀则保持相应距离,慢步跟在我们身后。
只见母亲打开冰箱,上下左右通通翻了个遍,而后轻轻关上冰箱门。
“瑶瑶,你刘叔去哪了?我记得早上有叫他去买里脊肉啊!”
我询问式的望向陆荀。
“许姨,刘叔临时有事,回了老家!”
陆荀上前一步,尽量将语气放的自然。
母亲挠了挠后脑勺,“是这样啊?好吧,那瑶瑶,现在只能你陪妈去趟超市了!”
我见母亲情况正常,内心无比激动,连忙冲过去勾住她的手臂,笑道:“妈,那快走吧,我最喜欢跟你一起逛超市了!”
母亲点了点我的额头,“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我撒着娇,“在妈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因为害怕路上出意外,陆荀自荐送我们上超市。
我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母亲的情况我还没摸清楚,如果就这样领她出去,路上情况突然失控,我一个人肯定解决不了。
思及此,我只能选择暂且放下与陆荀的种种恩怨,在母亲面前与他演戏。
坐上车的一刻,心里不觉感到浓烈的讽刺。
这一幕在几天前还熟悉的自然,几天后,竟都成了最熟悉的陌生。
呵,假的,竟然全都是假的。
我一路抱着母亲的胳膊不肯撒手,陪她聊着街道两旁的风景建筑。
路过一条卖通讯设备的店时,只见门口的特大电视上,竟然播放着有关蒋氏的最新新闻。
“欢迎收看本台最新报导,上市公司蒋氏集团,因前总裁蒋青山的突然离世,公司顿时乱成一锅粥,股市更是大跌,而旗下涉及的各项产业都亏损严重,败局已定。
但传闻有高人坐阵,正在全力扭转公司困境,不过几日光景,竟将局势逆转……”
我来不及听清后面的报导,二话不说就把母亲的两耳捂住,挡住她的视线。
尽管我反应在快,那番报导依然入了母亲的耳,她推开我的手,问道:“瑶瑶,刚才的新闻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说你爸……”
话还未说完,母亲瞳孔骤缩,那条消失的线再次与她的神经连接,方才的一切都彷如幻觉。
母亲大叫一声,竟毫无预兆的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因为惯力扑向了地面,连着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
我大声嚷着陆荀停车,他似是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感到吃惊,呆愣了两秒后立马踩了刹车,和我同时冲向母亲。
母亲回头见我们追来,眼里盛满惊恐,不顾脚上的摔伤,一瘸一拐的小跑着,好像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
“妈,你要去哪儿?你等等我!”
母亲的腿虽然受伤,但速度却快得诡异,我连着提速也没能赶上她。
身旁的陆荀担心我被两旁的车子碰到,一路都跟在我身后小心的走着。
“青山!青山!我要去见青山!”
母亲望向蒋氏的方向,眼里不禁闪光,脚下的速度更加快了。
因着我昏迷两日,还滴米未进,加上神经一路高度紧张,身体很快便感到乏力,追赶的脚步显得力不从心。
眼见母亲朝车流方向的深处奔去,我只好让陆荀去追。
可话还没出口,远处便传来一声声突兀的车鸣,而母亲的身体则被这声声车鸣抛向空中,接着如同一块破布落向地面。
“妈!”
我大叫一声,不顾一切的向母亲奔去。
周边的一切危险我全不在乎,耳朵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和母亲坠地时的响声,我什么都听不到。
看着母亲躺在地上,身上的卡其衣衫被染变了色,她的身子不停抽搐着,一双眼如同利剑直击我内心深处。
我跪在母亲面前,紧紧抓住她的左手,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妈,你坚持住,急救车马上就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我的声音哽咽沙哑,心口像被人紧紧攫住,心痛到无以复加。
母亲抬起右手慢慢向我伸来,我连忙扯过,将她的两只手都握在掌中。
“妈,你要撑住,你不是说要陪女儿一辈子吗?我们半辈子都还没过完,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母亲抬了抬脖子,嘴里轻声的说着什么。
我抱起她的脖子放在腿上,将耳朵靠近她的嘴边。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永远不会……”
我握住母亲的手不觉松开,耳边循环着母亲这句近乎诅咒的话语。
母亲喉间发出诡异的笑声,刺的我耳朵生疼,脑袋发晕,我来不及看清她的表情,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再睁眼时,已是一个多小时后,四周依旧是熟悉的白,白的刺眼,白的可怕。
陆荀正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从不曾在他身上见过的白色烟雾,不断从他身间飘过,飘向窗外,飘向不知名的远方,然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拖着有些酸麻的身子艰难的坐起了身,嘴里不自觉的发出一声闷哼。
陆荀将指间的烟头在窗边摁灭,弹出窗外,而后才转身走了过来,眼里写满关心。
“我妈呢?”
