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安仪
司槿抱着手站在摄影棚外，看着正在棚中敬业地完成拍摄的安仪。
她一毕业就进了《treads》，做了这些年的杂志编辑，各种咖位的女明星也接触过了不少，的确没有一个能和安仪相比。
皮相总有相似，难得的是表现美的能力。
安仪的那一双眼睛是一潭深水，她眼中的光芒不跟随世俗的光线流转，只关乎于她要表达的情绪。
邦妮和艾莉森也站在一旁，忍不住感叹，“从前听人吹她的演技，吹她的外貌。真正见到了，才发现真的美得不像真人，怪不得人家能当影后。”
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海颜从门外走进来，停留在司槿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也是来看安仪拍摄的。
艾莉森一转身发觉海颜，很快不屑地回过了头去，她是个暴脾气，因为海颜剽窃的事本来心里就憋着气。
“有的人做瓷器主题，关注的是流亡海外那些不归的旅人；有的人抄了同样的主题，却只是从自己那充满铜臭气息的家里搬来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瓷瓶，高下立判。”
她尤嫌不足，“这也是为什么有人能请来安仪这样的国际影后，而有人即便有贵人相助，也只能请来在圈子里地位低了不少的孟禾。”
这话未免有看不起孟禾的意思，彼此的圈子有交集，邦妮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而海颜向来眼观六路，又是嚣张性子，当然不会对艾莉森的话视若无睹。
她愤怒地朝着艾莉森和邦妮走过去，司槿冷眼旁观，望着海颜的背影不屑地笑了笑，“邦妮、艾莉森，你们先去选片吧，看看质量怎么样。”
海颜顿时停在了原地，邦妮和艾莉森同样无视了愤怒的海颜，朝着门口走去了。
拍摄仍在继续，司槿自己朝着海颜慢慢地走过去，“海颜，怎么了，是还想抄么？”
项目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事实上海颜她们的工作在两天之前就已经全部完成了。
她们组分明还没有出结果，赛琳就已经发了全体邮件向海颜完成了这样级别的项目而表示祝贺。
司槿和她的团队成员一直保持着沉默。
海颜神态傲慢，斜睨了司槿一眼，“主编的位置我志在必得，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是怎么输的。你请来了安仪又如何，你是赢不了我的。”
如果海颜真的像她说的这样有底气，此刻也不会过来了。
司槿淡淡地笑了笑，抬起左手将她的头发撩到了耳后。
摄影棚中的光线在模拟日光映照黄沙，无比明亮，陆放峥送给她的那枚戒指跟随着她的动作，就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
“graff的戒指？”
海颜当然捕捉到了，她的目光落在司槿的手上，“邵川给你的那些钱，你就用来买这些东西？这几乎相当于你一年的年薪了。”
提到邵川，她似乎又找到了可以伤害司槿的利剑。
“这不是你这样的下等人该买的东西。我劝你还是好好地把那些钱存起来吧，你很快就会失业了，你会很需要钱的。”
司槿静静地望着海颜，她其实的确是一个很艳丽的女人，只可惜也的确没有脑子。
“我从前读书，读到一句话，叫做‘妍皮不裹痴骨’，现在看来，倒是未必如此。”
海颜听不懂，她不确定司槿是不是在辱骂她，眼中满是戒备。
司槿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对她的嘲笑，“海颜啊海颜，你什么时候说话做事才能带一点脑子？如果一个人可以随便地购买一件这样的饰品，她还会在乎她几十万的年薪吗？”
“更何况。”她望向了安仪的方向。
化妆师正在为安仪整理妆容，她的神态看起来安宁平静，像是千年前不为世事所动的神女。
“我能在《treads》拍摄安仪这样级别的演员，你觉得我还用得着发愁来日么？”
她笑着摇了摇头，“海颜，你快走吧，不要在这里耽误我工作了。你既然志在必得，也就不用了解你的对手在做些什么了。”
海颜的眼中燃烧的不再是愤怒，而是嫉妒，她没有动。
司槿没有再理会她，挥挥手招来了一旁的保安，他们朝着她们的方向径直走过来，将海颜围住了。
她知道她不得不走了，“司槿，我等着你站在台下，祝贺我成为《treads》主编的那一天。”
司槿收回了她的目光。
拍摄进行到最后一步，司槿清了场，只剩下她和安仪两个人。这是她这个方案的核心，安仪背对着她，留给她她优美的背影。
