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梦碎
陈锦和给他面子，喝了口水。
“我们先看戏，看戏。”
冯子凡却起身道：“今日冯某身体不适，就不陪林兄看戏了。茶钱已经付过了，我们下次再聚。”
林承序还欲挽留，陈锦和一拉他的衣摆，让他坐下。
陈锦和嗑着瓜子，眼睛看着戏台，淡淡道：“坐下看戏。”
台上花旦莲步姗姗，行走间将头上的珠钗掷落在地。
“为何奴只能戴钗环，困阁楼，锦绣珠鞋踏游园？”
随后花旦抬手戴上一顶将士戴的冠，又唱道：“奴偏要骑战马，提长枪，浴血赴边疆。”
竟然演的是女子从军的故事。
陈锦和初时看得津津有味，越到后面眉头越是紧锁。
月落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涂雅将军和关山的爱情故事真的好感人……涂雅为了爱情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呜呜呜呜……都怪那个皇帝要逼她在国家和爱人之间做选择……呜呜呜呜”
月落哭的伤心，完全没有看到陈锦和的脸色。她没留意，林承序却是看到了。
他为她添了茶，看似不经意道：“这些都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自然是怎么狗血怎么来。不必放在心上。”
陈锦和勾了勾嘴角，意味不明问道：“这戏写的如此感人肺腑，文采斐然……作者是谁？”
“这些作者往往用的都是笔名，是个叫蓝玉公子的人写的。”
“蓝玉公子……”陈锦和意味深长一笑，“我记住你了。”
落云楼与他们住的客栈距离不远。散戏后，晚霞漫天，春风和煦，令人心旷神怡，三人决定散步回去。
“阿序……”陈锦和突然开口，“你与冯子凡相处这段时间，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冯子凡，聪明、好学，为人也颇为仗义。若不是我们知道他抛弃未婚妻去攀附权贵，或许……我会真心交他这个朋友。”
“嗯。”陈锦和点了点头。
接下去便是长长的沉默。
过了许久，陈锦和才道：“阿序，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林承序有点意外，陈锦和在他心里一向都是张扬肆意的。她任性妄为，唯我独尊，何时竟然见她这般自贬。
“小姐，何出此言？”
“我想要帮徐枝，可是还没等我做什么，冯子凡自己就与薛凝分道扬镳了……查个案子，查了半天也没有进展……”
“……小姐是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
陈锦和点了点头：“若是在家里，我如果要惩治一个人办一件事实在是轻而易举，可在这里……我几乎没用了。”
林承序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她说的是事实。她从小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什么，那是因为她的身份。这是她第一次撇开自己的身份做事，不尽如人意，也是意料之中。
“小姐……你出身得天独厚，所以并不知道其他人的生活艰难。平民的生活事与愿违多过得尝所愿，想要得到什么，需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才有可能得到。至于那些可以凭自己努力平步青云的，那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程度了。”
“对你而言，那些挫败的事，或许在其他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许多人只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林承序难得跟她说这么多话，陈锦和转过头看他，他的侧脸在橘红的晚霞印照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她道：“就像那个偷钱的小孩？”
林承序却叹了口气，苦笑道：“小姐只觉得那个小孩已经是你见过最苦的人了。可那小孩再不济还有几间瓦房遮风挡雨，也没有人需要他照顾。还有许多人，漂泊无依，还要照顾老弱……”
陈锦和垂下眼，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那这些是不是应该怪我，我没有做好，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过的那么辛苦？”
林承序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只是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陈锦和不明就里。却见林承序站在一株巨大的桃树下，一阵晚风吹来，枝头桃花瓣便打着旋落在他的头上、身上，落进陈锦和的眼里、心里。
陈锦和知道他不是在故意搞浪漫。这是客栈门口种的那株大桃树，他在提醒她不要走过头。
可是，这个人啊，老是有一种随便做做，却总是美得刚刚好的能力。
最近她似乎老是无意识地在林承序面前露出自己心里的脆弱，这让她觉得有点害怕，却又有点高兴。
她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些什么……
陈锦和突然开始幻想，如果有一天她遭遇了跟徐枝一样的事，她该如何是好。
还没想出结果，她又嘲笑自己，这普天之下还有比她更贵的贵女吗！真是庸人自扰。
作为薛凝靠谱的闺中密友，第二天她便告知了薛凝她与冯子凡的对话。
薛凝少女梦碎一脸生无可恋，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哪怕是陈锦和看了都有些许不忍心。
她拍了拍薛凝的背，轻声宽慰道：“薛姐姐别伤心了，这样的人早日看清了也好。若你以后真嫁过去，还不一定要吃多大的苦呢！”
薛凝哪里听得进去，伤心到了极点，最后干脆趴在了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你要把我的脸丢尽了才满意吗？”
闺房的门被大力推开。
一个四十多岁的方脸中年男子黑着脸闯了进来。看衣着打扮应当是薛鼎无疑了。
陈锦和默默退到一边，她不想对着薛鼎行礼，只希望他盛怒之下不要注意到自己。
薛鼎看薛凝没有理他，更加生气。他抓起桌上的瓷杯狠狠往门上一摔。
薛凝这才停了下来，她满脸泪痕望着薛鼎，委屈哭道：“爹爹就只会骂我，如果不是你一直横加阻挠，我也不至于被冯郎抛弃……”
薛鼎气得狠狠扬手欲打。
别说薛鼎了，陈锦和听了都想抽她。就为了一个负心绝情的小白脸，薛凝竟然丧失理智到这种地步！
薛凝哭地上气不接下气：“你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从小也没个娘亲疼爱。没人管我，没人教我。我活该一辈子没人爱！”
薛鼎的巴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
他努力平息了心里的怒火，冷着脸问道：“那小子……没有让你吃什么亏吧？”
薛凝嘴一瘪，委屈道：“我……我给了他六百两银子。”
薛鼎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随即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银子不过就是身外之物。给了就给了，就当给你个教训！还有别的吗？”
薛凝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陈锦和还在，生生咽了下去。
陈锦和早就猜到，这薛凝八成是把从薛鼎这里偷来的乡试题目给冯子凡了。不过她也识相，人家父女谈心，她一个外人怎么着也该退场了。
于是她一脸识趣道：“薛姐姐，我想起我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薛鼎这才看到这里还有个活人。
嗯，一个长相气度都还不错的小姑娘，想必就是薛凝的哪个手帕交。薛鼎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