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海
颜玄声却没意料到，她的父母久违地回家了。
颜玄声醒来觉得有点宿醉感，下楼喝水便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爸妈。自从颜玄声回国，两个多月里一家人也只见过两三次。但颜玄声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宝贝，醒来啦？快来看妈妈给你买的包包和项链。”
颜玄声的妈妈盛锦，一副女强人的模样，优雅贵气。看到颜玄声，是溢于言表的喜悦。颜玄声的爸爸也慈爱地笑笑，伸手招呼女儿。
颜玄声叫了一声：“爸，妈，你们回来了。”不知怎的，空气里还是弥漫着一些尴尬。
其实颜玄声的家庭原本称得上是幸福的。颜玄声跟妈妈更是亲近，她一直认为她的妈妈不仅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优秀的母亲，更是她最好的朋友。
直到她知道颜玄声的性取向之后，颜玄声才明白哪怕是血肉亲情，一样会有难以修复的裂痕。
颜玄声对包和首饰从来没有兴趣，走到沙发边坐下，只是问他们：“你们这次回来多久？”
“你爸就是周末回来看看你，我回来开个交流会，会在望山待三四天。”颜玄声爸爸在几年前便常驻外地工作，妈妈经常是全国各地到处飞，即使颜玄声回国了，一家人还是聚少离多。
“咳，回来两个月了，之后打算做什么工作？”颜爸爸开口。
颜玄声理了理自己睡得凌乱的头发：“没什么打算，我想再休息一阵子。”颜玄声没有跟父母讲过自己的抑郁症，也没有解释过为什么要放弃继续读博，只是说自己想休息便回来了。她觉得很多事情解释起来很累。
她突然想到贺之宁，好像自己跟她在一起时不论讲什么解释什么，都不会觉得累。
颜爸爸正要继续开口，被盛锦的手势按下。
当初颜玄声转专业的时候父女俩就争执不休，颜玄声放弃直博的名额更是让颜爸爸大发雷霆，对于她想休息一段时间的想法颜爸爸更是不赞许，觉得年纪轻轻正该奋斗谈什么休息，此时再开口免不了又是一通争论。
盛锦虽然也对这个女儿很是失望，但她的理念是颜玄声早晚要继承她的公司，只要她不再去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搅和在一起，这段时间就让她多休息，顺便锻炼锻炼，为以后接手公司做准备。
“女儿想多休息休息就由她吧，老颜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在非洲那地方受了多少罪。走吧，收拾收拾爸爸妈妈带你出去吃饭。”
盛锦还是想和女儿重归亲近的，孩子只是年纪小，被国外的思想荼毒了，再长大一些就会变回正常了，她坚信。
盛锦没有告诉丈夫她曾瞒着他切断了颜玄声的经济来源，她以为从小金尊玉贵的颜玄声用不了几周就会妥协，没想到她竟坚持了两年多才回来。盛锦心里也是既心疼又欣慰，更多的还是痛心与无奈。
不过好在颜玄声还是回来了，她觉得这次女儿愿意回国就是妥协的信号。
颜玄声却说：“我中午，约了朋友。晚上再一起吃吧。”颜玄声不是在推诿，昨天喝酒时的确和贺之宁约了一起吃午饭。
盛锦神色一变：“朋友？男的女的？”颜爸爸对妻子如此的反应有点疑惑，女儿都这么大了，就算交了男朋友也没什么吧。他不知道妻子在担忧什么。
“女的。妈，有什么问题吗？”颜玄声面不改色，却是用坚定的眼神望着妈妈。
“取消！爸妈难得回来一次，你就要和你的朋友出去？颜玄声，你的朋友就那么重要，比你亲生父母都重要？”盛锦语气重而急躁，老颜更加疑惑于这过度的反应。
