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雪夜
卫杰欠身，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可是……既然这个冷晶体帐篷可以悄无声息地就灭火于无形，那你们又是怎么发现我家里的异常情况的呢？”项景行又问，那些西洋画片的虚影尚有一息在他的眼前残存。
李正没有接话，用眼神告诉项景行，他身旁的卫杰会回答他的疑问。
“是这样，其实要论起来也算是造化弄人。你家的大门年久失修，木料老化漏风。住在你们家对门的杨雅芬老师昨天后半夜闻到你家飘出来的硝烟味，就走出家门看了看。楼道里升高的温度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走出去一摸你家的门，发现它滚烫滚烫的，再看门缝底下透着点火光，就直接打电话报警了。”
“杨雅芬老师？我记得她，她也是科技大学教授基础物理的讲师，以前还跟我妈妈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项景行惊讶地舌桥不下，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杨雅芬老师并没有从这里搬走，依旧住在他家对面。
“她报的是公安吗？难道不应该是报……火警？”熊岭觉得这样从逻辑上来讲有些说不通，便提出了质疑：“都已经看到门内的火光了，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普通人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应该报火警吗？”
卫杰回答：“别说你觉得奇怪，我们刚刚接到她的报警电话的时候也觉得特别奇怪。别人屋子里着火应该打119，报火警，她那时也没有看见蓄意纵火的犯罪嫌疑人，就先打到派出所来不是本末倒置吗，我们跟她说会帮她报火警，就她耐心等待消防队的救援，但她斩钉截铁地说是有人蓄意纵火，让我们跟着一起来。所以我们就帮她打了119，通知火警跟我们的同事一起来到这了。”
项景行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杨老师这么肯定是有人纵火？在你们到达这里之前她应该并没有打开门，查看过里面的情况。”
“这点我们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跟她确认过了，她说她没有开门。但坚称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我们问起她的判断依据，她也没有拿出什么真凭实据的论断。反而是跟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在说到最后这两个字时，卫杰给项景行和熊岭的感觉是他明显欲言又止。
“故事？”
“故事！”
项景行和熊岭默契地相互对视一眼，嘴里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
“嚯，可不是吗。而且讲到这个故事…这件案子的走向也跟着变得更诡异了……哪怕是现在想起来杨雅芬老师跟我们说的那件事，我都…还是…瘆得慌。”
卫杰抖擞一下肩膀，环抱双臂，用手抚平了身上爬起的鸡皮疙瘩，坐在一旁的李正此刻的神情也变得不太自然。
项景行关切地询问道：“卫警官，你好像很不安的样子……杨老师究竟跟你们说些什么了？我家到底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了？”
“额，你家这地界还不够诡异吗……”
熊岭忍不住打了个岔，顺着尾音打了一个牙颤。
项景行明显地感觉到车里的气氛也变得紧张了起来，显然，卫杰不安的情绪也感染到了车内的其他人。
“真的要现在说吗？”
卫杰最后跟李正确认了一次。
“说吧，如果他父母不在，他就是户主了，人家有权知道，早晚都是要说的。”
李正点头，给予了肯定的回应。
“行吧。那话不多说，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早秋的清风猎猎，扫过不远处苍绿与深红穿插的梧桐树冠，项景行感觉那些死板的西洋片又移动了起来，一些无意义的，僵硬的风景画面在车窗外播放。
卫杰清清嗓子，将语调压低，开始了他的讲述。
“根据杨雅芬老师的笔录显示，你的母亲成诚在十六年前春节前夕的某天深夜，顶着那个冬天百年一遇的大雪回到了家中。成诚敲开了她家的门，并转交给了她一个带锁的文件盒，委托她务必要妥善保管。”
“十六年前？！这怎么可能，我父母在十七年前就已经失踪了。”
