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回忆杀翻
【小孩与猫】
很久很久之前, 有个小孩独自住在一个年久失修的院里,明明自己的日子过的很苦,却还是捡了一只瘦不拉几、一瘸一拐的猫儿。
准确的说, 是那只猫儿从排水的沟渠里爬进来的。
那是一个阴冷的晚上, 下了点雨,四周一片漆黑,猫儿被府上散养的灵兽追着,仓皇之下顺着小洞钻过来。
本以为躲过一劫,刚放松下来, 便与小孩正正对上。
小孩躺在廊下的稻草堆内,半隐于黑暗中, 一双手枕着脑袋, 垂眸望它,瞳子在浓浓夜色里血红血红。
像野兽的。
猫儿嗅到危险的气息, 顷刻间僵直了身子, 一动不敢动。
然而那双带着凶光的眼睛在静静看了它许久后忽而挪开,侧过身子闭眼睡去。
没有赶它走, 也没有攻击它。
猫儿简单的脑子想不通这只‘野兽’为什么不吃它?
只知道外面那只还守着的灵兽会撕咬它,这只不会,两两对比之下,猫儿果断选了这边。
它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处, 没发现异常后趁着这只‘野兽’沉眠挪了挪身子,趴在一个随时可以逃跑的地方,也闭目浅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大早, 那只‘野兽’从稻草堆里起身, 脚步稳健地出了门, 留它一只猫躲在窄小低矮的角落, 默默观察着。
‘野兽’天黑才回来,变得和它一样,伤痕累累,一瘸一拐,携着浓郁的血腥味倒在稻草堆里。
猫儿等了片刻,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它才探出头,刚准备趁着夜色也出去捕猎,面前突然砸过来一个东西,吓得它立刻躲回了藏身之处。过了一会儿才伸头瞧了瞧,是一块肉。
有它的脸那么大,猫儿一喜,当即拖去柜子底下哼哼吃了起来。
第二天那只‘野兽’又扔过来一块,和第一块一样,只不过这次‘野兽’没有出门,是从衣兜里拿出来的,包裹在布里,拆开给它的。
第三天依旧如此,第四天没有肉,但是‘野兽’出门了,回来又给它带了肉。
它哼哼唧唧吃完,觉得这只‘野兽’是天下第一好,于是头一回从柜子底下爬出来,悄悄地接近‘野兽’。
‘野兽’一开始会用东西砸它,不让它过来,但没一次扔中的,所以它依旧屁颠屁颠的跑来。
‘野兽’嫌它烦,或推或恐吓,它害怕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依着‘野兽’。
‘野兽’身上好暖,‘野兽’味道好好闻,‘野兽’好好啊。
‘野兽’是它的娘亲吧。
‘野兽’大多数时候都受不了它死缠烂打,回回被它得逞,允许它钻进自己怀里寻一个温暖的地方睡。
就这样一人一猫在寒冬下互相熟悉对方,也相互——取暖。
小孩温暖了猫,实则猫儿也将自己微弱的温热传递给了小孩。
小孩刚失去亲人,迫切地需要这份暖意。
【小孩与大人】
小孩跟猫相依相靠,在院里着实过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平静的意思是说跟往常没差,一样在为吃的,攒钱奔波,偶尔挨打,流血,揍人,因为一直如此,没出过其它变故,所以称之为‘平静’。
一直到有一天他像平时一样带着生肉回来,丢给猫儿后依着稻草堆睡了过去,醒来空气中突然多出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味,带着微微的寒,像冬天的雪,驱散了他心中过多的躁意,但是个陌生的,他不认识的气息。
这个认知叫他有些慌乱,小孩惊坐而起,第一时间从怀里掏出匕首,沿着院子里里外外查了一圈。
没找到人。
他又去屋里看了看,角角落落都翻过,还是没有。
这让他更加不安。才四岁半的小孩思考不了过多的东西,只本能的觉得危险。
有人来过了,那个人不知抱着什么目的,想对他做什么?
是打他骂他还是羞辱他?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出现?刚刚又为什么没动手?
他不死心,到处检查了一番,发现自己没有损失,他认为珍贵的东西一件没丢,都好好的放在原位。
那人甚至没有进过屋,只在他身边徘徊了一会儿就走。
他的鼻子十分灵敏,能将那人走过的行程都嗅出来。
那人是凭空出现的,没有走门,直接到了院子里,然后行到他身边,给他——
上药?