司槿问她，“安小姐，你准备好了吗？”
安仪点了点头，将丝绸制成的衣服从自己身上取了下来。司槿坐在她背后，拿起了画笔。她要在她身上作画。
颜料是冰凉的，落在安仪身上，她轻轻地颤了颤，像是一只蝴蝶振动着她的翅膀。
司槿察觉到安仪的身体比她想象地要更自然，可作画仍然是一个很长久的过程，于是她开始和她闲聊。
“安小姐，很感谢你愿意毫无条件地接受这个方案。”
毕竟要一个艺人这样付出，往往都是另外的价钱。
安仪轻轻笑了笑，“司小姐，其实演艺圈远比你想象的要黑暗的多。”
安仪的声音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沉稳。这句话的背后，也有司槿所不能探究的东西，她没有追问。
沉默了片刻之后，安仪主动打开了话题，“司小姐之前学的是什么专业，多才多艺。”
司槿的手停了停，“在英国学的是艺术管理。不过我一直对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很感兴趣，这也是我做这次设计的原因。”
在去英国之前，她在国内学习的专业就是汉语言文学。
她在安仪光洁的背上，一笔一画描绘着雅丹地貌。
“安小姐本来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了，所以我想展现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言归正传，“我回国之后就进了《treads》，大家都很有才华。刚进来的时候是助理，打杂打了好几年，也就都会一点了。”
“都是些苦功夫，和安小姐这样天赋型的演员没法比较。”
安仪微微地偏过了头来，“可是司小姐看起来还很年轻。”
司槿发觉安仪正看着她手上的戒指，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开始继续调起了颜料。
“我已经二十七岁，不算很年轻了。安小姐才是前途不可限量，有很多人都羡慕你。”
她听见安仪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如果她们真的了解我，不会想要我的人生的。”
艺术家身上总有些忧郁的气质，总是有比旁人更充沛的情感，也更多愁善感。司槿没有接她的话。
她再坐回她身后去，安仪重又开了口，“原来陆总特意从伦敦买来的这个戒指，是为了送给司小姐。司小姐和陆总只是朋友关系么？”
安仪才刚刚跟hillsborough签订了合约，而负责这件事的人就是陆放峥。
安仪在演艺界的地位，足够让陆放峥亲自接触她了。
司槿定下心，“他希望由我来完成安小姐的这次亮相，我们难得合作一次。”
这理由其实并不充分，司槿实在不习惯从另一个女人嘴里听见陆放峥的名字。她希望这个话题能早些过去。
司槿在安仪背上落下了最后一笔，“安小姐，要我拍照给你看一看吗？”她应该是会好奇的。
安仪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漂亮得像是鸣沙山上的月牙泉，她望着她笑了笑，“谢谢你，司小姐。”
于是司槿拿出了她的手机，拍了一张照给安仪看。
“雅丹地貌其实很美，敦煌也是凝聚了古代中国人很多智慧的地方，我希望这一次能有更多的人关注到壁画与神女以外的东西。”
安仪真诚地再次向她道了谢，“谢谢你，司小姐，这觉得这会是我最好的作品之一。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以后我们还能有机会合作。”
司槿当然求之不得，她删掉了手机里的照片，伸手牵了安仪一把，工作才做了一半。
“安小姐，我们开始拍摄吧。”
她从道具箱里找到了她为了这一次的方案特地印染的丝绸，是和雅丹地貌相类似的颜色。
司槿将这条丝绸交给安仪，令她坐回原处。
丝绸遮挡在她胸前，两端固定在摄影棚的两侧，鼓风机放在一旁，安仪的长发剜成飞天髻，不以饰物雕砌，松散下来的头发和丝绸一起飞扬起来。
司槿按下了快门，记录下了这个时刻。
从背后看来，丝绸是从安仪两边的手臂处延伸出来的，由她背上的雅丹地貌所连接。
中间是风沙打磨出来的粗砺，两边却是丝绸极致的光滑，二者在视觉上形成了极大的冲突。
她相信这会给读者带来无可比拟的体验的。她好像可以短暂地放松一下了。
安仪穿上了她的衣服，她的经纪人站在门口等待着她。司槿将她们送了出去，她们最后握了手，“司小姐，期待下次再见面。”
司槿目送着她们走远了，忽而想起来，她有一个问题没有问。
安仪是怎么知道陆放峥特意从伦敦买了这个戒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