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网暴
司槿和程歆一起提着刚刚买好的蔬菜和肉往回走。
“你当时不是说什么‘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回国’吗？怎么还是晚回来了，我的假期都结束了。”
程歆拿着更多的东西，有些气喘吁吁的，“有个朋友买到了伦敦新年的烟花票，所以我就把回国机票改签了。”
“伦敦的烟花有什么好看的，人那么多。”
司槿望向她，开始打趣，“哦？不会是有情况了吧？”
程歆用手肘推了推她，“是女性朋友啦。拜托，我认为这世上无论是有恋人的，还是没有恋人的人，都值得得到幸福。”
“我一直都想去看伦敦的烟花，这次看到了，所以开心不行吗？”
司槿躲开了，“还不如早点回国看看我。不过，农历新年还没有过，我们可以一起过年。”
换做程歆笑着望着她，“你和‘霍根施拉格’先生怎么样了？”
“很好啊。”司槿点点头。“他是一个完美的情人。”
程歆收回目光，“那为什么不干脆在一起呢？难道他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吗？”
司槿按下了电梯的关闭键，“你知道我的。你也知道是为什么。”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沉默下来。电梯门打开，司槿按下了“18”的按钮。
程歆很快就把刚才的问题忘记了，“和平路的房子是什么样的，我以前只是路过。”
说到这里，司槿又笑起来，“我本来以为他买的只是大平层，谁知道是别墅。”
“我其实一直觉得圣诞节这种节日过不过其实也无所谓，可是那天我从年会教堂里出来，发现下了雪，觉得自己忽然很想他，很想见到他。”
她抱怨起来，“一整个别墅诶，做完那些圣诞装饰的时候我都快要累死了。”
程歆仍然在笑，“但是他回来的那天你过得很开心。”
司槿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她忽而想起来，“我跟你说的孟禾的事你不要往豆瓣上搬啊，都已经过去了。那天在场的除了孟禾团队里的人，剩下的一共也没有几个。”
“万一流传出去，她怀疑我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我怕影响安仪，她们本来就是死对头。”
程歆摇了摇头，“可惜了，我又失去一个成为豆瓣瓜主的机会。对了，还没有恭喜你，《bella》新任主编，这一次做的很不错，主流媒体都点名夸奖了诶。”
“主要还是因为做了慈善。我知道有人说我沽名钓誉，有人说我利用这十位女性的流量来恰烂钱，我都无所谓，毕竟那些穷困的女孩子真的得到了帮助。”
这是酒店式公寓，从电梯里出去，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程歆一下子泄了气，把东西放在地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我真希望你的圣母光辉照耀着我，这些东西就能一下子轻如羽毛——我不是说你做错了，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好像个菩萨。”
司槿晃了晃她的脑袋，把程歆留在身后，先一步走过了拐角。但她很快就停了下来。
“小槿！”走廊的尽头有两个人正在朝她奔跑过来，在那一瞬间里，司槿毫不怀疑他们会将她吞噬掉。
徐之咏先跑到了她身旁，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而后回过头去，看着气喘吁吁，满眼含泪的严琴。
司槿冷静下来，“你们是怎么找来的？”圣诞节之后，她又换了号码，也一直住在和平路的房子里。
他们找过来，是没有理由的。
严琴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她想要开口，却一下子捂着脸蹲了下去，泣不成声。
徐之咏仍然懵懂，松开了握着司槿的手，转而轻轻拍着严琴的背。
无可救药。司槿摇了摇头，坚定地朝着家门走去。
她才走了一步，脚踝便被严琴抱住，她维持不了平衡，差点一下子摔了下去。
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翻涌起来，“严琴，你到底想做什么？”
奶奶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从此以后她和桐安，和那座她生长的小镇，只剩下一座小小的坟茔有所关联。
徐之咏站在一旁，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的眼睛里尽是天真，他没法表达出大人那种复杂的情感，“爸爸生病了。”
严琴终于从她巨大的悲伤之中稍稍缓解，她松开了手，毫无尊严地跪在了司槿面前。
程歆早已经走过了拐角，她放下东西，站在司槿身旁。
“你爸爸……你爸爸他得了胃癌，医生说不是良性的。其实他前几年就有症状了，只是一直拖着没有去看……他喝酒……”
严琴的话没有逻辑，却仍然将司槿禁锢在了原地。
“我们没有办法了，家里一点钱也拿不出来了……小槿，你的心不是铁做的，你帮帮你爸爸……你帮帮你爸爸……那套房子……你不能就这样看着你爸爸去死……”