陆荀刚还带笑的脸瞬间僵住,将嘴边备好的话吞了回去,重新道:“许姨的脑部受到严重撞击,脑出血严重,情况危急现在还在急诊室抢救。”
明明是相处了几百个日夜的人,他的语气却十分平淡,好像躺在急诊室的人,于他在普通不过。
“你为什么不守着她?”我气得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可转眼我才发觉不对劲儿,我的双腿发麻,大脑怎么发射指令它都毫无动静。
我内心顿时一片恐慌,将目光转向陆荀。
“医生说,你的腿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神经系统紊乱,所以才会出现不听使唤的情况,只要好好休息,不久就会痊愈的。”
他叹了口气,把被子重新盖到我腿上,又道:“急诊室那边我已经安排了dana守着,一有情况,她就会通知我们,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己。”
我没有听进他后面的话,只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动,哪儿也去不了。
我拼命捶打自己不争气的腿,痛苦的吼道:“为什么?连我的腿也要在这种时刻背叛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陆荀将我一把抱进怀中,安慰道:“阿梦,你冷静点!你的腿只是暂时的没有知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呵,我妈现在正在抢救,我都没办法守着她!你要我拿什么好起来?”
我挣扎着要推开陆荀,却被他箍的更紧,下巴紧紧抵在我的头顶,没有说话。
整间病房装满了我悲恸的哭声,不管我如何吼叫发泄,依然没办法冷静。
一阵铃响划破屋顶,驱走一室的泪水。
陆荀迅速从口袋掏出手机,滑下接听。
“陆总,许夫人颅内压增高引发脑疝,情况严重,现在需要立刻进行开颅减压,因出血过多,成功率只在60,所以医院这边需要蒋小姐来签署手术协议书。”
听筒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的愣住。
陆荀看了我一眼,对着手机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直接开口:“刚才的通话你也听见了,抢救室那边需要你马上签字,才能动手术。”
“我要过去,帮我!”
“手术成功率只在60,不管结果如何,阿梦,我都希望你能坚强。”
陆荀话里的意思我在明白不过,所以并没有接话。
如果母亲活不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陆荀把房间里的轮椅推过来,将我抱上去。
我们迅速抵达急诊室,室外红灯明亮刺眼。
dana正焦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双眉紧蹙。
一见我们,凝重的神色瞬间放松,小跑着迎了过来。
我对她点点头,表示打招呼。
她正要开口,就见一位女护士拿着协议书从急诊室走了出来。
“病人家属还没到吗?”
“护士,我是病人家属!”我连忙说。
女护士对我点点头,走过来。
“患者生存意识极低,大动脉搏与心音异常微弱,手术成功率大大降低,风险极高,希望你尽快想好签字手术!”
我毫不犹豫的拿起笔签上字,并在她的要求下写上:自愿承担手术带来的一切风险。
不管风险在高,只要进行手术,母亲尚有一丝生机。
我对女护士说了两句客气话,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回急诊室,将门带上。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天已大黑,手术室的红灯依旧没有熄灭。
我颓丧的靠回椅背上,冷汗早已湿了后背,方才在协议书上写下的那几个字,此刻在心里不断放大。
女护士说的话也跟着在耳边格外清晰:患者生存意识极低,大动脉搏与心音异常微弱……
母亲她,要放弃我了吗?
抓住扶手的指关节不禁泛白,我开始恐惧手术室的那扇大门被打开。
如果母亲手术失败,那……
陆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替我擦了擦额上的汗,“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我轻点头,任陆荀推我离开。
“你能先出去吗?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我坐在病床上淡淡的道。
陆荀面色一僵,眼里闪过失落,却还是说:“我在门口守着,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我没有接话,而是躺了下去,闭上眼不去看他。
陆荀微叹了口气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带上。
我整个人感觉十分疲倦,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只要一闭眼,母亲躺在血泊里,满是恨意看着我的一幕就会出现,和父亲坠楼后的眼神,相似的可怕。
我强迫着自己尽量不去眨眼睛,以免被那恨意吞噬。
眼神被床边的垃圾桶吸引,那把被陆荀扔掉的水果刀,正静静地躺在那儿,浑身透着冷冽的寒光,像是在嘲讽我的怯弱。
我顿时只觉整个房间的物品都仿佛有了生命,它们全都如同这把刀冷冷的看着我,嘴里发出无尽的嘲笑声。
这一刻,我只想逃离,逃离这个令我就要窒息的地方,我起身就要下床,可双腿完全不听使唤,我的身子重重摔到地上,只余了两只脚还挂在床边,上下不能。
四周的嘲笑声越来越大,我痛苦的捂住耳朵猛摇脑袋,却依然不能将它们隔离在外。
水果刀冷冽的寒光更甚,似在附和那些刺耳的声音,我被它激的胸口猛然腾起一股子气,嗖的扭转身子将它捡起,鬼使神差的对着左手腕用力一划。
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出现,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好像之前堵在胸口上的一道墙,突然间轰塌。
尘灰飞扬间,我仿佛看到父亲站在不远处,微笑着对我挥手,他说:瑶瑶,快过来,爸爸带你去一个没有任何烦恼的地方。
释怀的风在此刻吹来,轻轻吹走一切阴霾。
终于,所有的恩怨,都与我无关了……
……
看着眼前的白色天花板和白色床单,还有穿白衣的天使姐姐在为我打着针,我笑的一脸灿烂,嘴里忍不住的就说了句:“护士姐姐,你长得真漂亮,有没男朋友呀?我有个哥们儿长得超帅哟,不如把他介绍给你吧?”
