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浪费
余嬷嬷虽然心里感激书瑶对于自己的态度，可是她心里能预感到自己不行了：
“娘娘不必费心了，老奴对于自己身子清楚。”
书瑶微微皱眉，“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有你在本宫心里才安定，可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了！”
余嬷嬷穿着有些深沉的衣物，配上她如今的白发皱纹，这让书瑶心里有些不好受。
这般的迟暮之象到底不好，让人容易生离别萧瑟之感。
余嬷嬷有着一口羊牙，很像乳牙，以至于如今这个年纪了，牙还好好的。
她眯起眼，笑着露出一口牙，只是面上带着书瑶不是很喜欢的释然：
“娘娘，老奴年纪大了，寿多则辱，娘娘是个开明的，就放老奴离开吧！”
书瑶本身就因为有孕，情绪不太好控制，一听这话眼泪就上来了：
“嬷嬷又想去哪里呢？翊坤宫应该是您的家才对。”
余嬷嬷闻言又笑了，“娘娘，老奴少时有一桩遗憾，也想回去瞧瞧呢！”
书瑶看着她这态度，正想说些别的，太医就过来了，
等到书瑶私下知晓余嬷嬷只有多则两月的时间后，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做出了吩咐。
让手下的奴才陪着余嬷嬷完成她的遗憾了，瞧着她硬是要拜别自己，书瑶也就没有阻止。
只是看着她，好像要将她记到心里一般，这大概就是最后一面了。
大概因为年纪，她如今还接受不了这样的离别，所以从头至尾都是有些悲伤的。
和余嬷嬷相处已经二十多年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样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书瑶有些不适应。
纵然之前那个世界已经习惯了离别，可到了这里，她以为不一样的，可其实一样，总是敌不过岁月无情。
秋林瞧着自家娘娘情绪低落，不由得宽慰：“娘娘，年纪大了，总有这样一遭的，余嬷嬷还有余力去弥补遗憾就是好的，您不必太过的伤心。”
书瑶听完不由得叹道：“到底还是本宫修行不到，倒不如你看的清楚了！
岁月薄凉，情寄以往；凡是过往 ，皆为序章，是本宫痴了！”
秋林递上花茶：“娘娘身子更为重要，您若是因着余嬷嬷太过伤心了，那余嬷嬷才会不安呢！”
书瑶轻轻的点了点头，“好，本宫想要休息了，身子有些乏了！”
等到空无一人的时候，书瑶毫无睡意，眼睛睁的大大的，无神的望着远处的光亮发呆。
自己实在是算不上一个洒脱的人，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
这一场注定有些孤独的路程，终究还是要自己走的，旁人也只能陪自己一程，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念她一生。
另外一边，还没有搬出宫的几位翊坤宫的阿哥听闻此事，也连忙送了余嬷嬷一趟。
瞧着余嬷嬷浑身素净，四贝勒沉默了一下才道：
“嬷嬷，您可要保重，雨静姑姑还盼着你呢！”
余嬷嬷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老奴早就打算好了，之后会去她那里坐坐的，难为那孩子总是惦念我。
四贝勒，娘娘那里，您替老奴告罪一番吧，老奴陪不了主子了。
娘娘是个心善的，阿哥们如今都大了，也能保护娘娘了。”
八贝勒此刻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早已经知事了，自然也晓得生死离别了，只是对上自己身边人的离开还是有些黯然。
十五阿哥看向余嬷嬷，将伤心压下：“嬷嬷，你这般离开，额娘会伤心的。”所以，能不能不离开？
余嬷嬷又笑了，“十五阿哥的心思老奴明白，只是，如今到了不能不离开的时候了，十五阿哥是个通透的，想来也能明白。”
说着余嬷嬷又看向了四贝勒：“老奴说句僭越的话，阿哥如今都大了，渐渐的也会有自己的家了，也不要忘了娘娘。
说实话，老奴从未见过如娘娘这般疼爱孩子的，说句不好听的，养儿是为了防老，是为了自己的，可娘娘却不是这般。
阿哥们都是人中龙凤，自然看得清楚娘娘和其他人的不同，只是老奴期望娘娘这样不求回报的额娘，各位阿哥也别真的就忽视了她。”
说到最后，余嬷嬷眼泪都出来了，她有些失态的擦了擦眼睛，转头便离开了，徒留原地站着思索的阿哥。
余嬷嬷坐上了马车，回头望了一眼自己选择的路后，笃定无旁心的去找之前年少时候的另外一个选择了。
一个已经鹤发鸡皮的男子，能依稀瞧出年轻风采的老人，不知有人将要来寻找自己了，躺在竹椅上的他不自觉又想起了那人，那个年少时遇见的那个人。
年少的一眼，像是给自己找好了归宿，只是身份相隔，他是汉人，她是满人。
之后，遇到再多的人，也不及那一人，回忆中最美好的都是有她的画面。
如今自己历经半世浮华，似乎还是没能学会放下，罢了，在执着最后一瞬吧！
他好像又瞧见了那个姑娘，朝着自己走来，笑容明媚像是太阳。
他收养的儿子，瞧着不太对，上前一试探，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爹！”
就在这人离开的第三天，余嬷嬷还是赶到了，她瞧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有了明悟，看来自己还是来迟了。
余嬷嬷身边的奴才看着余嬷嬷的模样有些心酸，两人这一段情，一个为家族守在宫墙终身未嫁，一个为情意望着宫墙终身未娶，当真是让人意难平。
如今居然连着最后一面也未见，余嬷嬷怕是要抱憾终身了。
有着懿皇贵妃娘娘的牌子，自然很快就调查出来了这人，只是没想到还是没能等来相聚。
瞧见余嬷嬷，她身边的太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被收养的年轻人便轻声道：
“你来迟了，他，走了！”
余嬷嬷脚步很是平稳，到了这一步，她好像有点过分平静了，一步步的走到那已经停止了心跳的人身边。
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轻声道：
“原以为你会成亲的，没成想你这个傻子居然等了我一辈子。
我为了家族，没有和你相守，却也没有另嫁他人，我以为只有我坚守了。
世间男子多薄情，我以为自己选择的是对的，没想到还是悔了！”
那男子的养子看着余嬷嬷平铺直叙的道，“我爹他念了你一辈子，一生都在等你，蚀骨的相思最终也没得来成全。”
他其实是有怨的，为自己爹不值，为他浪费了这一生感到不值得。
余嬷嬷很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道：
“如此相见，也算全了年少时彼此的情意了。”
那年轻人还要再说话，便瞧见余嬷嬷往外走了，只是两步后便倒下了，再也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