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我儿勇否
翌日清晨。
砰砰砰
“太子妃娘娘不好了。”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季扬缓缓睁开眼睛，感受到身体上的重量，低头看去。
两只藕臂圈在脖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只粉嫩的小脚丫踢在脸上，惜儿趴在他胸口，嘴角流着口水。
他轻轻移开手脚的主人们，将惜儿放到床上，起身穿好衣服走到了门口。
咯吱
“本宫好好的站在这里，怎么就不好了，胡乱造谣是要被惩罚的。”
“太子妃娘娘，出大事了，你快去青龙门外看看吧。”
槑儿一脸焦急的表情让季扬收起了调戏的心思，跟着她出了东宫，向青龙门走去。
青龙门是进入皇宫的正门，也是大臣们每日上朝的必经之地，这道门除了上下朝或特殊时期，其他时间都是关着的。
此刻的青龙门外熙熙攘攘，人山人海，与平时完全像是两个地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在赶早市呢。
今日早早便下了朝，众大臣寻思早点回家还能赶上热乎的被窝，兴许还能和夫人小妾根深蒂固的交流一番。
可万万没想到啊，他们走到青龙门却被挡住了去路，个个气的脸红脖子粗。
“大胆刁妇，何故挡住本大人去路？”
“你们这些女子，不好好待在家中，跑来这里干什么？”
“焚司御率，你带着太子护卫堵在这儿，是要造反吗？”
“回魏大人，卑职不敢。”
魏晋皱着眉头呵斥道：“那还不速速退去，青龙门乃皇宫门面，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卑职只是想帮太子妃讨个公道。”
“帮太子妃讨公道？”
“她不祸害别人就不错了，哪里还需要你们给她讨公道。”
姜茂恭略一思考，猜到了其中的原委，他上前在魏晋耳边低语了几句。
魏晋脑海中浮现出了太子妃昨日离开大殿的样子，还有那带血的刑杖，下朝后他还指责了治粟内史，质问他为何对亲生女儿下如此狠手。
陛下让他和太子去行刑不就是想做做样子，随便了事吗。
“丞相大人，下官也不想下重手啊，可不下重手太子妃她不计数，下官也没办法。”
这是治粟内史的原话。
季扬跟着槑儿赶到青龙门时，刚好看到百官和太子护卫还有平民对峙着。
槑儿在路上已经和他说了事情的始末。
他缓步走到百官和护卫平民中间，朗声道：“给诸位大人让路。”
护卫和平民百姓见到来人是太子妃，立刻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便让出了一条通往宫外的道路。
“诸位大人，他们无意于此，还望诸位大人莫怪。”
“既然太子妃娘娘都这样说了，那微臣便不与他们计较了。”
“不怪不怪，他们也是为太子妃娘娘打抱不平，微臣怎会怪罪。”
“太子妃娘娘，微臣告退。”
“本宫在这里谢过诸位大人了。”
季扬福礼道谢。
百官离去后，众人再次围了上来。
他看着那些佝偻的老人，抱着孩子的妇女，深深弯下了腰。
“对不起，我没把你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带回来。”
他嘴唇微动，想再说些什么，可无论说什么都觉得是苍白的，无力的，是在替自己辩解脱罪，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焚立没想到太子妃会突然道歉，其他人同样没想到，都愣在原地，四周变得异常安静。
一位步履阑珊的老人走出人群，来到太子妃面前。
“请太子妃娘娘把头抬起来。”
季扬抬头，看着面前慈祥和蔼的老奶奶，心中愧疚加深。
“我儿勇否？”
我儿勇否？
他愣了片刻，赶忙回道：“勇，他们每个人都很勇敢，面对南蛮勇士亦不曾退避半步。”
“既然如此，那太子妃娘娘还在自责什么？”
“那是我儿自己的选择，我为他感到骄傲，听说太子妃娘娘请求皇帝陛下建立了英烈冢。”
“我儿已经回家了，不是吗。”
季扬上前抱住老奶奶，将头埋在她脖间。
老奶奶伸手轻拍着他的后背。
这时几名女子走上前来，摘掉了脸上的面纱，跪倒在地。
跟着她们走出人群的还有一些男人和妇人，他们同样跪在地上。
“谢太子妃娘娘把我们带回来。”
“谢太子妃娘娘把我们的女儿带回来。”
这些是他从南蛮都城带回来的女子。
当时解救出来的上千名，可大部分都在战斗中死去，还有一些不愿回来，自尽于万人坑中，被带回来的只有寥寥数人。
他给护卫下过死命令，关于她们的事以后不许提起，哪怕是半个字也不行。
焚立也单膝跪在地上，随他一同跪下的还有一众护卫。
“太子妃娘娘，卑职记得李副司御率说过，他的梦想便是去南蛮都城屠杀一番，即使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
“张校尉也曾说过，他的姐姐被南蛮掳走，再次见到时已经被折磨的疯疯癫癫，不成人样。”
“郝火长家里本是黔州有名的大户，可却被南蛮洗劫一空，母亲和妻子被掳走，父亲被杀。”
“这次行动中，李副司御率杀敌二十人，张校尉杀敌十人，郝火长杀敌五十。”
焚立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声音嘹亮，底气十足。
他们说的话，如一缕阳光照进季扬心间，驱散了笼罩在心中的阴霾。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是啊，他没错，战争也没有错。
保护子民，彰显国威，何错之有？
错的是发动战争的动机和目标，错的是那些利用战争肆意妄为，解放心中魔鬼的野兽。
他看着地上跪倒的一大片人，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松开怀里的老奶奶。
“你们都起来吧，不必堵在这里了。”
“昨日的杖刑是本宫请陛下赐的，你们误会陛下了，陛下深明大义，恩怨分明，怎么可能杖责功臣呢。”
“你们的好意本宫心领了，谢谢各位。”
“太子妃娘娘折煞我等了。”
见太子妃俯身道谢，焚立急忙起身阻止。
事情解释清楚，众人也慢慢散去。
但是有一些人留了下来，他们有的断臂，有的短腿，有的身上至今都还缠着白布，他们被判定不再适合当太子护卫。
“太子妃娘娘，我等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娘娘了，再此拜别。”
“我们从未后悔去过南蛮都城。”
“无悔。”
……
听着阵阵呐喊声，季扬有些不解。
焚立当即给他解释了一遍。
“你们放心，就算你们终身残疾，亦是太子护卫，本宫会去和陛下商量解决你们的事情。”
“谢太子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