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碎片(1)
“方雅死了。”
“是自|杀。”
冰凉的枪口正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季嘉珂的身影如同隐匿在黑暗之中。
他的身后是一轮圆月,悬挂在开阔的玻璃窗外。
她很少看见这么圆润的月亮,像是寄托着美好的寓意。
复古风格的壁灯仅仅泄出昏黄的灯光,并看不清男人的神色,但金安妮知道,朝她看来的眼神必然缀满了冰碴子。
像是寒冬的冷风,刮得人脸生疼。
对方将这一事实不带感情地陈述出来。
意外吗?
大拇指摩挲着抓在手心里的上好瓷器,是放置在客厅里的玻璃展柜最上层的那一只粉彩瓷茶碗,碗内与碗外皆绘制着色彩典雅的花卉工笔画。
艺术品的价值大抵便是如此,即使身为外行人也只需要一眼,便能看出它珍贵稀有的程度。
如此美丽的物品就此摔碎多么可惜。
于是她在它即将坠落在地粉身碎骨之时陡然接住,而后又躲过了其主人的一记横踢。
向后弯下几乎呈现45度角的腰肢,软得仿佛蛇类的躯干。
双脚像是被钉住在地面,稳稳维持着身体的平稳,甚至连一个踉跄都没有。
接着她直起身子,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只要对方扣动扳机,就能听见宛如烟花炸开般的声响,而她会永远保有此时的模样——无法再紧闭的漂亮眸子,眉眼甚至带着笑意。
金安妮丝毫不惊慌,甚至问自己:意外吗?
好像也没有,只是觉得可惜。
季嘉珂面无表情,紧紧地盯着她的动作,“你们聊了什么?”
虽然现场遗留下来的所有证据都在指向“自|杀”这一结论,但从死亡时间来倒推,方雅正是在见过金安妮以后才上吊自|杀的,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封遗书。
大部分自|杀的人都会留下一封遗书。
金安妮听到这个结论,没有忍住,大笑出声:“我死去的时候也不写下遗书。”
“因为我们没有可以收下遗书的人。”
被排除在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以在葬礼上描述自己一生的人。
事实上方雅曾经留下过遗书,只不过不是文字的形式,而是话语。是那天临走前对她说的话——很高兴认识你。
金安妮依然站着不动,像是对眼前这把枪不以为意。
“你究竟是谁?”
季嘉珂一字一句地问出这个问题。
这也是他最想不清楚的问题,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围绕着金安妮。
十年前的通话录音,消失的五年时间,月蝶背后的人工智能,怪异的行为举止……还有,还应该有什么?
他就像一个手中捏着拼图碎片的玩家,却因为始终缺少的那么几块而无法完成这副作品。
她依然微笑着:“我只是金安妮。”
-
方雅来警署找季嘉珂的那一天,署里大部分关心这件绯闻的人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季氏太子爷果真同月蝶里的伎子有了牵扯。
若只是为了保护证人,根本用不着高调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女朋友。
这一段关系牵扯中,究竟是她帮了他,还是他救赎了她?
方雅走后,丁涵看着季嘉珂欲言又止。
最终捏紧了拳头,还是将心里百转千回的话说出了口:
“长官,金小姐不合适。”
林然当时也在场,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一向话少的丁涵愿意多一句嘴。
果然季嘉珂面上没有表情,林然也猜不透这位长官的心思。只是听见他疏离又淡漠的回答:“我有分寸。而且这是我的私事。”
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林然这才呼出一口气,有胆子去扯一扯丁涵的衣袖。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就算再喜欢季哥也别在人家面前说‘不合适’这三个字吧?”
这话林然说得有几分心虚。丁涵喜欢他们长官这件事,他早就看出来了,甚至也起过撮合二人的心思,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这样。
两个看似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人,结果还是走到了一起。
听了林然的话,丁涵的神情是少有的落寞,但她却并不认同林然的说法。
只见她摇摇头,“长官并不是肤浅的人。”
更何况丁涵从第一次在审讯室里见到金安妮的时候,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无关两人同身为女性的竞争关系,更多的是一种本能。
也许是人生中第一件大案子,她久久难以忘记。
一切都很完美,但一切都很奇怪。
下一瞬,林然的神情也变得奇怪起来,他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嘴里还在嘀嘀咕咕:“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要他来说,是个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吧?谁让人是视觉动物呢!
