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三）
“他们与我们不一样。”沐如国道，“与我们这个时代，不一样。”
“他们会讨论过去，现在，未来。会讨论亲情，友情，爱情。”沐如国看向紧闭的窗帘，“而我们，只会想着明天吃什么，能不能活下去。”
“对于过去，我们不会留念。对于未来，我们不会思考。”
“我们丢弃情感，舍弃人性。将活下去当作唯一的执念。”
“但活下去的意义，对于我们来说，也仅仅是活下去，仅此而已。”
“我们，是这个时代的大多数。”
吴忘生突然摇头，“您不是，徐副队不是，营地内的很多人都不是。”
沐如国浅笑。
“尽管如此，这也只是占了小部分罢了。”
“同类，异类。”沐如国道，“我们渴望能有个「异类」站出来，拯救我们。却又畏惧「异类」的出现，因为它必然与我们，不一样。”
沐如国缓缓道：“银瞳曾经的名字，叫沐梓瞳。”
吴忘生皱眉。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十五年前，为了躲避追捕，我带着梓瞳偶然来到这座营地。”沐如国道，“当时的我只想着在这儿躲躲风头，等时机成熟，带着梓瞳离开。可谁想得到，自己未来会在这待上十几年。”
“十四年前，一场尸潮，当时负责营地防守的队伍死伤无数，包括了当时他们的队长。在他的说服下，我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队长，成立了自己的小队。”沐如国笑道，“起先想着最多当一个月，自己就带着梓瞳离开，可谁知道，这队长一当就是好几年。”
“一直到他去世后，我答应了他，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了营地的首领。”沐如国道，“自那之后，日子过的很快。”
“梓瞳的身份比较特殊，加上那显眼的白发，很难不引起其他人的猜疑。”沐如国道，“所以那些年，我一直让她在屋内。营地内的其他人也只知道我有个女儿，却都没见过。”
“后来其实也怪我。那天，我邀请了以前队伍的成员来家作客。”
“结果就让他们看见了梓瞳。”
沐如国想起了往事，笑道：“起先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某一天，我回到家时，梓瞳告诉我，说她交到了朋友。”
“我那时很纳闷，家里也没人啊，哪来的朋友？我还以为是见鬼了。”
“结果她跟我说，是上次来做客的那些人。”
“自做客那天后，他们总是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来找她玩。”
“那帮小兔崽子。”沐如国笑骂道，“我问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那装不知道。”
“后来有一天，梓瞳告诉我，说她想要加入队伍。”沐如国道，“也就当时他们的那支队伍，差不多类似于现在的一队。”
“我肯定是不同意啊，毕竟那么危险。所以严肃地否决了她的请求。”
沐如国缓了一口气。
“后来呢？”吴忘生问。
“后来这y头居然生闷气了，一直闷闷不乐的，吃饭也提不起精神。”沐如国笑道，“终究是个孩子嘛。”
“没办法，看着她这么闷闷不乐的我也觉得难受，就答应了。”
“当时她笑了，是很真诚的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
“之后嘛，我就同意了那些人带她出去，剪短发，戴帽子，避免被其他人看见自己的白发。有时候他们也会带她出任务。当然都是些简单的任务，不然我也不会同意。”
“直到”沐如国突然神情严肃。
“有一次任务，出了意外。”沐如国道，“他们被突变体包围了。”
“当时就他们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冲出来。”
“但有梓瞳在。”
沐如国换了一口，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拥有着奇怪的能力。”
“吸血，强化。”
“他们逃了出来，回到了营地。”沐如国道，“我要求他们，将这件事当做秘密，永远留在心中。”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害怕。害怕他们说出秘密，害怕引起众人的恐惧。”
“他们都是好人。”沐如国道，“尽管知道了梓瞳的不同，也仍旧没有选择怀揣恶意。”
“而是一如往常的接待她。”沐如国道，“后来梓瞳跟我说，她想要真正的加入队伍。”
“为了「真正」，我做了许多努力，最后我以为自己已经让其他人接受了她这个拥有白发的「异类」。”
“但也仅仅只能让他们接受白发这个事实而已。”沐如国道，“那时候我以为，消除对外观的偏见很简单，只需要谎称白发是因为疾病，再说明其实与其他人并无一二即可。但要消除内在的不同至少，我做不到。”
“于是我告诉梓瞳，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的能力。也就是千万不能在其他人眼中表现出自己的「不同」”
“百密一疏。”沐如国道，“事情一旦被放到台面上，就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红月，尸潮。”沐如国道，“有只撕裂者冲入了营地。”
“梓瞳杀死了那只怪物，但也暴露了，能力。”
沐如国道，“有人看见赤红的她杀死了怪物，孤身一人。”
“一传一，十传十，百传百。”沐如国道，“消息传的很快，我没机会压下。”
“有人将红月与赤瞳联系，说那白发就是突变的特征，说她跟那些怪物一定有某些关系。”沐如国道，“他们想要解释，为此专门在集市设立高台。”
“结果得到的却是谩骂。”
沐如国停顿了一下，道。
“白发怪物。”
吴忘生似乎明白少女为何会对人群感到恐惧了。
“事情越闹越大，恐惧如同炸药般在营地扩散。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高举着工具，说是要将怪物赶出营地。”
沐如国语气沉重，道：“后来，我设了一个局。”
“假死。”沐如国道，“我将梓瞳送出营地，让任负带着她在外面呆了一年。”
任负。
听到了这个名字，吴忘生想到了守在枪械库的任姓老人。
“之后我找到了一种方法，用果子作为材料制成洗发水，能将头发染黑。”
“我谎称自己还有个小女儿，偷偷将梓瞳接了回来，改名为银瞳。”
沐如国颇有些自嘲地笑。
“结果只是将头发染黑而已，那些关于白发怪物的谣言就没再传播了。他们居然就这么相信了。”
“那时我才知道，那些人真正在意的，真的就只是「不同」而已。”沐如国道，“自那以后，银瞳就变得沉默。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让她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他们的死。”
吴忘生想到了徐副队先前说的。
那次隧道任务。
死了很多人。
“自从他们死后，我就没见过银瞳笑过。”沐如国道，“直到你的出现。”
沐如国道：“那天，她救下了你。回来后笑着跟我说，她找到了同类。”
吴忘生哑然。
他想起了那天，在天坑中。
突然明白为何在那天之后，少女会一直跟着自己了。
少女认为自己与他一样，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