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欲加之罪
朱雀盟丢了镖，这本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无论哪家的镖局，但凡干的久一点，多少都是丢过镖的。
何况这镖最后又找回来了。
可这次却是有些不一样。
这次丢镖的，是江南最大的开宁商会，而亲自跟镖的开宁商会的少爷，还锒铛入狱，罪名便是贩运私盐。
此消息一出，顿时一片哗然。不仅因为在民间声誉极好的开宁商会能做出贩运私盐这种勾当，还因为，这批私盐，是从武林萧家在江南的一处商行中进货的，也就是说，参与这次买卖的，还有萧家。
很多人都知道，朱雀盟是萧家的下属势力，如今江湖第一势力与江南最大商会沆瀣一气，无疑是会动摇国本。
“萧弘叔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这事太过蹊跷，想必是有人栽赃陷害！”
萧遥自从来本家找了萧光霁就没再回去过，左右无事，干脆就留下帮萧光霁打理起门派内的事务来。
萧遥有些气愤道：“这不过才一个多月，竟然已经这样等不及了吗？”
萧光霁仔细看着被送来的密函，上面详细写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闻言沉声问道：“你是觉得，这是皇帝所为？”
“这让我如何不怀疑啊？虽说早已经分家，可萧弘叔到底还是萧家的人，如今虽然不会波及到本家，可也只是明面上的不受影响罢了，若这罪名真的坐实，只怕整个萧家都会被扣上一个心术不正的帽子。”
“而且……”萧遥皱了皱眉，“若真如此，萧弘叔一家的性命只怕是危险了。”
“你说得不错，此事确实蹊跷。只是可惜，唐家父子和萧弘俱已入狱，恐怕无法从他们口中得知内情。”
“那便从那个金百户查起。他没有按照律法将那个唐家少爷当场处决，想必是知道一些端倪的。”
萧遥站起身：“爹，这件事就让我去查吧，虽然明面上跟本家没关系，但等过段时间必定会有朝中的眼线过来盯梢，到时恐怕会寸步难行，趁着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我现在就动身。”
“也好。”萧光霁看着萧遥，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如今他这个女儿，终于是开始学着独当一面了，“这件事，你便暗中调查吧，若以现在的身份去，难免受到阻挠。”
萧遥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屋外阳光正好，远处的屋舍中不时有着弟子出入，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平和。
只有她知道这平静之下的暗潮。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可拿的，她随意找了几件薄一点的衣衫，又将佩剑磨了一下，就向着本家外走了。
她并未急着赶往宜陵县，而是找了一家颇为热闹的茶馆，状似随意地找了个空桌子坐下。
如今开宁商会一案正是时下最热的谈点，说书人站在一个小高台上，带着说书时特有的腔调向周围的看客说着这件事。
萧遥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边听说书人的话，一边听周围看客们的议论。
“……且看那开宁商会的少爷唐学真，载着好几车盐便上了路，对外声称的却是运的白矾，手里拿的也是白矾的准许令，企图凭此蒙混过关。”
说书人作足了腔势，继续高声道：“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也是不想放任这样的恶行，于是天降神兵，派了一队土匪截了他们的货，本以为这样能让他回头是岸。”
“只是可惜，唐学真那厮死不悔改，竟找了官府的人将他的赃物追回来，此番当真是贼喊捉贼。好在，那金百户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阴谋诡计，当场便是将他们尽数抓捕归案……”
萧遥听了半天，最终大失所望地摇了摇头，这些内容，与密函中的都差不多，实在是没有什么新内容。
“这位公子，可否让在下拼个桌？”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将萧遥的注意力从纷杂的人群中拉了回来，她看了看，周围的确是没有什么空置的位子了，于是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多谢。”男子在她对面坐下，对过来的店小二吩咐了一下，便不说话了，只是他的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萧遥的身上，好像对她有着莫大的兴趣。
萧遥终于皱皱眉，抬起头看了男子一眼，只是这一眼便愣住了。
她自认阅人无数，却还是很少见到如眼前这位一样独特之人。
男子很是年轻，约莫与她差不多大，他很俊美，却不像其他俊美男子一样面如刀刻，而是更加精致柔和，使得他的面庞颇有几分雌雄莫辨之意，让得她见到的第一眼有一瞬间恍惚。
