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神女祠内发生的一切混乱无比, 可笑的是某一方面来说它又充满了秩序。
打破了秩序的,是一个突然出现在主殿的人。流珠城的城民们一门心思往前挤, 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在自己身边的是什么人,直到那人出现在人群的最前头,众人才忽然之间发现了他的存在。
人群中爆发了一声足以盖过喧闹声的大喝,守卫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挤进池子里,简笔画脸生动形象地表现了什么叫怒目圆睁。守卫拽住那人的一条胳膊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他注意到自己手中衣服脏兮兮的后,又嫌弃地拧了拧眉。
其实那件衣服不脏。绪以灼心道。
与先前见到的那几次不同,乞丐显而易见好好地打理过自己, 虽然衣服仍旧是以前那件衣服,但明显好好洗过,只是它上面沾染过太多的脏东西, 已经没办法恢复为原来的颜色了。
乞丐同时也洗干净了他的全身, 努力梳顺了他的头发, 如果不看那张线条混乱的简笔画脸, 绪以灼几乎无法认出来这就是她先前见到的乞丐。
乞丐此时被守卫吓住了,茫然无措地握着手里的鲛珠。
“你也配来这里?”守卫轻蔑地看着他,伸手就有去夺他手里的鲛珠,“交出来, 采珠日的鲛珠可不是让你这种人拿的!”
乞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般凶恶的对待, 但守卫的话语和动作让他条件反射地护住了手里的鲛珠。在流珠城里他是被人厌弃的、永远不会被人注意的存在, 他太少与人正常地交流了,此时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我听别人说,采珠日……采珠日里,每个流珠城的城民都可以去神女祠拿一颗鲛珠。”
“没错,”守卫抬了抬下巴,“但你就是一个乞丐, 你觉得乞丐也算流珠城的人吗?”
乞丐更加无措。
难道乞丐就不算人了吗?
流珠城虽然宣布在采珠日里只有流珠城的城民可以去神女祠取一颗鲛珠,但实际
上并没有严格排查进入神女祠的人的身份,除了取珠的数量绝对不能超过一枚这一点不能动摇,流珠城外的人来取珠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连外城人来取珠都可以,他却不行。
因为他是一个乞丐。
人群中已然响起了窃窃私语。
“他是那个乞丐?就是成日在城里转悠的那个?”
“好像是的……听说他在乞丐堆里头也不受待见,被赶来赶去的,所以城里哪里都能看见他。”
“乞丐都不待见的人该有多糟糕?他就是稍微洗过,给人感觉也脏兮兮的。”
乞丐手里的鲛珠被强行夺下。
“你是第一回听说采珠日吗?就算是采珠日,神女祠也不会让一个乞丐进来。”守卫不耐烦道,“快滚快滚!”
周围人也不满道:“对啊,快点出去!别在这里占位置了!”
乞丐两手空空,狼狈地被赶住了主殿。
没过多久,绪以灼也离开了主殿,同样没有带走一颗鲛珠。来到主殿外,她发现乞丐竟然还没有离开,正隔着香炉的烟雾怔怔望着主殿。
绪以灼这几日成天找轮回之境的主人,现在看谁都觉得有嫌疑,看到乞丐也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试探一番。
这一念头才冒出脑海,乞丐就转身离开。
绪以灼连忙追上去,拥挤的人群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阻碍,等她追到神女祠的门口,乞丐已经只剩下一个随时会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绪以灼刚要跨出大门就被人拦住了,一个护卫打扮的人挺有礼貌地对她道:“劳烦稍等一下,要等检测过您没有携带多余的鲛珠后才能让您离开。”
“我没有拿……”绪以灼一边说着一边依照他的指示把手腕伸了出来,有些担忧道,“我原来有的鲛珠应该不算吧?”
护卫道:“您别担心,我们只能测到主殿带出来的鲛珠。”
护卫拿出一个玉珏模样的东西在绪以灼腕上扫了一下,玉珏没有任何变化,不禁惊讶道:“您一颗鲛珠都没有带走吗?”
绪以灼点点头,随意找了个理由:“我不是流珠城的人。”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看到那些刚变化出来的鲛珠就会想起鲛人流下的血泪,拿着都会觉得不安。
护卫笑道:“不是流珠城的城民也可以拿的,我们没有那么介意。”
绪以灼又点点头,想要就这么糊弄过去离开,然而她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问道:“刚刚主殿里一个乞丐想要拿鲛珠却不被允许,他不也是流珠城的人吗?”