护士姐姐似是被我弄得十分不好意思,微笑着没有回答,把手下的动作完成直接出了病房。
我躺在床上实在无聊,可受伤太严重,我压根儿下不了床,也就只好认命的盯着点滴瓶,一滴一滴的数着,看它会在哪个数唤回护士,好拯救我片刻的乏闷。
好吧,其实我这伤也不是很重,就左手腕上多了条疤,两腿暂时不能自由活动,其他倒也没什么,只是受伤的原因令我实在难以启齿。
听我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徐婉茹说,我因为老爸的突然逝世,老妈疯癫的事,受刺激太深,所以导致神经系统紊乱,双腿不听使唤。
至于手上这条疤……
徐婉茹说是我一时想不开,就在手上留了这么一条印子。
而我本人更是不争气的选择性失忆,忘掉了许多事情,还一睡睡了大半月,把她给紧张的就差找人叫魂了。
对此,我表示深深怀疑,我蒋梦瑶虽说从小就没吃过生活上的苦,可也不是那种一受打击就用自杀来逃避问题的人。
可她语气表情展现的过于真实,我找不到半点虚假的蛛丝马迹,只好垂下头,认了自己这番矫情的所作所为。
阳台传来男人的说话声,我好奇的竖起耳朵,可对方声音压的很低,我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等他打完电话然后回屋。
之前听徐婉茹说,这个男人名叫陆荀,就是我选择性失忆忘了的那个,所谓的未婚夫。
我本来是不相信的,正好我那从国外飞回来的竹马简奕星,赶来看我,我顺便就提了这事。
没想到他死活不开腔,表示默认,神情还特委屈幽怨的一遍遍的偷瞟着我。
我知道,他明恋我多年都没能修成正果,就大学出国了几年,我就跟另一个男人订了婚,换做是谁都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不是蒋氏的事闹得太大,他估计连我什么时候结了婚都不知道。
而每次面对他有意无意的偷瞟,我只能假装看不见,心里却无比悲哀,谁又能知道我心里的苦?
如果早知道蒋氏会有这一天,我一定不由自己的性子来,不跟父亲唱反调,全力以赴的为公司出力,或许,爸妈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陆荀从阳台进来,看我的眼神顿时变得柔软,我假笑两声,就把目光移开,重新对上点滴瓶。
自从我三天前醒来,他就守在这儿了,不管是办公还是吃喝拉撒,全都转到这里。
就连晚上睡觉,他也寸步不离。
当然,是睡在一旁的沙发上。
美名其曰是照看,说白了就是监视。
这些倒也还好,主要是我受不了他每次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拉丝糖一样,又黏有甜,可要腻死我了。
好吧,我承认他确实很帅,像那种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尽管眉间布满忧(褶)郁(皱),依然掩盖不了他的盛世美颜。
可那又怎样?我跟他并没有熟到可以同吃同“睡”好吗?
我内心十分抵触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时刻看着,可只要一想到老妈被他送去国外治疗,每天所需的昂贵费用都出自他的口袋。
还有我住院的高额费用,也是由他买单,我的小情绪就很自觉的听话起来。
就是负债累累,濒临破产的蒋氏,也是由他出面,不光自掏腰包,还殚精竭虑的帮公司度过危机。
听简奕星说,蒋氏已经重回正轨,但因为宁城北区的项目损伤惨重,所以需要一段时间修复元气。
保住了父亲一生的心血,我固然是无比高兴的,对陆荀的看法不禁抬高几分。
只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将我对他的好印象全部摧毁了。
陆荀走到我床边,满眼深情的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顶,眼神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这种感觉令我十分不舒服,抗拒的将身子往后靠了靠。
他的手落了空,神情略显落寞,不过转瞬即逝。
“你的情况也好的差不多了,婚礼的事宜我已经嘱咐dana在准备了,日子就定在两个月后的八月十九好吗?”
