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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俺也想当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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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教师,有一个很有特色的名字,民办教师或者耕读教师。

    这可是个好差事,整天在屋子里教孩子们识字,风刮不着,雨淋不着,不出力不流汗的。

    不但上课时间少,而且有星期天,寒暑假,这和吃商品粮的城里人没啥区别。

    更令人羡慕的是,一年三百六十伍天,天天都有工分,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

    这是一块大肥肉,又有多少人想吃啊!!!

    作为旮旯村的一把手,大队长周庆三成了香饽饽,每个想当民办教师的人,都得先过他这一关。

    经过了周庆三的允许,才能被推荐介绍,到公社里进行考试,择优录取。

    首先,周大队长的七大姑八大姨,三亲四友,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拐弯亲戚们,都纷至沓来。

    送鸡的送鸡,送鸭的送鸭,还有的直接给周庆三塞钱。

    譬如大丑,就偷偷的跟周庆三塞了二十块钱。

    周庆三意外地发了一笔横财。

    兰花花没有送礼,因为她觉得自己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这个滋味非她莫属。

    兰花花在干活的时候,也见到过几次周庆三,她问起推荐的事,周庆三总说,

    “这点小事,你就放心好了,你是第一个被推荐对象。”

    但兰花花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也劝说过父亲,让他偷偷地给周庆三送礼,哪怕几个鸡蛋也行。

    但老兰头又耍开了驴脾气,就是不送,爱咋的咋的。

    兰花花没有办法,只得盼望奇迹出现。

    只到那天见了大丑,兰花花才着了急。

    大丑问,“兰花花,我去公社看了,墙上贴的考试名单里怎么没有你?”

    兰花花刚从田地里回来,听了大丑的话大吃一惊,顾不得身心疲惫,一口气跑到了公社里。

    果然如大丑所说,那公社院墙的海报上,没有她的名字。

    兰花花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趴在床上就痛哭了起来。

    “闺女啊,你又哭啥?”老兰头正坐在门槛上抽着烟袋,见了大吃一惊。

    兰花花连忙把原因告诉了父亲。

    “哪能这样呢?哪能这样呢?”老兰头一听急的直搓手。

    犹豫了片刻,老兰头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瓦罐,从里面掏出了十来个鸡蛋,用围裙包了,趁着夜色,提溜着去了周庆三家。

    昏黄的煤油灯下,周庆三正在啃鸡爪子,见老兰头来了,没有理他。

    老兰头知道周庆三还在生他的气,有点忐忑不安,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待鸡爪啃的溜光贼净,周庆三淡淡地说了一句,

    “来了。”

    “唔,队长,我,我……。”老兰头连忙把鸡蛋摊在了桌子上。

    “是为兰花花的事吧?”周庆三又问。

    “是。”

    “兰花花不适合教书?”周庆三说。

    老兰头浑身一抖,“为啥啊?她可是咱村第一个高中生。”

    “让兰花花复读,去考大学。”周庆三说。

    这话又把老兰头惊了一跳,公社里办的高中早已倒闭,要复读,全县只有一所高中,离旮旯村一百多里。

    去县城上学,住哪儿?吃哪儿?家里常常捉襟见肘,又去哪儿弄钱呢?

    实力不允许啊!

    “队长,你帮忙想想办法吧。”老兰头有点哀求。

    “我想办法?当初我求你帮忙的时候,你怎么不想办法,牛同志求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想办法?”

    周庆三越说越生气,把鸡骨头狠狠地一丢,“哐啷”一声,那鸡骨头从盘子里滑了出来,又掉到了地上。

    “把你的鸡蛋拿走,作为一队之长,做事要公道,公正,不能有一点儿私情。”

    周庆三面色严肃,一本正经。

    “天下哪道没有说理的地方了?”老兰头有点气愤。

    周庆三跺了跺脚,“说理的地儿?我就是。

    在旮旯村,我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孙猴子能逃出如来佛的掌心。

    哼,做梦吧,惹恼了我,我还把你的饲养员撤掉,你信不?”

    老兰头脾气倔,从没憋屈过,但今天,为了女儿的前途,他咬着牙,只得继续哀求。

    周庆三不理他,又拿起一个鸡大腿啃起来。

    既然这儿说不出道道来,老兰头十分失望,

    “看来,我只有找老战友了。”

    “老战友?于导,他早就不在市里了,恐怕早回家种地去了。

    我说过,有关系不用,过期作废。”

    周庆三嘴一撇,满脸的嘲讽。

    “回家种地去了?”老兰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大丑去过市里,他亲自问过看大门的老头。

    而且,牛同志也这样说。”

    周庆三不屑一顾。

    老兰头愣了愣,“于导不是回老家种地去了,而是被调到了省里,担任了某个部门的领导。”

    “什么?”周庆三大吃一惊,鸡腿也不啃了,他一下子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

    也许被鸡腿噎住了,周庆三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剧烈地乱蹦。

    他老婆大喇叭本来已经睡了,听到咳嗽声连忙跑过来,一边拍着周庆三的背部,以助他呕出卡在喉咙里的鸡肉,一边眼一瞪,怒问老兰头,

    “咋的了?咋的了?我老公咋的了?”

    老兰头吓了一跳,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他早已度过了热血沸腾的时期,如今的他不想得罪任何人。

    特别是大队长周庆三,这个旮旯村的村头,他得罪不起。

    高楼大厦绊不倒人,绊倒人的常常是小石子。

    周庆三像个蚂蚱,蹦哒了好大一会,气才渐渐的顺了,也不知是刚才噎的,还是突然间发起了高烧,那张驴脸红扑扑的,脑门上也沁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

    “真的吗?真的吗?于导从市里调到了省里,担任了更大的领导。”周庆三不胜惊讶。

    “我怎么时候说过瞎话?”

    老兰头很委屈,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你看,这是他上个月给我写的信。”

    周庆三拿起信封,睁大了眼睛,仔细地辨认那红色的印刷字体。

    周庆三边看边浑身哆嗦。

    “啪!”周庆三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连忙对老兰头说,

    “大叔,坐,请坐,请上座。

    老婆,茶,上茶,上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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