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晚饭时间,姜西朗一家和楚东婉一家围着一个圆桌而坐,陆陆续续有仆人将新鲜出炉的菜肴端上,盘盘色泽诱人,香气扑鼻,一下子就唤醒了肚里的馋虫。
楚东婉坐在姜西朗的左边,一副自来熟的熟稔模样,笑眯眯地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块糖醋鱼,夸赞道:“朗哥哥,你看看这块糖醋鱼,色泽金黄,外焦里嫩,甜酸适口,还是我钓的呢。”
姜西朗听她唤自己的名字,心里头咯噔一跳,再看她满腔热情,不好扫了她的兴,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放在碗里吧,我要吃什么自会夹。”
“那你赶紧尝尝,我家厨娘做的糖醋鱼可是超美味的。”楚东婉对着他莞尔一笑。
大人们看着这小女孩神态,实在是乖巧可爱,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姜西朗抬眸看她,心下略微有些恼,他并不喜欢这股外来的热情,毕竟他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怎么搞得好像是老朋友一样,可到底是没说什么,夹起鱼块嚼了嚼,腮帮子动了动。
“怎么样?味道怎么样?”楚东婉眼睛亮晶晶地眨呀眨,扑闪扑闪的。
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而浓郁,在咀嚼之下,肉末在嘴里鲜活地跳跃,确是肉质鲜美,且无腥味,隐隐约约还可以尝出其中姜葱胡萝卜等佐料的味道,甚是下饭。
“咕噜”吞咽下肚,姜西朗抿抿嘴,到底说了一句:“还好。”
楚东婉撇撇嘴,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回答:“还好?那就是不够好了,朗哥哥还喜欢吃什么,到时候我叫厨娘做给你吃。”
姜夫人笑了笑:“婉儿不要管他,他就是嘴刁,挑食罢了,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楚东婉还想再说什么,可抬头就对上了冷厉威仪的楚庄主,他冷淡地说道:“食不言,坐好!”
她被这一瞪委实是心虚,下意识挺直腰,正襟危坐,不再言语。
饭后,大家聚在大厅里闲聊,又说起了陈年往事,两家渊源——
那年阿爹和阿娘去无恙庙烧香还愿,正打算启程回家,天气骤变,狂风肆侵着大地,地面飞沙走石,不见天日。
没法子,他们只好撤回庙里,刚好遇上同样待产的姜夫人,天气实在恶劣,树被刮倒了,瓦片被掀翻卷走,屋漏雨滴,在天灾面前,人人自危,任何力量都显得薄弱。
他们蜷缩于一角,困了一天一夜,没想到都动了胎气,只能就地将就生产,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两家夫人隔着两个时辰一前一后生下一男一女。
在顺利生产过后,风停雨歇,雨过天晴,两家匆匆辞别,再见就是八年。
“阿娘把我生早点就好了,这样我就唤他是‘朗弟弟’,而不是‘朗哥哥’了。”楚东婉在楚夫人怀里撒着娇嗔笑。
楚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眉目柔软,尽是慈爱:“朗哥哥不好吗?难道你不喜欢?”
八岁的楚东婉也是到知羞的年纪,所以她听了这话,两靥微微潮红,神态尽是小娇羞:“是喜欢朗哥哥的,可我已经有阿兄了,还想有个弟弟。”
“你呀,若有个弟弟,准被你欺负了去。”楚夫人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眼底满是戏谑。
一旁的姜夫人拉过她的手,看着眼前娇憨的小娇儿,一双眼睛灵动俏皮,琼鼻娇唇,肌肤雪白莹润,看了就让人满心欢喜。
她说:“我倒想有这么个小女儿,像小棉袄一样,热乎乎的,哪像我那冷冰冰的儿子,整天就臭着一张脸,问一句答一句,更别提母子谈心了。”
再看那端端正正坐着的姜西朗,一张冰冷冷的脸,目不斜视,仿佛没听见一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能避则避。
楚东婉也想象不出他言笑晏晏、插科打诨的样子。
待在这里听大人们讲话也没意思,楚东婉想上街去玩玩,如果带上朗哥哥的话,他们一定也同意的。
“阿娘,我想和朗哥哥去街上逛一下,带他去见识一下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你说好不好?”
