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再见
安风一时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那袋烧卖。短暂的沉默过去以后，他拉了拉她身上的衣服，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她找过你了？”
安玥还在发呆，没听懂他口中的“她”是谁，随即反应过来，轻轻皱了皱眉：“凑巧……碰到了。”
她不知道现在提起陈宛，安风会是怎样的心情。她坐到他的床上，看着安风起身去碰那袋烧卖，唇轻轻动了动。
安风打开纸袋，取出了里面的食盒。这家店这么多年外包装换了不少，但食盒的设计始终没变。他揭开封口打开了食盒，里面躺着七八个早已凉透的烧麦。糯米烧卖的做法其实有很多，也可以加自己喜欢的食材。
他喜欢吃带着胡萝卜丁的素烧麦，那家店每次看到他去都会默契地做一份素烧麦。那也算是菜单之外的点心了，除了他没人会这样点。
除非是很了解他的人。
但是她消失以后，他已经有三四年没吃过了。有些东西都带着记忆，不小心碰一碰就会想起。他那时刚因为第一次心衰治疗结束后出院，竟然连那家店附近的路都不敢靠近。可是说到底，结束比他想的要容易。
“凉了，别吃了。”安玥不想再看他的动作，伸手要去碰，却被他轻轻按住了手。
他拿起一个烧卖靠近了唇，面色如常地吃了一口。之前凉掉的烧卖也吃过不少，都觉得好吃，但时隔多年再吃竟然觉得没有味道了。唇舌仿佛都在抵触这种软软的食物，他盖上食盒的盖子，不由得笑了一声：“不好吃，玥玥，下次给我买热的吧。”
安玥看着他的神情，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时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安风将食盒放进纸袋中，转过身抽了一张纸巾擦拭着手指。正当安玥准备走时，背对着她的人突然就出了声。
“玥玥，帮我和曹衡说一声。”安风低了低头，看着那个纸袋，“我明天想和陈宛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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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临以后就格外容易下雨，京市又位置偏南，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阴雨连绵的。陈宛轻轻抖了抖伞上的雨水，将收好的伞递给门口的侍者，顺着他们的指引走到店内二楼的观景台上。
江水横穿将京市分为东西两岸，在这个观景台上可以看到对岸大厦的灯火，也可以瞥见a大图书楼的一角。多少年前，她在那座图书馆里不停地翻着资料，即使每门课都是第一名，她也没有任何懈怠，经常在那里呆到深夜。
那时她还没想到会碰到一个人，让她想起来时心情总是难过又古怪。
她坐到圆桌对面的椅子上，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用手帕擦了擦额上沾上的雨水。安风从来不迟到，她看了一眼手表，再抬头时已经看到了从楼梯拐角走过来的男人。
安风没穿正装，普通的打扮竟有些像现在还十八九岁的少年了。她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静静地挪开，向对面的那只杯子里添满了茶水。
时隔多日后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样难堪，安风坐到她的对面，像平常一样点菜倒茶，然后将菜单推给了她。
她看了一眼他点的菜，又习惯性地勾了一道糯米烧卖，但是想了想，她还是将它从菜单上划掉。
安风看了一眼她的动作，她下笔的时候太用力了，能听到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他没说话，将她面前的茶水换成了红茶，又添了一点热水进去。
“上次我在医院的时候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今天就是再问我，我也不能再告诉你什么了。”陈宛将菜单交给侍者，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垂，“而且知道那么多，对你来说也没有用——”
安风低着头翻桌边餐厅放置的一本小册子，他没抬头，声音很平淡：“我不是来问那些的，只是有一个问题还是必须要问清楚的。”
陈宛闻言一笑，喝了一口红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涩口：“什么？”
其实即使现在安风问出“你爱过我吗”这种话，她都能平淡的对答如流。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说过爱他的话，最大限度的告白就是“我喜欢你”。她说的时候，想着把“喜欢”换成“爱”会不会更容易接近他。
但是后来发现，仅仅是“喜欢”这两个字都能让安风觉得高兴。
她忍不住的时候也曾经问过，那时她拍着他的肩膀，像所有处在恋爱中的女孩一样笑着问他：“安风，你有多爱我？”
他也没提过这几个字眼，但是被问到的时候却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像你喜欢我一样的程度。”
傻瓜，她当时在心里想。
“利用我的时候，偶尔也会喜欢我吗？”安风忽然淡淡笑了一下，抬头看向她的脸。
他的性格外冷内热，很少将这些字眼说出口，尤其是这些矫情的问题。陈宛微微一怔，她下意识就要选择那个她要展示出去的答案，但看着他的时候才意识到，现在好像再骗安风就有点难了。
假如他能看到她谨慎回避的目光，会不会能分辨出她的真心和假意。
“现在都过去了，说这些好像也无所谓了。”陈宛仰了仰头，从盘子里挑了一颗蓝莓送进嘴里，“安风，任何人和你亲密地待久了都不可能会不喜欢你。我一开始是个例外，后来变成了普通人。”
她不想把话说得太明显，想让最后自己的结局还是好看一些，所以声音也轻了许多。
“在利用你的时候也偶尔喜欢过你，如果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个，那我说实话好了。”陈宛点了点眉心，“不喜欢你有点难，我努力过，现在成功了。”
安风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他笑了笑，像许多年前一样揉着眉看她，不同的是没了眼中的爱意。
陈宛对上他的目光，听到雨声不断地打在不远处的江面上，往外看，湿透了的云慢慢笼罩到观景台的附近。
她很想立刻遮住自己的眼睛，但还是微笑着看向他。
安风低头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在他指尖格外显眼的盒子被放到了桌上。看到那个熟悉的东西，她不禁呼吸都停了停，然后看他将盒子里那枚带着些许划痕的戒指取了出来。
他戴了很久，难免会弄上一些痕迹，让人一眼看上去倒是知道是很多年的东西了。
“你还留着啊，我那只都丢了多少年了。”陈宛唇角一动，“我就送给你这么一件东西，你现在还给我也挺好的，就是不值钱了。”
安风淡淡一笑，将戒指在盒子里摆正放好，然后合上盒子轻轻推了过去。他看着陈宛的脸，不知道是在想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好像隔了许多年，再看她都觉得陌生了许多。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又平静地看向了她的脸。
“这个还给你了，谢谢。”
他的声音不冷，她却莫名地抖了一下。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已经买过单了。”安风看着她，声音温柔了许多，“陈宛，再见。”
连带着过去的时光一起粉碎，他的声音温柔却坚定。
她脑中有瞬间的空白，眼前模糊着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陈宛抬起头，耳朵好像哗哗的雨声所淹没。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听到了安风真正意义上和她道别的声音。
侍者将点好的菜端了上来，她没有在意，从盒子中拿出了那枚戒指。端详了片刻，她扯动大衣，拨开里面的高领毛衣，从脖子上轻轻拽出那个被挂在项链上的戒指。
两枚戒指躺在她的掌心里，一样的带着被划刻的痕迹。她静静地低头凝视着这两枚戒指，手指放上去摸了摸那枚戒指的边缘，像是对他的道别作出了一个最合适的回应。
“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