她一面说话一面哭，站脏了司槿的裙子。
“严琴，你没有尊严的吗？”严琴错了，她从来都不了解她的女儿。
她的心就是铁做的。“他从前对你动手，掐着你的脖子，把你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今天你为他求情，为了救他的命，跟我下跪？”
严琴愣愣地抬起头来望着她，司槿也望她。她找不到一点童年时她孺慕过的母亲模样。
她老了，也憔悴了。她是罪有应得。
“徐之咏要上学，你们找我要钱；奶奶的墓地，你们也找我要钱；现在徐安平生病了，你们还是只会找我要钱。”
她从来都宁愿他们从没有将她送出国，宁愿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中文系学生。或许她手里也没有一分钱的时候，他们才能放过她，当作这世上没有她这个人。
严琴的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我们……我们真的没有办法……”
“你们没有办法？”司槿反问了一句，“你们总是没有办法，就过来逼迫我。那我没有办法的时候呢？”
“把一个刚刚成年，连小镇都没有怎么走出去过的女儿扔到异国他乡就这样不管，你知道那时候我是怎么过的吗？”
司槿的情绪也克制不住地激动起来，她甚至渐渐地有些喘不过气，“严琴，我告诉你。徐安平得病那是他的福报，我不会管这件事的。”
“我不会管这件事的。”她又重复了一遍，快步朝着家门走去。
司槿进去之后，很快便用力地将门关上了。碰撞的声音落在她心上，余震不散。
她就靠着那扇门一直站着，泪流满面，一直到门铃声响起来，她确认过只有程歆一个人，才再次打开了门。
程歆张开手抱着她，“没事了，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她的怀抱是温暖而柔软的，她一下一下地抚着司槿的背，终于让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们四目相对着，“程歆，你不会给了他们钱吧？”严琴没有从她这里拿到钱，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离开。
她看到程歆摇了摇头，“我不会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司槿重新拥抱着她，“程歆，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程歆伸出手，把司槿的乱发撩开了，“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痛苦，不会劝你善良。无论你选择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的。”
司槿咽下了喉中的苦涩，低下头，“我打算给徐安平一笔足够治病的钱，从今以后，我和他们脱离关系。”
程歆点了点头，“可以，剩下的事我来帮你做。你现在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很快就好了。”
她陪着她走到沙发前，看着她躺下来，满眼都是心疼。程歆并不急着离开，一直到她以为司槿睡熟了，才起身去了厨房。
司槿的情绪消耗地太厉害，她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没有。朦胧之中她看着程歆在各处穿梭着，她的心在一点一点地重新被填满。
应该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天色暗下来，房子里充满着食物的香气。
司槿坐起来，往四周摸了摸，却都没有找到她的手机。她觉得有些奇怪，赤着脚朝程歆的房间走去。
她的手机果然在这里，她一眼就看见了，“程歆？”
她轻轻地出声，程歆却好像吓了一跳，匆忙地把电脑上的页面关掉了。
她回过头来，佯装嗔怪，“小槿，你在冰箱里囤那么多玛莎的牛排干什么，我都已经ptsd了。”
“你跟你那个总裁情人平时就吃这？”
她们太熟悉了，司槿不会发现不了她的不对。
她对她微笑着，缓慢地走过去，径直拿起了桌上她的手机，程歆的眼神跟了过来。她表现地非常紧张。
里面有铺天盖地的消息，有很多莫名的号码发过来的短信。她看了一些，程歆握住了她的手。
她对着她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要看。”
司槿笑着抽回了她的手，“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她早该想到的，严琴母子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她在夏城的住址，也不会听了程歆几句劝就这样离开了。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严琴跪在她面前恳求她的视频已经被人发到了网上，剪辑去了她的那些控诉。她人生第一次被人网暴着。
是谁最恨她？
手机里又进来一条新的信息，来自陆放峥：我安排你来英国出差。
司槿把屏幕摁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