……
季嘉珂持枪的手未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8月13日的‘意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季sir都说是意外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柔弱且无法反抗的女人,踩到酒液而滑倒、最终磕到脑袋陷入昏迷的男人。”
季嘉珂再一次根据记忆陈述出当时的情形,最后才说到重点:“可是金小姐的平衡能力极佳,力气也不小。”
“8月30日,监控室里发生了什么?金小姐一只手就能将强壮的男人控制住。”
那是一个身形比他还要高大的男人。
以及在监控室里发现的不明碎片,拼凑起来正是男人的对讲机。
“没有损坏痕迹的保险柜,金小姐是怎么拿到权限卡的?”
以上种种,不得不让季嘉珂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中的一部分。
当月蝶被查封后,月蝶内所有人都需要经受审问。当警员发现监控室里独自昏迷的男人时,季嘉珂不经有些奇怪。
最终验伤报告出来,再加之男人清醒后描述出的一切,季嘉珂开始觉得这一切诡异极了。
金安妮并不像一个普通人,更像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一类人。
那一刻,季嘉珂陷入沉思,开始思索她的身份。她是间谍?又或者是特工?
可接着他又将这些猜想全部否定掉。
拥有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要和一个警官走得如此之近?
若她第一步是为了扳倒月蝶,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她还想干什么?
-
季嘉珂思路清晰地将疑点全部列举出来,若不是额上还顶着一把上了膛的□□,金安妮甚至想为他鼓掌几声。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的警官。
金安妮忽然将双手缓慢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语气轻快地说道:“我倒是挺想杀了那个老色批,但如果代价是接下来的人生都要在牢里蹲着,那还是算了。”
将杀死一个人说得这么地轻飘飘,季嘉珂的内心再次沉重几分。
“诚如季sir所说,我确实有一点特殊本领,打趴几个人并不在话下,并且还可以保护这么脆弱的东西。”
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粉彩瓷茶碗。
“你是故意设局引我入内。”
季嘉珂狠厉的声音再次响起,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直接定下结论。
这就是金安妮喜欢同聪明人说话的原因,不需要多费口舌来解释。
“如果没有这个局,我要怎么才能吸引季sir的注意呢?”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局,不论是最初的被害人,还是档案上的那通电话,更甚至是月蝶的内幕……
月蝶事件看似结束,但因为其背后的人工智能将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看似结束而未结束,那么此时,金安妮的目标是什么?
“你的目标是它?”
“它?”金安妮挑眉,再次将最末尾的字眼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不知道季嘉珂嘴中的是哪个ta,但金安妮猜想:“尤绮?”
季嘉珂没有说话,金安妮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不不不。”金安妮笑笑,“尤绮算什么,不过是一个人工智能。”
“我一直以为我的目标足够明确。”说这话时的金安妮面庞上有几分轻微的诧异,似乎是不理解自己做的那么明显,对方怎么还没有看出来?
“我的目标一直是季sir啊。或者说——季家。”
“我以为我表现得非常明显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更是意味深长。
季嘉珂握住□□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纵使季嘉珂再厌恶自己的姓氏,但季家人始终是他的家人。
如果碰触到他的底线,那么无论如何,即使舍去性命他都会去守护。
大抵是感受到了季嘉珂身上的杀气,金安妮尚有几分害怕自己真的被他一枪蹦了,思索片刻,还是认认真真解释道: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要季sir和我站在一根绳上。”
“到时我会送季sir一份大礼。”
可季嘉珂被她骗了不止一次,又如何能再次相信她?
“是么,金小姐在我眼里毫无信用可言。”季嘉珂冷冷地说道。
当初他问她是否记得那通电话以及录音,她一脸迷茫的模样终究是将他骗了去。能在最初就把一切都算计进去,则表明她根本什么都记得!
听了这话,金安妮索性回想了一下,这才恍然自己好像确实骗了眼前人不少次。
可是之于她,真真假假已经逐渐无法区分。
人是一种非常擅长说谎的动物。
叹息一声,金安妮如实道:“‘礼物’就是我,我此时不是正在季sir手里吗?”
说着,她歪着脑袋主动向前,将额头撞上黝黑的枪口。
季嘉珂差点以为金安妮死性不改,又在同他说什么俏皮话。
然而下一秒,季嘉珂陷入彻底的错愕:
“我是一个实验体,一个机械化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