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十六号避难所
城市上空的警报响了，刺耳又难听。
这是今天第三次响起。
与前两次不一样的是，女人这次选择停下。
拿起手机输入一串熟悉的号码。
“嘟——”
头顶传来破空声。
排队等待疏散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天空。
“嘟——”
有东西突破了大气层，在天际留下长长的轨迹。
片刻的宁静，瞬间的喧闹。
“嘟——”
恐惧犹如堆叠的火药桶在人群中突然爆炸。
哭嚎声，尖叫声，哀求声……
“喂”
电话终于接通，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女人露出微笑，是对一切的释然。
“忘生，你要好好活下去。”
远处突然升起的耀眼白光让地面跟着颤抖，扭动，龟裂，翻涌。
电话挂断。
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重新播放。
眼角的泪珠连同所有的一切在瞬间蒸发成气体，平地而起的气浪卷杂谁的思念飞向不知何方。
死寂。
最后抵达的是那无人听见的轰鸣。
……
“砰，咣~哗啦——”玻璃碎裂。
他重重的砸在地上。
“咳咳，呕——”他试着用双手撑起身体，无色黏液从他嘴中喷出，在进行了足足三次呕吐后，他才觉得好受了些，控制着身体朝右手臂位置躺下。
无力，头晕，恶心…
他大口吞吐着四周的新鲜空气，就像险些渴死在大漠的旅者突然找到一片可饮用的水源般。
那是人体本能对于生的渴望。
呼吸渐渐平稳，他尝试再次站起。
身形摇晃，险些再次跌倒。
他不得已双手撑住地面，使得自己以一种趴着的姿态勉强维持。
头痛欲裂。
“额头……”他吞吞吐吐道，如同牙牙学语的婴儿一般口齿不清。强忍额头的疼痛再次起身，身形摇晃，但这次总算没有跌倒。
“我这是……在哪儿”他尽力撑起虚弱的身体，朝着四周望去。
头顶闪烁的红色警戒灯是这巨大空间内唯一的光亮，靠着警戒灯闪烁的红光，他能隐约看清前方。
那是镶嵌在墙上的圆弧形装置，约莫两米高，向左右一列排开直至道路尽头。
他觉得自己应该认得这东西。
脑海中模糊的记忆逐渐浮现。
“冬眠仓…”他喃喃道。
一种能使人进入“静止”状态的装置，它是21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也是最令人唾弃的发明之一。
因为它能让拥有巨量财富的人前往无产者打造美好未来，需要付出的却仅仅是本身并无价值的纸。
“这是…”
他注意到被水雾覆盖的休眠仓盖上有个圆形孔洞。
毫无疑问，那不是应该出现的洞，因为休眠仓运行的条件之一，是绝对的密封。
他凑上前去，想要仔细观察，但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让他觉得惊悚。
用手擦去那覆盖在圆弧形玻璃上的白雾，保存在休眠仓内的东西清晰可见。
那是一具腐烂的不能再腐烂的尸体，头部已经完全腐化为白骨，而被“深海液”浸泡的脖子下半部分……恐怕已经不能算人体，而是“像”人体。
“啊！”他吓得连连后退，惊吓之后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恶心。
胃部抖动，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的咽喉向上涌出。
“呕——”
他再次呕吐，但这次却只吐出了一点点无色黏液。
“深海液的味道……”他擦拭掉嘴角残留的部分液体。
随着味觉开始恢复，意识也逐渐清醒。
海量的记忆开始涌入脑海。
“冬眠失败了。”
一句话从他嘴中脱口而出。
未多思量，他匆忙去查看其他休眠仓。
一分钟后，他呆呆坐在地上。
整齐排列的冬眠仓，唯独中间那一座的玻璃完全碎掉。
那是他的休眠仓。
而其他的休眠仓无一例外，全部损坏。
原因是那个不知道如何出现的洞。
几乎每一座休眠仓的弧形盖上，都破了一个洞。
深海液的泄露是杀死他们的主要原因。
他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
也就是说，这间休眠室内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抛下沉重的心情，他重新站起身。
不管怎么样，他总算还活着。按照避难所例行条例，冬眠期间若出现意外状况会自动启动一级响应，而醒过来的人则需要前往大厅集合。
头顶的警戒灯闪烁不停，借助警戒灯的红光，他抵达休眠室的出口，将手掌按在大门右侧的电子屏幕上。
想象中大门自动打开的场景并未发生。
闭合的铁门没有任何反应。
他皱了皱眉，以为是指纹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又试着重新按了几次。
仍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轻敲屏幕，这才发现原来是没电了。
避难所所有的大门都连接着主系统的电源，也就是在底层的那座巨型核反应堆。若是门因为断电而无法启动，那便意味着反应堆很可能也出现了问题。
他开始在大门右侧摸索。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有应急手动开门装置。
“在哪里…”他碎碎念道，“应该在这！”
用手指敲了敲，墙面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有块玻璃在此处。
他吸入一口气，而后用手肘猛地撞击。
“砰~！”玻璃轻松碎裂。
“应该是这个。”他小心翼翼将手伸入其中，避免因为玻璃碎屑而划伤手臂。
冰凉的棍状物体被他握住，用力猛地一拉。
“咔嚓…哐当!”铁制物体的碰撞声，像是什么东西断了一般。
他因惯性后退数步，惊讶的看向手中握着的那根原本用来开门的金属拉杆。
拉杆…断掉了？！