“这么快?”我愣愣的说:“为什么要十九呢?”
陆荀脸色微变了变,从电脑桌上拿出了一份协议文件递给我。
“这是蒋叔叔生前的愿望,他一直都希望我们能尽快完婚。”他说:“至于八月十九……你忘了,那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日子。”
见他又沉入回忆,我只好尴尬的接过协议书,自顾自的看着。
唉,这样深情的爱情我曾经也幻想过,可面对一个你根本不记得,还不来电的男人,时不时就对你进行深情凝视,只要是个正常女人都会受不了吧?
我手里拿着的,与其说是协议书,倒不如说是“转让契”,父亲竟早早拟好协议,只要陆荀娶我,他与母亲名下55的股份,将成功转入陆荀名下。
在我看来,这不是转让股份,这是转让我啊,只要谁娶我,就能继承公司,这买卖,我真不知该得意是自己魅力大还是嫁妆魅力大。
老爸这是,担心我嫁不出去,公司没人接手了是吗?
“我相信协议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公司的局势现在基本已经稳定,但我毕竟是外人,就算再有本事,没有股份在董事会很难有话语权。”
陆荀看看我,顿了顿,“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两句。
明白啊,我当然明白,不就是想靠娶我,拿到那55的股份,真正掌握蒋氏的执行权吗,还非要搞的自己好像有多深情,天天守在这儿,早这样直接摊牌不就完了嘛。
“嗯,我知道,多亏有你,公司转危为安,爸爸的毕生心血才能得以保全,婚礼的一切事宜你准备就好,我相信你。”
有了我这句话,陆荀很是满意的再次摸了摸我的发顶,虽然我很不喜欢陌生人这样碰我头发,可想到我们未来还要生活在一起,只好强迫自己去接受。
大概是我每天都过得很是滋润,在医院养病的日子过的飞快。
徐婉茹和简奕星每天都会按时打卡,来陪我唠嗑解闷。
每每看到他们两个活宝因为各种小事逗嘴,我都觉得有趣的紧。
心情好,浑身上下也跟着好起来,不到一个月,我的腿就能听话的活动,只是因为太久没有运动,显得有些绵软无力。
但好在徐婉茹每天都会陪我复健,不过七八日,我就能正常行走了。
而在这剩下的一个月,我也没闲着,dana拿来各种婚纱礼服的设计图让我选,还有对戒,拍婚纱照的具体时间地点,和婚礼的举行地点等事宜。
虽然她拿来的婚纱和对戒,还有选取的地点都很漂亮,甚至可以称的上完美,可我实在没心情费心费力的去选。
一来,我压根儿就不爱陆荀,那么较真的挑选干嘛?反正每个物品与方案都很好,随便哪个都可以。
二来,我们的婚姻就是场协议绑定,陆荀想要的,不过是爸妈手中的股份,和名正言顺的接手公司,等日后地位稳定,这婚还能不能继续下去,谁都不知道。
我想,陆荀之所以送来这些让我挑选,不过是走走过场,与那些什么情啊爱啊的,压根扯不上关系。
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听从安排就好了。
因为各方面原因,陆荀暂时只能留在北市,所以婚礼的场地落在了北市最豪华的万豪国际酒店。
那天的排场很大,红毯铺了好长好长,来的都是商界名流,还有当红明星,可惜了我一个也不认识。
镁光灯从我下车时就闪个不停。
因为我朋友不多,所以伴娘只用了徐婉茹和dana,伴郎则是陆荀找的两个自己的老同学,但我压根儿不认识。
至于简奕星,在收到我递给他的结婚请帖时,连续的问了我三遍,“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嫁给他?”
在得到我三次同样肯定的回答后,将手里的请帖一把撕掉,说了句,“你结婚,新郎如果不是我,我还去干嘛?”
转身就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留下一句,“什么时候被抛弃了就给我打电话,随时随地,我都等你!”