在绪以灼看来,流珠城的乞丐怎么说也比外城的人更有资格拿神女祠的鲛珠。
“乞丐啊……”神女祠大门边的守卫要比主殿里头的温和得多,但提到乞丐的时候同样带着极深的偏见,“那些乞丐总是脏兮兮,在大多人看来就和垃圾差不多吧,他们就是进入神女祠都有很多人不乐意,怕把神女祠弄脏,更别说进来捡鲛珠了。”
绪以灼心里不太舒服,眼看就要弄丢乞丐的身影,随意应了护卫一句就追上前去。
乞丐的腿脚不太好,走路都时候一瘸一拐的,亏是这样绪以灼才追上了他。
乞丐刚被人叫住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他压根就没想过绪以灼在叫的人是她,直到绪以灼快步跑上去攥住了他的衣角,乞丐才惊愕地知道绪以灼先前叫的人就是他。
“您有什么事吗?”乞丐说话的时候,还小心地扯了扯自己被绪以灼抓住的衣服,像是因为在主殿内被护卫嫌弃的事害怕了。
绪以灼之前每一次见到乞丐他的身体都有一些蜷缩,直到今日才发觉乞丐很高,与他说话是绪以灼还得仰着头。
绪以灼指指自己:“你还记得我吗?”
乞丐先前没有用心看人,绪以灼这么一问,他很快就想起来了:“记得,您之前给过我吃的。”
就是很快就被人抢走了。绪以灼默默在心里补充。
乞丐显然误会了绪以灼的意思:“您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绪以灼有些羞愧。其实她压
根没帮到乞丐什么,实际上她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帮到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我看到你站在主殿外看了许久,”绪以灼问,“主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乞丐有些羞于开口。
就在绪以灼想要不要干脆不问这件事了的时候,乞丐低声说道:“我不是在看主殿,我看的是主殿里的神女像…实话实说您可能会笑话我,我总觉得,神女和我很像。”
绪以灼心中微微一动。
“我们都是不被在意的。在旁人眼中,我就是流珠城里的垃圾,没有人会关注垃圾怎么样,只会关心垃圾会不会出现在他们眼前碍了他们的眼。神女也是一样,看上去她被很多人簇拥着,可在旁人看来神女完完全全就是一座石像,他们只在意石像能不能继续给他们提供鲛珠,石像本身怎么样了,又有谁在乎呢?”
乞丐的声音没有绪以灼过去听到的那般嘶哑。
为了采珠日,他努力地打理自己,可无论他怎样让自己看上去更体面一点,在流珠城的人看来他依旧是那个令人避之不及的乞丐。
乞丐和神女祠之间,有着在绪以灼意料之外的联系。
绪以灼原先只打算随意问问,可眼下看来乞丐身上有着许多可以深究的地方。
这意外收获让绪以灼有点紧张,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尽可能让语气平静下来,说道:“听你的谈吐,你好像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
他讲话没有半点粗鄙,甚至可以说有些文绉绉的。
乞丐苦笑道:“多的是乞丐,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成了乞丐。”
“我原先也算出生大富之家,家里人虽然在修仙一事上没什么天赋,但处理政务都是一把好手。我的父亲以凡人之身当了城主的副手,为他处理一些事务。我本来也会走上父亲的路。”
乞丐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痛苦:“但有一日父亲被人指认泄露机密,我不相信父亲会做出那种事情,可是指认者拿出了证据,父亲百口莫辩。”
绪以灼忍不住问:“是
他做的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乞丐茫然道,“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我家现在已经只剩下我一人。父亲当场就被处死,当日城主府没收了我家的全部家产,我和家人们被赶出原来的府邸。我们不被允许做任何活计,也不允许离开流珠城,只能当以乞讨为生的乞丐。本就体弱的祖父祖母很快就因病去世,我的母亲、弟弟和小妹也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家中只有我还活着,就算父亲当年其实是被冤枉的,现在知道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腿就是被城里的乞丐打折的,去欺凌一个过去的大少爷,是他们无事时最爱做的事。我比那些乞丐还不如,我没有家人,甚至没有任何同伴,没有地方能够接纳我。那个守卫说得对,像我这样的,在流珠城里头根本不算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时速好像快一点了,希望这个星期能大致恢复到以前的时速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