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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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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槿不知道自己今夜为什么睡不着,总之距离天亮还有很久,她醒了过来。

    月色之下,陆放峥面对着她睡得很熟,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看起来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司槿慢慢坐了起来,靠着坚硬而冰冷的铁质床头,望向了窗外。

    大雨已经停下来了,五叶地锦一年生长地更比一年好,落在叶片上的雨滴一滴一滴地落在窗框上。

    她静静地听了片刻,拿起了枕头之下的手机,调整到了静音的状态。

    从她踏上前往英国的飞机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打开过社交软件,她给海颜规定了期限,却一直到今天也没有查收。

    她的梦做到这里,决定短暂地面对一下现实。

    司槿打开了微博,首页推送的恰好就是海颜的道歉视频,她没有立刻点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开了房间的门,赤着脚站在走廊上。

    城堡所有的走廊上都铺着地毯,暖气一直开着,她感受不到一点城堡之外夜晚的寒凉。她上调了音量键,打开了那个视频。

    海颜难得地穿着职业装。

    “……我郑重地向《treads》的前副主编司槿女士道歉,因为我的年少无知,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对她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请外界停止我与她之间关系的猜测,即便司槿女士因为个人发展原因选择了离职,我们仍然是曾经并肩前行的伙伴……”

    是海颜的声音,背后却是赛琳,是《treads》的其他高层。

    她们好像认了错,其实并没有。

    《treads》的高层看来还是要继续力保海颜当这个主编,以后她们还会有很多交锋的机会。

    令人作呕。

    这条微博评论区是关闭着的,司槿也并没有兴趣看转发里其他人都说了些什么。

    她想,这件事就要暂时告一段落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私信,那里面不再出现那些恶毒的谩骂,无关的指责。

    她早就知道了,网民的记性是很短暂的,他们猝然地抓住了她,又无声地放过,最终还是将最多的精力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相形之下,《bella》的高层直到今日,始终没有公开表达过对她的态度。

    司槿摁灭了屏幕,让自己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安静下来。

    她听见自己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开始朝着走廊尽头,陆放峥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铺的是实木的地板,她原来想折回去穿她柔软的睡鞋,担心会吵醒陆放峥,最终还是决定就这样走进去。

    三月的英国,走在冰凉的地板上,像是踏在很深很深的海水里。

    司槿没有开灯,只是利用手电筒的光,在书架上不断地寻找着。

    她原来并没有目标,后来目标就成了那本《圣诞忆旧集》。

    她想再看一遍,除却她写在贺卡上的那句话,她已经将所有的内容都忘记了。

    陆放峥的书房很大,最上层的书,甚至需要通过梯子来取下。

    幸而司槿运气不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找到了这本书,她将它从书架上取了下来。

    如果她在书房里看书,照明的范围太大了。

    司槿想了想,决定到楼下的休息室里去。运气好的话,她甚至还能在那里找到一双干净的鞋子。

    英国还是太冷了。

    她走下螺旋状的楼梯,很快便捕捉到了餐厅里幽暗的光芒。为好奇心驱使着,司槿站在了餐厅的入口处。

    文弗里德正坐在餐桌的一角,用擦银布认真地清理着一个银质的杯子。

    旁边还放着许多银器,看起来它们在这个深夜里都已经得到了清理。

    她早该知道会是文弗里德的,以至于此刻不得不打招呼,“winfred”

    除了他的名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和他说些什么。

    文弗里德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很快重又低下头去,他对她没有任何兴趣。

    “somepeopleclingtotheiroldways,ladyannie(有些人固执地按照过去的方式生活,安妮小姐。)”

    陆放峥不在的时候,他称呼司槿为“安妮小姐”,多少有些嘲讽的意味。

    他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司槿手上的那本书上,“areyousufferingfromahypnosis(你失眠了吗?)”

    “yes”司槿把手里的书举起来晃了晃,宣示主权,“itbelongstome(这本书是我的。)”

    文弗里德没有笑,他在她面前总是那样严肃,好像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pleaselisten,everythinginthiscastlebelongstotheluswearejustpassers-by(请记住,这座城堡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属于陆家人,我们都只是过客。)”

    他又补充了一句,“whenyouleftsevenyearsago,siredwardaskedmetocleanupallthethingsrelatedtoyouinthecastle(七年前你离开的时候,爱德华先生让我把所有和你有关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

    司槿的手放下来,她忽而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她手里的这本书。

    文弗里德总是让她手足无措,“wedon’tmeeteachotherforsevenyears,youstillthesame,winfred(我们六年不见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文弗里德。)”

    “fouryears,ladyannie(四年,安妮小姐。)”

    文弗里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fouryearsago,youvisitedthehillsboroughwithalbertiknewhim,andirecognizedyou(四年前,你和阿尔伯特一起访问希尔斯堡,我认识他,也认出了你。)”