我气得抓起身后的抱枕就扔了过去,但他溜的太快,我的方向不准,抱枕只砸在了门边。
对此,我只能摊摊手,无奈的接受他的“祝福。”
陆荀牵着我的手一路微笑有礼的来到九楼宴会厅。
大厅门开,美好甜蜜的音乐引人心口发甜,粉紫交替的彩带梦幻般的悬在半空,每张椅背上都系上了粉色气球,地上铺上了花色的地毯,好不浪漫。
水晶灯色彩斑斓,光影流转,像是在祝福般撒在我与陆荀的身上,撒在所有来客的身上。
台上的大屏幕正在播放着我与陆荀的婚纱照,一张接着一张。
众人的目光时不时从屏幕上移到我脸上,我顿感一阵火辣,低下了头。
陆荀的手牵的很紧,带着我走到台上,随着司仪安排好的环节走。
交换戒指时,只听司仪在台上问出经典台词。
“陆荀先生,你愿意娶蒋梦瑶为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快乐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吗?”
陆荀看着我的眼神依旧那般温柔深情,语气坚定的道:“我愿意!”
其实我有时候挺佩服他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如此入戏。
为了蒋氏和自己的未来,我也只能全力配合了。
眼见陆荀把钻戒戴入我的无名指上,司仪又开始重复刚刚的话。
“蒋梦瑶女士,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这位男士结为合法夫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有,年轻漂亮还是容颜老去,你都始终愿意与他,相亲相爱,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吗?”
我有些犹豫,毕竟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宣誓,着实有些开不了口。
台下的欢呼更甚,陆荀的目光在此刻紧锁着我。
我硬着头皮张口就要说出那三个字,可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慌乱的看着陆荀,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满眼期待。
周围的欢呼在一瞬间消失,我转头一看,台下哪里还有人,就连气球也在一个个爆炸,像海上一个个破碎的泡沫。
司仪仍站在那里微笑的说:“现在,请新郎亲吻我们的新娘!”
陆荀似也没注意到周边的异常,上前两手轻搭在我的双臂上,脸庞靠的越来越近。
两臂间传来的温度滚烫,我的额头后背瞬间冒起层层汗珠。
我使力甩开他的手,望向灼痛的手臂,上面竟布满血痕……
脑袋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我紧抱着头部蹲坐在地上痛苦的嚎叫,父亲无力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出现在我脑中,被遗忘的怒火再次燃烧……
“太太!”
邱叔在此时闯进了书房,见我坐在地上,不由惊呼。
我冷漠的看着眼前的邱管家,将手里的报纸撕碎,怒吼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我不顾一切的冲出陆家别墅。
不管身后在如何喊叫,我也像没听到般向前冲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我忘了跑了多久,直到口袋里的音乐响起,我这才停下疲倦的脚步,一屁股坐在柏油马路边。
心脏在耳边强有力的跳动,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手机还在响着,我掏出一看,呵,竟然陆荀打来的。
想必邱叔已经什么都告诉他了,他竟然还好意思打电话来。
我烦躁的挂断电话,那边却继续打个不停,我只好将他拉黑。
我想到简奕星曾对我说的,有关母亲的下落,便给他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下就被接通。
“蠢女人,找我干嘛?”
一提到母亲,我的声音不自觉哽咽,“弈星,你不是说知道我妈在哪儿吗?你现在能不能带我去看她?”
“蠢女人,你哭了?是那个混蛋欺负你了吗?”
“没有,弈星,我只是,只是突然好想我妈,我真的好想,我就想远远的看看她,看看她就好。”
简奕星顿了顿,“蒋梦瑶,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我猛烈的摇头,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淌,后又想起这是在电话里,他看不到我的动作。
我拭了拭颊上的泪,深吸一口气对着天空道:“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你一向都学不会掩饰自己。”简奕星微叹了口气,“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我告诉他自己的具体位置,便迅速的挂断电话,蹲在地上控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想不到,兜兜转转一大圈,真心对我好的人,还是只有简奕星。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简奕星帅气的出现在我眼前,他走过来摘下头盔,脸上尽是担忧。
“我来了!”
他的脸色凝重,没有以往的痞里痞气,轻轻的蹲在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我看了眼他身后的炫酷蓝色机车,顿时明白他为什么会来这么快,能想得到,一路他开的有多快。
他见我望他车,便道:“我怕堵车,所以就开它来了。”
我淡漠的点点头,“走吧。”
我避开他的手,径直走到车前。
“蒋梦瑶!”简奕星突然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的肩膀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我转身对他笑笑,“弈星,我不哭,我妈还在等着我,我要坚强。”
简奕星也没在说什么,上前大腿一伸,跨坐上车。
我接过他手里的头盔带上,侧坐上车,“轰隆”两声,机车飞驰而去,我不由抓紧他腰间的衣衫,以防在下一个转弯被他甩出去。
只是我戴着头盔一直低着头,抵达分叉路口时,并没注意到从另一路口疾驰而去的黑色迈巴赫……
简奕星一路开的飞快,我的心也忐忑非常,越接近目的地,手心里的汗液就越多,一股浓烈的不安在抵达清远精神病医院时,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引的头皮也一阵发麻。
简奕星停好车后,看了我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眼珠却悄悄的四下张望,打量着这里的环境。
登记时,简奕星提起母亲的名字,前台两个小护士的表情有些奇怪,支支吾吾的说,“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医院没有您说的这位病人呢!”