他闻到了一丝丝的药香味,刚刚太过紧张没有注意,全部心神都在那个陌生人身上,这会儿才留意到灵酒灵药的气息。
很淡很淡,被清理过一样。
小孩本能低头看去,惊讶的发现身上的伤好了,被咬过血淋淋的地方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他炼体,肉身强大,一些筑基期的大人都比不过他,平时受伤恢复的极快,大概两三天就好,不耽误下次出门,这次不过才睡了一觉,几个时辰罢了,就好了?
是修为进阶了?还是……那个陌生气息干的?
他内视体内,身子如常,没有进阶,那就是那个人治的?
小孩张大了眼,只觉不可思议。
那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老嬷嬷留下的东西也被人抢去用光,从他身上什么都得不到。
也许是想捉弄他?
他实在想不通,在提心吊胆了三天后,再次出门,又在抢食的时候被一只灵兽咬到,这次因为想着心事,加上没休息好,受的伤有点重。
回去后喂过猫儿便直接倒在稻草堆里,睡了一天一夜,隔天起来,伤又莫名其妙好了,空气中只留下上次的淡淡清香和药与酒的味道。
那人应该是不想被他发现的,用洁净符清理过自己留下的痕迹,但是没想到他鼻子这么灵,将那人行过的气息尽数嗅到。
三天后他又一次出门,来回的路上不出意料被人骂小杂种、野种之类的话,这次他没有姑且,上去跟那个人打了一架。
是故意的,想看看给他疗伤的人还会不会出现。
回去后想了想,藏在院里一个很隐密的地方,一整天不睡,想逮那个人。
然而人没瞧见,反而先闻到一股子香味,之后便不省人事,再醒来和头几次一样,伤好了,人还是没见着。
他不死心,藏的更深,结果还是一样的,那个人又一次把他找出来,治好伤后再塞回去。
临走时不忘消灭自己来过的证据,看起来就像他的伤是自己好的一样,如果不是确实闻到了别人的气息,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太想有个人在意他,所以自己杜撰出了个‘人’来?
小孩蹙着眉,在思考良久后做了个决定。
三天后再闻到那一股子香味,他第一反应屏住呼吸,不吸进去,发现没用,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后,干脆用匕首捅了自己一下。
在大腿上,扎的深,很疼很疼,但是管用,人没那么困了,灵台有了一丝清明,他在朦胧中见到了那个人。
是个女子,一身的白衣,如仙一般从水波里走出,就那么静静站在他不远处,垂着漂亮的眉眼看他。
人刚一现身,他便察觉出一股子寒气,同时那丝丝缕缕的淡香也陡然浓烈。
是她,就是她屡次给他治的伤。
【小孩和大人[二]】
距离见过那女子三天后,在他准备出门前,那女子居然光明正大的过来,没有使什么手段,也没有再把他迷晕,就那么端着一个很大的食盆搁在他不远处。
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因为不近,所以他只绷紧了身子,没有攻击过去。
那食盆放在地上,他才发现里面是诱人的大块大块红烧肉。
此后的每三天那女子都会在他出门前来一次,回回都是一大盆的红烧肉,也有时候是别的,不管他吃不吃,碰不碰,始终坚持着。
叫他莫名的想起自己和猫儿。
每三天他会给猫儿带一次食物,每三天那个女子会给他带一次食物。
【小孩与大人[三]】
他不是猫儿,那女子也不是他,亦或者说,这世上除了老嬷嬷之外,根本没有好人。
即便有人对他好,也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一时的恶作剧罢了,一旦他相信,主动亲近那个人,那个人就会露出獠牙咬死他。
小孩开始琢磨着怎么赶走那个人。
让猫凶她,它勉勉强强还算听话,那女子再来时真的朝她呲了稚嫩的小尖牙,然而那女子瞥了它一眼,它又怂怂地贴过去,讨好地在那女子面前露出肚皮来。
小孩:“……”
一点骨气都没有。
猫儿不行,他只能自己来。
他找到了老嬷嬷临终前留给他的一本册子,里头记载了许多修行经验,其中有一页画了护院的阵法图。
他想在四周布下禁制,叫女子进不来。
他没有真元,不过他的血里含了无数灵气,将血放出来依着图画,效果是一样的。
先画了个小的拿猫儿尝试,那只蠢猫果然被困在结界内出不去,他又依样画葫芦,刻在外面,准备将女子困在门前,叫她进不成。
然而几天后,女子如常出现在院里,一点没受影响的将肉放在地上。
他不解,在女子来回打量院子时,频繁看了她几眼,最后实在忍不住,直接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就进来了?