拉杆与制动装置的连接处覆盖着点点猩红，那是铁锈。恐怕是因为休眠室的潮湿加上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腐蚀导致拉杆防锈层失效从而生锈。
“难怪那层玻璃脆的像张纸。”他无奈道。
因为起到密封作用的玻璃也随着时间的腐蚀而失效了。
他打量了一下手中的拉杆。
没办法，只能试试其他方法了。
“铛铛铛~”一番敲击。
“应该差不多了。”他甩了甩因为多次敲击导致有些麻的手臂。
拉杆的顶部已经被他敲的扁平，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试着用这拉杆当撬棍去撬开那大门。
虽然不知道拉杆的硬度能否支撑到他撬开…
“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将扁平的一侧插入双开门，随后用力一拉。
“呲~呲呲~”双开滑动门被打开。
出乎他意料的是并未花费多大的气力。
或者说，门本来就是…开着的？
迈步走出大门。
望向休眠室外的长长通道，他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是…发生了什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横穿走廊的巨型树根，树根的分支向上蔓延至天花板，最后遍及整个走廊。而后是覆盖墙面和地板的厚厚青苔，双足踩上去能很明显的感受到潮湿和柔软。
这一切就好像一片无人的耕耘荒地，过去了许多年被自然占领。
头顶的警戒灯仍在不断闪烁，但是呈现出一种分割的感觉。
正前方闪烁着警戒灯，然而正后方却是一片漆黑，这就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在指引他前进吗？
他决定沿着灯光指引的方向继续走下去。
随着知觉和触觉的恢复，加上本就赤裸的全身，他能感觉到四周环境的寒冷。
沿着灯光走了一段路程，他停在一间房间前。
停下来的原因是灯光延伸至此处便断了，透过门缝能看见房间内亮着灯。
“是提示我进去吗？”他如此想到，随后用手试着拉开门。
不出他所料，那扇门并未锁住。
借助灯光他能看清房间的整体布局，依照记忆，这房间应该是…
“更衣室…”他喃喃道。
望着镶嵌在墙面的柜子并未上锁，借助握把拉开后能看见里面整齐摆放的衣物，衣服略微有些潮湿，但幸运的是并未被腐蚀。
他选了一件合身的换上。
避难所的衣物是统一的，清一色的白加上那胸口写着数字的圆形图案。
三十六。
这是避难所的号次，三十六号避难所。
换上不算厚的衣物，身体逐渐感受到暖意，碳纤维制的衣物，不仅保暖能力出色，而且拉伸能力极好。
因而穿上后并没有寻常衣物的那种束缚感，同时他还换上了下层柜子里的鞋子。
这是为了防止青苔下可能隐藏的尖锐物体。
望向门外，先前他走过的道路上一盏盏警戒灯相继熄灭，而后是另一条路上的警戒灯一一亮起。
很明显，那是想告诉他终点并非在此处，一番思索后，他决定继续跟着灯光走。
毕竟他一来没其他的选择，二来不清楚避难所发生的状况。
当然他顺手带上了自制的“撬棍”以防万一。
离开更衣室。
一段相当漫长的路程。
路上经过数十个休眠室，起先他数次尝试着去拉门，但无一例外皆被锁住，最后他只得作罢。
毫无疑问，只有他所在的休眠室大门是打开的，看来的确是故意为之。
延伸的灯光到了尽头。
准确来说，是一扇门挡在了前面。
借助灯光他能依稀看清门牌上的字。
应急通道。
他将右手放在门已经生锈的握把上，轻轻用力一拉。
门扉打开。
看来没锁。
踩在楼梯朝下望去，墙边亮起的绿色灯光一直蔓延向下，一眼望不到底。
转身看向后方，灯光已经熄灭。
毫无疑问，是想让他往下走。
他长吐出一口气，往下走去。
楼梯是混凝土结构，因而时间并未在上面留下太多痕迹，但随处可见的湿滑青苔却让他不得不无比小心。
稍有不慎可就不仅仅是滑倒那么简单了。
花费了约莫一分钟，他抵达了第一个门。
推开门，里面并未亮起灯光。
继续向下。
又是约莫一分钟，他抵达了第二扇门。
推开门，依旧未亮起灯。
再往下走了一分钟，他抵达了第三扇门。
已经无路可走了。
因为继续往下的楼梯已经被水淹没。
他看向身前的大门，道：“看来就是这里了。”
推开应急通道门。
一盏盏灯沿着廊道点亮直至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依旧是长长的廊道，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青苔和树根似乎并未入侵这里。
他顺着光亮起的方向走去。
宽阔的廊道，两旁是钢化玻璃隔开的房间，通过光亮他能看见里面的桌椅和电脑。
似乎是会议室之类的地方。
灯光最后停在一座巨型门前。
那是相当大的一扇门，有两个他这么高，有三个双手张开的他那么宽。
门上亮着的荧光屏让他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控制中心。
“呲~呲~呲~”机器启动的声音。
眼前的巨型门缓缓开启，轻微颤动的地面足以告诉他这扇门是有多么沉重。
一片极为空旷的空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悬在高处那块巨型全息屏。
一排整齐摆列的数字不停推移跳动,那数字向下延伸足足有数百位。
他知道那数字的意义。
时间。
那么这全息屏连接着的，应该是原子钟了。
2100年2月11日10点27分。
这是现在的时间吗？
也就是说距离他进入冬眠已经足足过去了七十年。
迈步向下，穿过成排的电脑。
“吴忘生。”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那是他的名字。
整片空间瞬间明亮。
四面八方，一块块挂在墙上的电子屏幕逐一点亮，无数代码滚动。
“依照避难所条例第一条，在指挥官以及其余避难所成员全部遇难的情况下，您作为三十六号避难所唯一的幸存者，已被系统自动授予最高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