颜妈妈注意到颜爸爸狐疑的表情，语气又生硬地软下来。女儿是同性恋这件事，令她无比羞耻，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宝贝，妈妈有事给你做。南海分公司需要签一个单，妈妈这边要开会走不开，你去帮妈妈处理一下。授权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去代替妈妈参观一下对方工厂，签个合同就可以了。下午的飞机，所以午饭就咱们一家人吃吧。”
颜玄声觉得突然。下午就要去南海，这么紧迫，又只是去签个合同，为什么非要自己去。
“南海分公司刚成立，总部的人还没有派过去，授权给别人妈妈又不放心，你去帮妈妈出个差，其余时间你自己安排，就当去南海旅游了。”盛锦用安抚的语气说。
颜玄声想了想：“好吧。”她明白父母的辛苦，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一向愿意分担。只是这次一家人又只是短暂地相处了。
不过也好，免得相处时间久了又要聊起不开心的事情。
“那我们出去吃吧，我和我朋友说一下就行。普通朋友，没关系的。”颜玄声还是强调了一句，她也明白她妈妈的担心。
她永远都会喜欢女人，但是贺之宁的确和她没有爱情的关系，此时她不愿意再引起无谓的不快。
一家人吃了顿和平的午餐。
颜玄声抽空给贺之宁发信息说了自己要和爸妈吃饭无法赴约，以及下午就要去南海市出差几天的事情。贺之宁表示理解，并祝她一路顺利。
飞机上，颜玄声听着贺之宁的歌单。坐贺之宁的车时听到几首歌很好听，便要了她的歌单来听，贺之宁的音乐品味和文学品味一样，很合颜玄声的胃口。
就这样听了一路，颜玄声无意识地总想着贺之宁。贺之宁已经是颜玄声在望山最亲近的朋友之一了，颜玄声觉得想到她也很正常。
贺之宁工作的间隙也会时不时想起颜玄声，她也觉得很正常。
下了飞机，颜玄声首先给贺之宁发了落地的消息，然后才联系来接机的人。
参观完工厂，还要去参加合作方的饭局，第二天上午再签合同。颜玄声觉得这种形式很没必要，但还是配合着谈生意的流程。
“您就是盛总留学回来的女儿吧，真是年轻有为啊，和盛总一样漂亮哈哈哈哈哈哈。”
“黄总客气了，我是颜玄声。璇盛这次能和黄总合作，是我们的荣幸。”颜玄声不卑不亢地说着场面话。
“哪里哪里，璇盛这样的大公司能来南海，可是大好事啊。小颜总，来尝尝我们这边的特色海鲜。”
颜玄声和黄总有来有往地客套着，对方没有因为她年轻而轻视她，但过度的夸赞和假笑还是令颜玄声这顿饭吃得很不自在。
跟贺之宁吃饭就自在多了，食欲也会更好一些。颜玄声又莫名想起贺之宁，想发信息问问她吃了什么，又因为在这样的饭局上用手机实在是不礼貌而作罢。
贺之宁和颜玄声平时也没有经常发信息聊天，最多是相约去做什么，和到家报平安的消息。贺之宁日常的工作也不算非常轻松，上课开会更是不能碰手机，而且两人本就见面频繁，贺之宁比较空的时候甚至每天都要见面，没有信息聊天的必要。
而颜玄声突然出差，贺之宁就总想和颜玄声发信息说点什么，又怕她要忙，便算了。
在贺之宁的眼里，颜玄声就是个刚毕业的学生，虽然比她教的大学生要成熟许多，但是贺之宁确实没有想象过颜玄声工作起来是什么样子。
颜玄声有提到过被切断经济来源的日子里是靠翻译、采访、写稿谋生过的，贺之宁还是不免想着，颜玄声这次去做商务洽谈，会是什么样子呢？想起她透着稚气的眉眼，笑起来不谙世事的样子，会不会也被别人当做小孩子看待。
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阅历与年纪是不绝对相关的，颜玄声自有她的沉稳。
贺之宁这才觉得，自己有点操心过多了，难不成职业病发作，真把颜玄声当成自己的学生了不成？贺之宁收拢思绪，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继续专心批注学生的论文。