    阿尔伯特是邵川的英文名,他说他曾经到希尔斯堡做客,文弗里德认得他。

    他果然是认得的。

    “i\""msorryirefusedyourvisit,butihadnochoicesiredwardhappenedtobeinthecastlethatday(我很抱歉我拒绝了你的访问,但是我别无选择。那天爱德华刚好在城堡里。)”

    司槿低头苦笑了一下,“icanunderstandwhyyoudidit(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

    文弗里德忽而变得咄咄逼人,“sowhyyouebackagain,ladyanniecan\""talbertpleaseyou(所以你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是阿尔伯特不能让你满意吗?)”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她其实并不是一定要回答他。

    她转身欲走,“winfred,iwillgobackgoodnight(文弗里德,我要回去了。晚安。)”

    “ladyannie(安妮小姐)”

    文弗里德的声音追过来,司槿停下了脚步。

    “whatdoyouthinkisthemostvaluablethingforaman(你认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她知道文弗里德想说什么。

    “self-esteem,senseofresponsibility……(自尊心,责任感……)”

    果然,他很快接上来,“andalotofmoneyinhispocket(并且口袋里有很多的钱。)”

    司槿回过身来,她不能继续容忍他这样羞辱她。

    “canyoutellmesomethingaboutladyanne?(你能告诉我一些安妮小姐的事吗?)”

    她强调着发音,“anotheranne(另一个安妮。)”

    “youarethe‘anotherannie’(你才是另一个安妮。)”

    文弗里德一字一顿,“ladyanneesfromscotland,andsheisarealaristocrat……(安妮小姐来自苏格兰,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decliningaristocrat(没落的贵族。)”

    司槿的手撑在桌上,定定地望着文弗里德,她找到了他话语里的破绽。

    “ifshewerehere,shewouldneedmoremoneythanido(如果她在这里的话,比起我,她需要的钱会更多。)”

    去修缮她家那气派的房子,每年都花很多的钱为家里的女人置装,向各个慈善基金会捐出代表家族体面的钱。

    那位安妮其实只是出生在一个显赫的家庭里,过往的贵族走到如今,早就开始依靠背地里变卖家产,以及开放自己的房子给游人参观收取费用生活。

    这个年代已经不流行贵族了。

    “youcanliveinthepast,winfried,butyoucan\""tstopothersfrommovingforward(你可以活在过去,文弗里德,但是你不能阻止别人向前走。)

    文弗里德不会向她认输。

    “youcaninsistonyouropinion,buttheboardofdirectorswillsoondecideonthecandidateforthenewpresidentofhillsboroughgroupyoucan\""tbeastainofedward(你可以坚持你的看法,但是hillsborough集团董事会很快就要决定新任总裁的人选,你不能成为爱德华身上的污点。)”

    司槿不知道这件事。

    hillsborough集团现任总裁是陆放峥的父亲,而陆放峥……曾经是不想被他父辈的商业帝国困住的。

    才有了那次意外,才有了……anne的死。

    可既然陆放峥现在愿意做hillsborough集团的副总裁,那么总裁这个位置,也就是他未来人生所要承担的责任。

    她和他之间,始终是云泥之别。只有他们不继续在一起,她才不用承受着彼此之间的差距带给她的失落。

    她人生的前二十年几乎都在仰望别人,她已经受够了。

    “iwillleavesoonbeforeileave,iwanttofeelhillsboroughagainandmeetmyformerfriends(我会很离开的,在离开之前,我想再感受一下希尔斯堡,见一见我以前的朋友。)”

    司槿不能给陆放峥任何承诺,此刻却承诺文弗里德。

    可惜这对于文弗里德来说还是不够的。

    “itissafetomisswhatbelongstoyouevenifyoumisssomethingthatdoesnotbelongtoyouathousandtimes,itwillstilldisperselikethewind(怀念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是安全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怀念一千遍,也还是会像风一样散去。)”

    她明白文弗里德的意思了,大雨重新开始拍打着窗框,玫瑰被淋湿了。

    “winfred,ineedacartotheairportiwon\""ttelledwardaboutourconversationtonightihopesodoyou(文弗里德,我需要一辆去机场的车。我不会告诉爱德华今晚我们的对话,希望你也是。)\"

    若有些人陆放峥注定要失去,便不要让留下来的人身上带上洗不掉的污点。

    隔着一张餐桌的距离,文弗里德郑重地和她行了一礼,他终于放松下来,“thankyou,ladyannie(谢谢你,安妮小姐。)”

    司槿坐着车下山的时候,来自大西洋的雨水正在把世间的一切变得潮湿。

    和她当年徒步走到希尔斯堡里希望得到一份工作的那一天,是一样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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