但最为吸引她的，还是他身上独特的气质，温润与疏离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他的身上竟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这样的感觉，萧遥只在两个人身上见到过，一个是眼前这人，而另一个……
男子见萧遥把目光转向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避的意思，他看出了萧遥内心的不悦，和一瞬间的愣神，也只是淡淡开口道：“看来你对这些市井之事很感兴趣。”
萧遥回过神，并不想与他多说话：“是，我向来喜欢听说书人的故事。”
男子偏过头，冷冷瞥了说书人一眼，轻声道：“说书人的故事的确是有趣。只是，他们的故事也往往只是将道听途说来的东西妄加杜撰，听听便罢，切莫当真才是。”
“哦？”萧遥眨了眨眼，作出了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看公子的样子，似乎是对这些说书人的门道了解颇多？”
男子却摇了摇头道：“我并不了解。只是恰好知道他正在说的这件事是他胡编的。”
“何以见得？”
男子微微一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突然介绍起自己来：“鄙人名唤岳留风，江湖散人。”
萧遥见他突然转移话题，一时套不出话，也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她内心想起萧光霁在她走前让她隐藏身份，刚欲随便说一个化名，却被男子抢先一步打断。
“我知道你的名字。”他看着萧遥，语调有些意味深长。
萧遥愣了一下，随即眉头沉了下去，压低声音道：“今天，并不是偶遇，对吗？”
“的确不是。”
“你找我有何目的？”
“我找你，是因为我与你来这儿的目的一样。”
萧遥嘴角突然浮现出笑意，眼神却冷了下去：“你一直跟着我对吗？”
“无奈之举。”
“好一个无奈之举。”萧遥直起身，“你知道多少？”
小二把岳留风的茶端了上来，他接过，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轻呷了一口，方又说：“我又怎么知道你知道多少呢？”
见萧遥面色有些不善，岳留风毫不在意，依然自顾自说道：“而且这也不重要不是吗？你与我都知道这其中有蹊跷，都希望还开宁商会和你萧家一个清白，这就足够了。”
“那么，你背后的是哪一方？”
“我本孑然一身，背后也没有任何人，这事只是我自愿为之。我只是不相信，向来高义薄云的唐会长，会做出贩运私盐这样的事。”
萧遥不为所动：“不相信的人想必很多。可只有你一个人愿意调查，还费尽心思找到我。”
“我曾受过他一饭之恩，他向来乐善好施，或许已经不记得我了，只是岳某却不敢忘记这份恩情，今日他蒙此大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萧遥点点头：“的确是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是真是假，萧公子可以自己判断。”
“我暂且当你说的是真的。”
岳留风笑了笑：“如此最好。这里虽说人多口舌多，可却鲜少有人知道内情，况且口耳相传之间，即便有人知道真相，传了这么远也该失真了。你在这儿坐着，继续听下去也不会知道更多东西。”
萧遥了然，于是顺着他的意思，起身理了理衣衫，便向着外面走去：“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岳留风叫来了店小二，付了账，便也随萧遥走了出去。
外面，萧遥并没有走远，而是等着岳留风跟上来。
见他站到了自己身后，才又漫无目的地随处走着：“依你所见，此事该如何做？”
“自然是查明真相。只是……这查明的真相，恐怕很难公之于众。”
萧遥脚步顿了顿，不禁思索起来。
的确，如果这真的是皇帝所为，那的确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可这样一来，她又要如何洗刷罪名？
“……所以，在查明真相后，还要找到一个足够让所有人信服的、能够公之于众的‘真相’。”萧遥接过话。
想通了这一点，有些事似乎也明朗了许多。
岳留风见她明白了这一点，于是继续说道：“这个假的真相，不该是我们找到的，而是那个人主动送给我们的。”
萧遥有些不解：“这是何意？”
岳留风耐心道：“如今事情已经传得满天下皆知，想回头已是不可能，于你我如此，于那个人亦是如此，今日事情败露后的后果，即便是他，恐怕也是难以承担。
所以，根本无需找到所有的漏洞再将真相拼凑完整，只要让他觉得，事态发展早已脱离自己掌控，随时都有可能有人将他揭发，那么，只要不想自己真的身败名裂，那他就一定会主动将‘真相’送到面前，到时我们也只需要顺水推舟即可。”
萧遥听罢，有些意外地看了岳留风一眼，神色中多了几分赏识。
她沉吟道：“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得先将那个人到底是谁找出来。”
“正是。此外，还得知道他本来的目的以及计划，方能直击要害。”
萧遥想了想，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怎么感觉，这样下来，并不比找那个真正的真相轻松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