隔天上午，颜玄声顺利签完了合同，推说自己有私人事务要处理，婉拒了黄总的又一场饭局。关系维护以后自有公司的人去做，颜玄声懒得再客套一场。
南海市的边缘有一座很著名的观音像，颜玄声想去看看。
在车站买了短程火车票，颜玄声便安心上车观赏起沿路的风光。
望山是内陆城市，颜玄声自小便很向往大海，所以出国后便选了沿海的学校读书。远眺着南海的海岸线，心情也舒展不少。
这个季节是沿海城市的旅游淡季，车上人迹寥寥。偏偏颜玄声邻座坐了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上车不久后不知是出于无聊还是怎么的，开始找颜玄声聊天。颜玄声先前只是礼貌地回应几句，后来就觉得烦了，起身假意去洗手间，换了一个没人的车厢坐下。
突然想和贺之宁说说话。颜玄声拿出手机，找到贺之宁的对话框：“我在火车上，想去看看南海观音，刚才车上有个老男人好像是在找我搭讪，无聊死了。你在干嘛呀？”
贺之宁在办公室里，正在忙于拒绝物理系的一位男老师的晚餐邀约。这位老师年纪三十多岁，已经升了副教授，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但贺之宁看着对方已见稀疏的头顶，实在是不想有再多的发展。
手机适时地响了一声，贺之宁打开一看，眉头皱了皱：“真是不好意思陈老师，我家里今天确实有事，您看又在催我回去了。今天实在是不方便。”
贺之宁在望大老师圈里也是出了名的高冷女神形象，虽然未婚，却从未见她和哪位男同事走得近过。前些年贺之宁不乏同校的追求者，但无人成功获取芳心。拒绝的人多了，继续追求的也就少了，但也依然有个别持之以恒的。
这位陈老师也是打听到贺之宁还没有交往对象，又见贺之宁这两天总是在办公室忙碌，才壮起胆子又来约她。果不其然又被彻底地拒绝了，连个下次再约的口风都没有。陈老师只好讪讪地放弃了。
贺之宁礼貌地出了办公室，来到校园里一个角落驻足，才回复颜玄声：“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想想又加了一句：“我在学校。你什么时候回来？”
颜玄声百无聊赖地听着歌，见贺之宁短短的回复，是她一贯的冷淡的风格。
但颜玄声现在心情好，可不是冷淡的样子。“再一两天吧，贺老师是不是想我了呀？没有我在是不是很无聊？”
“我跟你说我这两天一直在听你分享的歌，一直在想你来着。”打好第二句话，颜玄声突然觉得最后半句有点暧昧了。
虽然贺之宁是直女，但自己不是啊，这么直白说自己想她怪不好意思的。删掉最后几个字，改成“挺好听的”，发了出去。
同时收到贺之宁的回复：“是有点无聊。”贺之宁倒没有觉得暧昧，闺蜜之间说这种话倒也正常，不过她一向不擅于说出“我想你了”类似的话。
二人有来有回地聊了一会儿颜玄声觉得好听的几首歌。颜玄声突然开玩笑：“听说南海观音很灵的，要不要我去帮你求求姻缘？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的，我帮你求详细点。”
贺之宁看到这一句，不知怎的瞬间失去了继续聊天的欲望。
她不是抵触婚姻，也不是没有试图接触一些条件尚好的男性，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她也想遇到心仪的人，组建家庭，但这样的话从颜玄声那里说出来，令她莫名地有点，烦躁？
贺之宁还没有来得及搞清楚自己突然的情绪，身后有学生跟她打招呼：“贺老师好。”贺之宁回过头，是自己这学期带的一位成绩很不错的女学生。
贺之宁回头，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佳怡，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