那女子回头看他,歪了歪脑袋,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只好又重复一遍,“我设了禁制,你是怎么进来的?”
女子眨了眨眼,“有禁制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小孩:“……”
他指了指外面,“我在墙外设了一圈的禁制。”
女子认真看了看那处,许久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太弱了,没留意到。”
小孩:“……”
【小孩与大人[四]】
小孩眉头拧起,想让她以后不要来了。买红烧肉和灵酒灵药的钱,等他长大些,有能力了再一股脑还去,现在没几个钱,她再来只会越欠越多,往后更还不起。
小孩张了张嘴,刚吐出一个‘你’字,便见她两指并行,往塌了大洞的屋檐上一指。掉在地上的瓦片纷纷飞起,一个覆一个,整整齐齐排列好,盖在屋檐上。
下面断裂的木梁也修复完全,牢牢架着,厚实均匀的稻草扎起,塞入瓦片下,不要片刻罢了,已然将破口的地方修葺一新,像没有塌过一样。
小孩一顿,接下来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这个洞他很久之前就想修,可惜弄不好,即便表面一样,实际上这边人刚下梯,那边瓦片已经又掉了下来,那根木梁也比原来更加严重,摇摇欲坠挂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压的其它梁一起塌下来似的。
也考虑过请人帮忙,将口袋里好不容易攒的钱拿出来,那些人收了钱,活不干不说,还打了他一顿。
再过分一些妄图让他每个月上供一次,他自然不肯,即便打不过也往死里拼命反抗,那些人被他的狠劲吓到这事才算完。
他修为进阶后去找过那几个人,人渣已经因为别的事被赶出府,他钱没要着,屋檐没修好,还受了一肚子气。
后面干脆放弃了再找人,自己将瓦和掉下来的稻草收拾收拾搁在一边,想等自己再厉害一点时弄,没成想被这人随手搞好了?
小孩肚子里的所有怨气顷刻间消失,他低垂着眼,认真想着。
她要什么就拿去好了。
无论是想戏弄他,还是打他骂他都无所谓,反正他命硬,从小被人欺负到大,不还是好好的吗?
只要死不了就好。
【小孩与大人[五]】
她修好了老嬷嬷唯一留给他的屋子。
从小老嬷嬷便教过他,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是需要等价交换的。
他一直铭记于心,吃了灵兽的肉,实际上相当于承了这家人的恩,所以他只要闲了就去帮这家人做活,抵消饭钱。
偶尔做的多才有余下的钱攒起来,几经波折,不是被抢就是被搜刮,已经没剩几个子,值钱的也没有。
如果她要钱,只能一并记着,长大后还她,如果要别的,比如打他骂他戏弄他,他也没有意见,还觉得很值。
是他应该要付出的代价。
出乎意料的,那人并没有打他骂他,反而帮他把被人击溃的、老嬷嬷留下的护院阵法给修好了,还帮着复原了其它损坏的物件,加固了院子,让他修炼更加无所顾虑。
对他也越来越好,给他买糖,教他认字,还给他起了名字。
他现在叫赢玉了,虽然多了一个讨厌的‘赢’字,不过那个‘玉’字,他很喜欢。
老嬷嬷说他这辈子命运坎坷,所以依着她老家的习俗,起了个贱名,好养活。
因为这个名字,他经常被人戏称狗儿,野狗,杂狗等等。
但女子说,玉在成为玉之前是块石头,石头要经过万年的时间沉淀打磨才能变化为玉,玉是世上最纯净漂亮的东西。
很适合他。
她还夸他的眼睛好看,小手小脚可爱,连个头矮似乎都成了优点,被她喊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这个词他曾经听过别人称呼自己的孩子。
比如府上的家生子,家生子的意思是说家仆的儿女,只有那些劳苦功高的家仆才允许在府上赐婚,生下儿女。
他们的儿女也会服侍主人,且因为从小生活在府上的原因,归属感极强,往后九成九会十分忠心,几乎所有主子都喜欢这样的二代,所以府上家生子其实不少。
那些人会被揉脑袋,抱来抱去,夸粉琢玉雕等等。
后来他也被这样对待了,一个没少,还多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