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赊 山水蚕桑蝶
“是！”
或许是花浓有些日子没见过自己父亲的缘故，就看到她化作一道蓝月光，转身已落在府君殿外。
府君殿自然处在花府最高处，花浓能感受月门那单调而熟悉的景色，也能看清府君殿内一切陈设。
然而，她却只关心眼前人，希望这位颓废了近二十年的花府府君，能抬头看自己一眼。
不需要多么宠溺，只要像月门中其他人看待自己孩子那样，花浓就会很知足。
可惜，花浓在殿外挺胸抬头满心期待等待许久，花有泪仍然低头盯着手里那株仙草。
“君父～我带回了赊香人的消息……嗯不，是那个赊香人知道当年月奴的下落，就在人间玉皇城……”
花浓讲述的有条不紊，先把重点说了一遍，然后才将此次去虚无界域的经历，一字不落地告诉花有泪。
花浓没有添油加醋，更没有蓄意捏造。她喜欢这种跟自己父亲近距离独处的时光，哪怕从小到大，眼前这位花府府君都没有像个父亲一样陪伴过自己。
花有泪只有在看向手中的仙草时才会偶尔露出柔情，其他时候都沉着脸，在月色下显得分外严肃。
尽管花浓提到了赊香人，提到了二十年前的“月奴”，但花有泪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哦。看来你此行，倒也收获不小……无香界主没有说错，杀我几个花府侍从，我倒也没办法兴师问罪。只要我们的交易能够正常进行，偶尔有些摩擦也无伤大雅。”
“难道君父对当年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那赊香人见过月奴，就说明她肯定还活着，只要找到她，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真相大白？什么样的真相才是真相？你就是我花有泪唯一的女儿，这是月族必须认清的事实，还需要什么真相？”
“二十年来花浓从未见过自己母亲……她到底去了哪里？母亲的月奴为何会带着一个婴儿离开月门，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还有，君父当年又为何会突然入魔，多年来整日抱着一根烂草……”
啪～
花浓话未说完，就感到自己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花有泪情不自禁地打了花浓一巴掌，颤巍巍地收回手。这还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冲动地打了花浓，也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正视自己的女儿。
原来，花浓已经长这么大了……
花有泪心中感慨，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未抱过的女儿，已经出落的和她母亲一样漂亮。而这种美，亦如花有泪初见所爱时的一样。
二十年来静如止水的心，终于重新掀起波澜。
就看到花有泪轻轻抬了抬手，又迅速收了回去。他想要安慰花浓，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尽管他自己就站在花浓对面，但父女之间仿佛隔着二十年。
花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恍惚之间只觉得泪水和委屈都在眼睛里打转，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自己面前。
是的，这还是从小到大，花浓第一次被人打，而且是自己最最在意的人。
这么多年来她努力修行，励志成为月门最年轻的月执，就是为了他能看自己一眼。
哪怕只有一个肯定的眼神，她也会觉得自己是个有父亲疼爱的人。
可如今，她等来的只有一巴掌……
若是寻常月族之人被自己父亲打上一巴掌，还可以使使小性子转身离去，花浓却不能。
她不光是花府府君的女儿，也是这月门中的月执。像刚才那样跟府君说话，她很难把握好一个度，不知道自己面前的男人什么时候是府君，什么时候才是父亲。
“花浓，知错……”
当花浓的理智战胜情绪的那一刻，她知道必须为所作所为承认错误。
生在月门中没错，可是生在花府，没错也是错。
花有泪听到这句话，冰冷多年的心忽然抽疼，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口上。
“你……”
花有泪显然没有做父亲的经验，更没有准备好当一个称职的父亲，宽慰的话刚到嘴边，就已经说不出口。
他只好收起尴尬，转换话题：“你此去无香界，交换的东西带回来了？”
花浓吸了吸鼻子，略显倔强地擦干眼泪，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袋子。
袋子在月光下泛着光晕，乃是月蚕丝制成，不但拥有堪比法宝的强度，还能形成储物空间。
“回君父！按照无香界主所言，虚无界域无法干涉仙门，也不可能跟仙门有任何来往。这些仙门草药都是通过特殊方法取得，所以在价格上贵一些……”
“无妨。谁让我月门是隐世之门，不能与仙门有太多往来……”
“月门之中几乎只有月桑树可以成活，而我们最多的就是月蚕所产月蚕丝。只要那些怪物还需要月蚕丝，要多少我们有多少。毕竟，我们也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花浓没有直视花有泪，并非她心中还在记恨刚才那一巴掌，只是缺乏勇气。
转身俯瞰月门景色，脚下月光如萤火，月蝶正栖息在一片距离遥远的月桑树林中。
明月湖的水平静如前，月门在湖面上倒映成一轮弯月，偶尔能看到湖底的亭台楼阁，石阶长廊。
月门的景色万年如一，几乎没有变过。可是花浓却怎么也看不够，发自内心的喜欢。
花有泪接过小袋子没有立刻解开，而是转身走回月池边。
“你先下去稍作休息，待我炼化药材压制伤势，便随你一道前往无香界！”
花浓喜出望外，似乎这么多年的期待，这一刻终于看到了一丝回应。她心里有种感觉，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男人，被自己改变了。
“是！月执这就吩咐下去，让月卫早做准备。”
“……”
等到花有泪再想说什么的时候，花浓早已不见了身影。他只好轻轻摇头，嘴角不经意间浮起一丝微笑。
这时。
花有泪才放心地解开小袋子，将那些散发着阵阵仙灵之气的草药，一股脑地倒进月池中。
月池水接触到仙灵之气，瞬间冒出气泡。
花有泪嘴上说要为自己疗伤，实际上却是为了他手中的绛珠仙草。
月族虽然拥有得天地造化的力量，他更是四大府君之一，可即便如此，在这个没有一丝仙气的地方，想要救治绛珠仙草是十分困难的。
为此，花有泪只能私下和无香界主达成交易，通过无香界获取仙门灵草。
而这些蕴含仙气的灵草，生前至少拥有三千年修为，近乎化形成仙。
“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以此遏你的伤势。若非你不愿回仙门，我也不至于让你陪我遭罪……”
花有泪说着，将手中绛珠仙草慢慢地放入月池中，看着那些仙灵之气被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