简奕星气的当场就捶在了桌上,“怎么可能没有?我上次还来见过她!小爷我今天把话撂这儿,要是你们再不带我们去见许姨,就别怪我硬闯了!”
简奕星一脸的凶神恶煞,试图恐吓住前台的两位小护士。
我在他身后有些紧张的扯了扯他的衣角,“弈星,你确定你上次看到我妈是在这个医院?”
简奕星给我一个确定的眼色,而后对着那俩护士不耐烦的说:“简金豪你们肯定认识,那是我爸,别以为我不知道,两年前你们这儿不过是个三流病院,要不是陆氏出资改建,能成为北市一流的精神病院?小爷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们再不带我去见人,我现在就拆了你们前台!”
那俩护士听简奕星这样说,不由面面相觑。
但简奕星的话倒让我疑惑,蒋氏旗下并没有涉及精神病院这一类产业,陆荀又为何在两年前突然拓展此项呢?
过了几秒,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点的护士上前道:“二位请稍等,我们需要跟院长核实一下情况。”
简奕星脸色这才好点,对她们打了个响指,这才坐到一旁的长椅上,翘起高高的二郎腿。
我也跟着坐过去,在他耳边小声的说:“弈星,你上次怎么进去的?”
他表情有些不自然,眼神躲闪,支吾其词。
不过从他间断的言语中我大致也猜到,他上次定然不是这么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至于会看到母亲,应该只能算是意外收获吧。
“那你刚刚说的,陆氏在两年前对清远出资改建的事,是怎么回事?”
简奕星怔怔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你先答应我,我告诉你了,你不能难过!”
我点头,心里,隐隐已经猜到结果。
简奕星叹了口气,“其实许姨一直都在国内,那个混蛋一直都在骗你!当年手术虽然成功了,可许姨却是谁也认不得了!”
话落,他烦躁的转过身用双手挠着头皮。
我的眼神也随着他的话一暗,嘴角露出深深的苦笑。
这不是我早该猜到的吗?
陆荀从来不告诉我母亲的消息,不让我与母亲有一点接触的机会,甚至每次只要我一提起母亲,他的脸色就会陡变。
我一直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真好,现在,我都想通了。
“蒋梦瑶……”简奕星欲言又止。
我抬头愣愣的看向他,“嗯?”
“你如果真难过了,就靠过来吧!”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不,弈星,我不难过,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今天都想明白了,我心里只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
简奕星疑惑的看着我。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我们蒋家对不起他,让他背负太多,每当看到他时,我总不自觉产生深深的歉疚……”我顿了顿,又道:“这种记起自己的感觉真好,我终于终于,可以毫不愧疚的说服自己离开他,也不用因为和他在一起,带着强烈的心理负担的去见我妈了。”
简奕星没在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那个在窗边打电话的女护士。
那护士将大半个身子倾向窗外,眼神还时不时的朝我们瞟来。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那护士微笑着走过来,“先生你好,因为许女士登记的时候用的并不是您说的那个名字,所以我们这边没能第一时间查到,情况我已经跟院长反应,他让我现在就带您去见许女士。”
“那还不快带路!”简奕星显得十分不耐烦。
那护士尴尬的陪笑,同前台的另一个护士交代了两句,就带着我们朝里走去。
不知绕过了多少栋长相一样的大楼,护士终于带我们进了楼,乘上了去七楼的电梯。
手心里的汗随着电梯的上升速度也跟着黏稠,我不由搓了搓手掌,试图将这种不适给搓掉。
“叮”的一声,我们刚从电梯出来,一个白影闪过。
“呼叫007,呼叫007,我是002,这里发现外星人的飞船侵入……”
白影话还未说完,后面就追来一个护工,二话不说,揪住他的衣领就往回拽。
那白影年约五十,男性,穿着病号服,身形消瘦,但一双眼却炯炯有神,尽管被护工拽着衣领,却还是挣扎的朝电梯这边来。
“外星生物率先对我进行攻击,007!007!我迫切需要你的帮助,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大概是男人的力气太大,身后的男护工虽然壮实,却抵不过他的拼死挣扎,手上一滑,男人就撞了过来。
身旁的护士迅速躲开。
我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手就被简奕星抓住拉到一边。
男人面色骤怒,在我们三个身上一扫,目光直接锁定躲缩一角的女护士身上,毫无预兆的冲上前掐住她的脖子。
“外星生物,你们要入侵地球,夺我家园,我002第一个不答应!救援大队马上就到,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男人手下加力,那护士呼吸困难,嘴巴张大,似在对我们求救,最后却只发出呲呲的响声。
护工眼见就要闹出人命,吓得连忙上前扯住男人的手。
可男人像是疯了似的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放在护士的脖颈上,任他怎么扯都扯不开。
简奕星突然对着男人的屁股用力一脚,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使出全力补上一脚。
男人疼的嗷嗷叫唤,转过身双眼通红的看着简奕星。
“不管你们多强大,002誓死守卫家园!”男人说着,抡起拳头冲过来。
简奕星有些无语,在男人冲过来时拉着我快速避开,向病房的过道里去。
那护工反应过来上前就是一个反手拷,将男人治住,强带着向走道另一边走去。
男人边走嘴里还不忘道:“我是不会屈服在你们的淫威下的,等救援大队过来,一定会为我报仇!”