楚夫人哪看不出她这坐不住的性子,无奈地摆摆手:“去吧,注意安全。”
楚东婉迫不及待地跳起来,跑过去拉起姜西朗的手,说走就走:“我们玩儿去喽。”
顽劣的小女孩在大厅留下一串如铃般的笑声,人早已跑到了大门。
大家相视而笑,这时所求的小确幸不过是儿女绕膝承欢,子孙百伶百俐。
已是傍晚时分,两人并肩而走,穿过几条小巷后,很快就来到了走马街。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馆、酒肆、当铺、作坊、花楼等一排排一列列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一些小商贩见缝插针在空地上支起一架大伞或卖胭脂首饰或售五谷杂粮,叫卖声不绝于耳。
可谓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琦。
热气散去后,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人头攒动,接踵擦肩,好不热闹。
楚东婉瞧着天下太平,人间安乐的盛世,爱极了尘世烟火、平凡生活,现在很好,当下最好。
穿得好、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好像这样悠悠一辈子也不错。
没过多久,街上卖的小玩意和杂耍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一蹦一跳地来到各摊位前左瞧瞧右看看,摸摸晃晃,很快和姜西朗拉开了距离,一前一后,一走一跑,一静一动。
太阳慢慢敛起万丈光芒,一寸一寸下落,瑰丽的火烧云将天空编织成梦幻美丽的锦缎,晕染开红彤彤亮堂堂的绮丽奇景。
云是变幻多端的,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谁也要求不了变化的形状。
看着天,望着云,小孩或许会直抒“云变成了兔子,兔子是红的,红兔子一会儿又飘走变成了一只小红猪”的童真乐趣。
大人也许会爱上“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色。
老人可能会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岁月流逝。
楚东婉全身被打上了薄薄的一层余晖,增添了几分朦胧感,看上去慵懒又温暖。
楚东婉叽叽喳喳了好久,终于发现没人回应,终于发现姜西朗跟丢了。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楚东婉心头倏地就想起了这为数不多记得的诗句之一。
姜西朗没有丝毫的紧迫感,维持着翩翩风度,慢悠悠地走着,他也没留意周边所卖的东西,视若无睹周遭的闹嚷嚷,喧嚣的街头仿佛和他隔离开两个世界,他是那如遗世独立。
楚东婉大力地朝着他挥挥手,呐喊着:“朗哥哥,快跟上,我给你看看这个好玩的。”
大嗓子引得路人对他们行起了注目礼,隔着人来人往,小女孩笑容明媚灿烂,小男孩脸色无奈憋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西朗无奈地摇摇头,快步跟上。
“下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要大喊大叫,这样有失仪态。”姜西朗开口第一句如是说道。
楚东婉都没反应过来,愣了愣,而后不在意献宝般向他展示手里的东西。
“这指环设计实在巧妙又好看,我们一人一个好不好?”
姜西朗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一对玉银结合的指环,戒身是银质的,雕刻着凤与凰,雕技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脱戒而出,指环中间镶嵌着一朵由红色的玉石雕刻的彼岸花,妖冶似火。
“这个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寻常之物。”姜西朗觉得除了说不出的诡异,哪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位小公子此言差矣,我这对指环名叫‘至死方休’,取银用玉,雕以凤凰,刻以彼岸花,寓意生生世世相伴长长久久。”
摊贩捋了捋他的长白胡子,瞥了他们一眼,继而故作高深,说:“所谓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又道忘川水流流忘川,彼岸花开开彼岸。”
随后摊贩举起指环对着夕阳,玉中一丝丝红色脉络清晰可见:“这可是血玉,是玉中罕见的珍品,千金难得。而且这朵彼岸花设计了开关,你轻轻转动这个位置,下毒下药可是方便得很,出门在外必备好物。”
“买了!多少钱?”楚东婉越看越喜欢,越听他介绍越心动。
摊贩一听,眼睛闪着谄媚的光芒,嘴角咧到了耳朵,语气更加殷勤周到:“今天我与你们有缘,到此地才开摊第一天,不用黄金万两,也不用白银千两,到手价只要一对只要一千文钱。”
“买了!”
一旁的燕语赶紧奉上钱银。
“这……怎么这般冲动?再看看……”姜西朗还想说什么,哪料楚东婉与摊贩已钱货两清,而且她还快手将一个指环给他戴上了。
姜西朗正想摘下,再劝阻一下,就听摊贩说:“货已售出,概不退换。”
眼睛闪着精明的光芒。
“不退不退。”楚东婉赶紧拉走他,笑眯眯着,显然心情很是不错,“千金难买心头好,朗哥哥就不要再拒绝啦,这下我们要‘至死方休’了。”
打骂人不打笑脸,姜西朗叹了口气:“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