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她说
地牢之中,光芒不再,一片残破的牢笼地上却歪七扭八躺满了人。
严枭看见安宁的狼狈叹了声活该,又看见这个陌生男人前后不一的狠厉,打了个哆嗦。
啧啧啧,这男人真狠。
暗叹声落,耐不过好奇心,他又伸出了手掐算了半天,竟如迷雾遮眼,半天看不清楚。
再强行算下去恐怕会受到反噬。
“唉,怎又是如此。”
他泄气的低喃一声,忽然感觉周身凉意迸发,抬眼便直直对上一双凉薄毫无情绪的墨一般浓稠的狠厉眼眸,瞬间喉咙好似被掐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呼,吓死爷了,还以为他能看见。”
终于,谢谨之转过了头,严枭长舒了口气,却没看见那双陌生瞳孔中闪过一丝莫名。
……
一束光线透进密不透风的黑暗之中。
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黑色身影倒在床边,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副金闪闪的什么东西,遍地都是已经空了的酒壶。
不远处的柜子敞开,大大小小的画像密密麻麻地挂在墙上,描绘的是同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
谢谨之睁着眼,原本犹如黑色琉璃般剔透的眼里失去了光,他颓然又呆滞地直直望着窗台上在阳光下早已枯萎了的兰花。
“你骗我……”
“你不是答应我要一直陪着我吗……”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你说过,你说过要嫁给我的啊!”
……
近乎绝望的自语声时不时低不可闻的响起,谢谨之的声音变得沙哑又低沉,眼下的青黑映的整个人颓废又阴沉。
“铮!”
利刃破空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谢谨之默然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像一个没有灵魂的雕塑,丝毫不顾及这忽然响起的声音,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确切的说,他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要不是燕王一系未全歼,他还没为她报完仇……
不过也快了,也不需要自己了。
“等我……”
近在咫尺当然剑芒闪照,横亘映照在谢谨之的脸上,他的睫毛眨都不眨。
就在剑锋即将没过他颈脖的那一刻,突然停顿迟凝了一下。
“锵!”
就在此时,墨砚破门而入,熟练地截下剑来,讲她逼退数十步。
“宣笔!你发什么疯啊!”墨砚咬着后槽牙训斥,接着恨铁不成钢的大声质问着,“你这是要弑主吗?”
“是,又如何?”
宣笔默默抬眼回声质问。
两剑对峙,四目相对,墨砚被宣笔眼中滔天的恨意吓住了,他未曾料到,宣笔会为一个惊鸿一现的人做到这个地步。
或许,不止是她,公子更甚。
墨砚将视线移至那个颓废、萎靡、消沉,浑身上下仿佛都失去了生机的男子身上。
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公子,不复玉树临风,不复温文尔雅,仿佛抛弃了众生,不,更像是他被……抛弃。
看见自家公子的近况,墨砚无奈又心疼,却又能如何。
“让她来吧……”
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期待……解脱。
“公子!”
半晌得不到回应的墨砚湿润了眼眶,却退开了半步。
宣笔嘴唇紧抿,脸色严肃,一贯对知微笑得温和的脸上闪过杀意。
“她说过,她想要自由!”
一步。
“她说过,她想要回家!”
两步。
“她说过,嫁给你她应该会很开心。”
三步,谢谨之忽然抬起了头。
“她说,她会开心吗?”
谢谨之笑了,笑得像得到喜欢玩具的小朋友,笑得那般凄凉与可怜。
可是,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安宁那毒妇便有那么好?好到你要杀了她。”
四五步,语气失去了平静,带着冷冷的质问。
“宣笔,不是的,你误会公子……”
墨砚急急上前的动作被谢谨之抬手制止,一双墨眸紧紧盯着剑锋,竟隐隐有些期待。
疯了,公子疯了。
墨砚脑中警铃大作,手中紧张地抓着剑柄。
“我要替她报仇,是你毁了她,你是罪魁祸首。”
宣笔持剑三步并两步冲了上去。
“噗呲。”
锋利的剑锋刺进血肉的声音刺激着墨砚跳动的神经。
而受到伤害的本人,却笑得肆意活像个疯子。
宣笔此时却停止了动作,低头呆愣在原地,熬的急性子的墨砚差点冲上去帮她先捅进去再说。
“她还说过,这副金钏,她很喜欢。她知道是你亲手做的,她见过你桌上的图纸。”
宣笔喃喃低语,也许是因为她已经自己不会说话,所以大大小小的屁事都喜欢与自己分享。
原本自己也是厌烦的,可她真挚、活泼,富有生机,最是能打动人心,应该没人会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的人都得死,宣笔眼前滑过安宁等人 眼中的杀意喷发。
墨砚吓了一跳,小心地出声道:“宣啊!这都是误会,公子并没有对姑娘不利,是安宁那个贱人!”
说着他顿了顿,有些不想污了宣笔的耳朵,但是考虑到公子求死的疯狂,还是开口道:“再说公子一直再为姑娘复仇,贵妃通奸被皇帝直接撞破,直接一条白绫赐死。安宁和燕王不顾人伦,被捉奸在床,安宁被驱逐和亲,嫁于草原上六十几岁的老可汗,燕王也再无登顶可能。皇室恶臭不堪、岌岌可危,眼见便要倾颓。”
“此番良多,都是公子日夜谋划,他只等着将这些人都送下去赎罪,为姑娘报完仇再亲自下去赔罪。”话说到这,墨砚哽咽了一声,又大声呵斥道:“你怎就不知公子对姑娘心意之重,你难道只以为你忠贞不二、尽诚竭节吗?你的眼界窄了!”
宣笔呆愣地松开手中利剑,墨砚一个飞身便冲过去支撑住,不让利剑落下来,使这个面无表情,沉迷于自己世界的,脑子现在真的不太正常的主子失血而死。
“她还说过,她知道金钏摘不下来是因为你动了手脚,但是她相信你,相信你会遵守誓言,不伤害她。”
“……可你最终,还是伤害了她。”
宣笔留下最后的话后,魂不守舍地离开。
“滴答……”
谢谨之捂着脸,无声呜咽着。
墨砚清晰地看见,记忆中从未哭泣过的少年,无尽的泪水从指缝中流淌,落在地面溅起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