我不禁快走几步,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
女护士被刚才的一幕吓的不轻,刚稳住身形就连忙跟来。
“你没事吧?”我不禁关心的问了两句。
护士摇了摇头,“这里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奇怪事,我们已经习惯了,只是像刚才那样的惊险,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年轻男人在我们面前摆出一个大鹏展翅的动作,额头上系着白色毛巾,神情清爽。
“我是你们的超级英雄,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我马上为你们实现!”
我和女护士见识过刚才的一幕,都下意识的向简奕星身后躲闪。
简奕星察觉到我的惊惧,暗暗牵住我的手,“有我在,怕什么?!”
而后,又对身后的小护士问道:“许姨的病房在哪间?”
那小护士指了指右边的过道,“从这往右的最后一间,那间房采光好,楼下花草盛,除了医院的基础配备外,另外还单独安排了两名护工照顾许女士。”
简奕星点点头,一把推开那男人,拉着我直绕过他往右走。
小护士紧跟而来。
“我可是超级英雄,你们竟然无视我?哦,上帝会帮我惩罚你们的!”年轻男人愤怒的嚷着。
简奕星不想跟他废话,回头甩了一个冷眼,便向目的地赶去。
很快就到了小护士所说的709号房间。
简奕星正要敲门,被我拦住了。
“让我来……”我声音不觉有些哽咽。
我通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向里看去。
房间里此时很安静,里面的摆设简单实用,因为是下午,太阳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照了进来,将整间房照的温馨无比。
一个剪着齐耳短发,背影消瘦的女人坐在轮椅上面对暖阳,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人想到岁月静好。
她的脑袋前倾,靠着怀里抱着的不知什么东西,就这么静静地,一言不发的好像睡着了。
“她的腿……”我问护士。
“您放心,许女士的腿没事,只是老人年纪大了,走一会儿便会感觉疲累,有了轮椅护工们也能多推她出去走走。”
女护士似是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走了出来,言语清晰到位的解释着。
我点点头,让简奕星和她等在门口,然后轻轻拧开门把走了进去,门锁被我的力道带的出声,女人的头猛一抬起,却迟迟不肯回头。
我缓缓走过去,将双手搭在她的两肩,轻声道:“妈,我来看你了。”
话一出口,我的眼泪便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母亲平日很注重保养,虽然已经五十多了,但给人的形象与三十几无差,没想到这才短短两年,她就已经白发斑斑,满脸褶皱,像个老太。
母亲身子一紧,好半晌才回过头望着我,“是瑶瑶吗?是我的瑶瑶的来看我了吗?”
她的目光有些迟缓,显现出那种久不与人交流的呆滞。
我蹲在她的腿边,两手握住她的手,对着那张日思夜想的柔和脸庞心疼的道:“妈,是你的瑶瑶来看你了……”
母亲目光突然一冷,猛地甩开我的手,“不,你不是我的瑶瑶,我的瑶瑶已经死了,死了!”
我无措的看着她,“妈,我是瑶瑶,我是你的瑶瑶啊,我没死,我还活着。”
“你怎么可能是她?她死了,是我亲手把她杀死的!”