“这我知道，你且听我慢慢跟你讲，据杨雅芬老师所述，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时光闪回至十六年前的那个雪夜，晶莹的雪地倒映着月光，漆黑的夜色环抱着这栋筒子楼。一个女人从楼里走了出来，在她的脸庞触碰到月光的那个瞬间，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无边的银白与漆黑空洞交织的夜色里。
“……”
“叩、叩、叩——”
一串规律的敲门声惊动了正在卧室里泡脚的杨雅芬，赶走了她的睡意。
杨雅芬在心中暗想：“这么晚了，谁还会上她们家来？”
外头风雪正浓，杨雅芬看躺在床上的丈夫睡得正熟，就没有吵醒他。她随意地把脚擦了擦，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给来人开门。
“叩、叩、叩——”
又是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每次叩门的间隔时间几乎一样，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杨雅芬不自觉地就想起了住在对门的某个老熟人。
“这么晚了，是谁啊？”
杨雅芬在猫眼里看见了一个长发女人被银色月光写真的侧脸。
她印象里的那个老熟人一直都是留着一头打理得很精致，却依旧不失干练气质的短卷发，这令杨雅芬开始怀疑来人的身份也许并不是自己刚才想起的那个人。
“是我，成诚。”
是她，没错。
声音不会骗人，杨雅芬半是惊讶，半是惊喜地打开了门。
至今为止，距离成诚和景仲衡辞职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七个月，今天也是她们半年多以来第一次见面。
“成诚？你们回来了呀！是回来过年了吗，小行呢？他也跟着你们回来了吗。”
借着被雪地增强了许多倍的月光，杨雅芬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成诚的秀发长长了许多，自然地垂在肩膀上，已没有了原来烫卷造型过的痕迹。
成诚摇摇头，回答道：“没有，只有我回来了。”
“嗯？那小行是跟仲衡一起过年吗？你们是吵架了，还是离……什么的。”
杨雅芬握住了成诚冰凉的双手。她本来想问他们是不是离婚了，但又怕唐突了对方，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两个字宣之于口。
“没有，都没有。”
成诚用力地回握了一下杨雅芬的手，眼睛里亮晶晶的，令杨雅芬联想到了玻璃窗上的冰花。在夜色中飞扬的神采仿佛在告诉对方，自己其实过得还不错。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你看看，我怎么感觉你辞职以后变得更年轻、更漂亮了呢！瞧瞧这眼角，连小细纹都没有了呢……哇，怪不得人家开玩笑说老师、老师，都是被学生叫老的哈哈哈……你现在跟仲衡两个人在忙什么呢？住哪里呢？”
成诚没有回答杨雅芬的问题，她垂眸展开一抹淡淡的微笑，从身后拖过一只深紫色的行李箱，放在杨雅芬的面前。
“雅芬姐，我有个东西需要放你这里保管一下。”
“哦、哦，好呀。”
杨雅芬从成诚手里接过行李箱的扶手，她稍微掂量掂量，只轻轻一提深紫色的行李箱就离了地。
“好轻啊，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一些文件而已，方便的时候你也可以自己打开看看。我明天还有点事要办，就先走啦，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来问你取，麻烦雅芬姐啦。”
有日子没有见到对方了，杨雅芬还想再多跟成诚聊会儿天，但成诚已经朝自己摆摆手，看架势是有急事要办，正准备离开。
“再见雅芬姐。”
“诶、好，再见……成诚你路上小心啊，小心脚下，外头雪还下着呢，注意路滑。”
成诚脚步飞快地跑下了楼，脚步声清脆，像她们在东北下乡时常听到的，鹿蹄敲击石头的发出的声响。
“对啊，外面还下着雪。”
杨雅芬想起来成诚好像并没有带伞，就赶紧从自家的鞋架上取下一把伞，给成诚送去。
“成诚，等一下，你没拿伞！”
当杨雅芬从三楼追到楼下，却发现苍茫的雪野里竟没有一丝人影，地面上的积雪平整光滑，连脚印都不曾留下。
有一瞬间，杨雅芬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当她回到家门口，那只深紫色的行李箱正醒目地站在她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