母亲的口气极其疯狂,双目猩红,从轮椅上跳开四五步,来到床边。
我无奈落下两行泪,“妈……”
母亲突然打开床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我面前。
“你看,你和我的瑶瑶长的不一样,她已经死了!你不是她。”
母亲指着照片,微笑的说着。
照片上是一张全家福,是我刚入大学时,母亲特意让人给我们拍的。
那时候我剪着显小的学生头,五官都还很青涩,但和现在并没什么区别。
只是曾经熟悉的照片上,除了父母的样子还看得清外,站在中间的我,早已模糊。
是被尖刀刺过一次又一次的那种模糊……
我吓得尖叫,跌坐在床边,而后嗓音哽咽无力的道:“妈,我是瑶瑶,我是你的瑶瑶啊,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简奕星听到我的喊叫,慌忙跑了进来,走到母亲面前。
“许姨,她真的是你的瑶瑶,你连她也不认识了吗?”
母亲疑惑看了我几眼,走了过来,“你真是我的瑶瑶?”
我一边落泪一边狂点着头,“妈,我是……”
她却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孽种!不要叫我妈!如果不是你引狼入室,你爸怎么会惨死?”
我的脸顿时火辣辣的疼,可心里的疼,却无法言喻。
母亲说的对,如果不是我让陆荀进蒋氏,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简奕星也被母亲的一掌打懵了,着急的过来查看我的伤势,眼里满是心疼与不忍。
“瑶瑶!我的瑶瑶,是妈不好,妈不该冲动打你,是妈的错!”
母亲突然又像是精神错乱的跑过来,满脸担忧,嘴里一直喃喃自责的话。
我见她的态度有了好转,一把抱住她,“妈,我差点以为你不要我了!”
母亲反抱住我,反复的摸着我的头发,“妈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可是我的瑶瑶啊……”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我从母亲怀里抽出身子,“妈,我带你走,我现在就带你走,以后就由女儿来照顾你吧。”
母亲呆呆的看着我,眼神复杂,有陌生疏离,也有亲近熟悉,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
她纠结在这两种复杂的情绪里,好一会儿才微张开嘴,说:“瑶瑶,我的瑶瑶,妈妈跟你走!”
我直点头,眼泪再一次忍不住的往下落。
我将目光转向简奕星,他马上就明白我的意思。
“带我去办出院手续!”他对女护士说,言语不容拒绝。
女护士忙道,“简先生,院长有交代,您们不用办手续,可以直接接走许女士。”
简奕星本以为还要费一些功夫,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识相,手续都不要他办就可以走了?
简奕星看向那个护士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我挽着母亲跟在简奕星身后,随着女护士来的方向回去。
一路上母亲的嘴角都扬着,时不时的就看我一下,握着我的手也更紧了,好像生怕我会突然不见似的。
刚才热闹的过道,此时一个人也没有,每间病房都紧闭着。
只有几个清扫过道的护工在做着清洁工作。
只是母亲在看到这些护工时身子忍不住的哆嗦,直往我怀里躲,好像生怕被他们碰到一般。
一般像这种病院,或养老院,都会出现一些护工对病人使用暴力的事件,只是曝没曝光的区别。
我低头看了看母亲紧紧抓在我手上的手,冷硬干枯,想来在这里吃了很多暗苦。
想到母亲在这受苦,而我却在跟造成这一切痛苦的人谈情说爱,我的心瞬间被愧疚填满。
我反握住母亲的手,希望能让自己的温度驱走她心内的恐惧。
与来时相比,我们回程这一路走的相当轻松,前台的护士们见我们出来,也都客客气气的跟我们道别。
一出病院,简奕星大步往机车上一跨,朝我勾勾手指头。
“上来!”
我看了看身旁的母亲,实在不好意思在麻烦他,便道:“弈星,谢谢你帮我找到我妈,以后我会自己照顾她的。”
简奕星眉尾一挑,嘴角噙起一抹笑,“你怎么照顾?你有落脚的地方吗?还是你打算带许姨回陆家?”
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确实如他所说,我除了陆家,无处可去。
而工作两年的收入,根本就不够我在北市落下一脚……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可笑,手握一副好牌,却被我自己打的什么都不剩,最后,连保护自己亲人的能力都没有。
“上来吧,这么简单的问题早就替你想好了,我回国时逼我爸在城北给我买了套豪华别墅,我一个人住着太无聊,你和许姨一起搬过来吧。”
简奕星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说完这句话,而后又像是想到什么般眉飞色舞的道:“现在想想,真得好好感谢感谢我当初的聪明机智啊!”
“你不是要出国了吗?”我问出自己的疑惑。
“出国?你都这样了我还出什么国?在你眼里我是这么不仗义的人?”简奕星朝我翻了个白眼,“徐婉茹对你做的事我也知道了,要不是她跑得快,我一定跟她单挑到底!咱们这么多年的关系,竟还比不上一个混蛋!”
我有些吃惊,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说,徐婉茹更不可能主动说出来,那他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