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痛悔
曹衡从诊所回到曹宅时，后门附近声音嘈杂，甚至没进门都能听到。他提着袋子走进去，只见曹稷正带着一堆人拦在小院里。
期间有女人的尖叫声和吼声不断冒出来，曹衡闻声脚步一停，然后稳步走到曹稷身后。
从这里看能看到方妙纭正被几个人按在地上，她喉咙里不断发出低吼，长长的指甲抓破了那些伙计的手臂。
见曹衡走过来，曹稷立刻就要赶他，被他用手拦住。
每年八月下旬到九月中旬这段时间，方妙纭的病就发作的频繁。犯病的时候，她几乎不认得任何人，像疯子一样只想跑出去。
因为前几年有跑出去伤人的事情发生，曹稷此后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派人把她关起来。
今年发作的时间更早了一些。
“爷爷，我来，你带着人下去吧。”曹衡瞥了一眼他苍老的脸，从十几个伙计闪出的道路中走过去。被抓伤的几个人见状也连忙退开，站到了曹稷的身后。
他叹了一口气，对着伙计们招了招手，一众人快速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曹衡将就诊袋放到一边的石桌上，俯身去握方妙纭布满泥土的手。他蹲下身子去顺开方妙纭凌乱的长发，将她的头发顺到脑后，看向她的眼睛。
她目光浑浊，抬起苍白的脸看向他。因为没了头发的遮挡，她清楚地看到了曹衡的脸。她停顿了几秒，抬手一把抓住他的肩：“你怎么回来了？曹禹，你不是死了吗？”
曹衡没有说话，他扶起方妙纭，轻轻扫去她衣服上的尘土：“阿姨，我不是曹禹。”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看向地上残留的针筒。曹稷已经让人给她打过镇静剂了，她的情绪也渐渐由狂躁转为目光空洞的安静。他将方妙纭扶着走向里屋，打开了屋子的灯。
方妙纭进门就跑到了床边，她像害怕什么一样揪着被子躲到床上，只露出两只眼来看着窗外。
曹衡上前将被角掖好，又关上了窗子。他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被子下的人：“没事的，现在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被子里的人没了动静，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从就诊袋里拿出了那本书。
此时安玥已经回到了别墅，她顾不上休息，将行李箱交给了辛迪。因为秦元打电话通知她明天下午就要出发，辛迪刚刚给她订好机票。
手术暂时是没法做了，必须先把工作做完。她本着越早越好的原则约了回来以后的手术，怕就怕夜长梦多，怕她苦苦压制的心思蠢蠢欲动。因为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从知道他存在的那一刻，她就没法像不知道一样生活。
所以越早做手术，她越能快点从这些事中走出来。不过好在到目前为止她没有任何孕期反应，应该能坚持拍完戏。从她和曹衡说完那些话时，她差不多就已经放下了一半的心。
她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逼迫她。
辛迪第二天来接她时，她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好。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辛迪躲在门口没敢进来。她跑出去打开铁门才看到门边停着那辆熟悉的车，辛迪小心翼翼地站在门的一边，可怜兮兮地看了她一眼。
车上的人见她到了门口才下车，安玥目光有些不悦，但没表现得太明显。曹衡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她隔远了没有看清，直到他走近，才看到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个资料袋。
她心里警惕着他又要玩什么花样，抬头看向他的眼。曹衡神情平静，只是眉宇间有点疲态，他眸子里的血丝让她一怔，然后看向他递到她手中的资料袋。
她没说话，接过来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沓装订好的a4纸。她瞥了一眼，看到里面分好的标签和隔页，第一页上的字有钢笔写的备注痕迹。她连续翻了几页，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和蓝色的手写备注。
虽然翻得快，但她还是看清了大体内容是手术的注意事项和保养之类的资料。
他这样好像就是接受了她的决定。安玥心里一动，她将那几页资料放回去，将资料袋的一角放在手心里掂了掂。
曹衡看着她如释重负的神情，淡淡垂下眼，将u盘也一并放到她手上。
“谢谢，你能想明白，我很高兴。”安玥拿着u盘将它放到口袋里，然后转身就走，被曹衡适时拦在了身前。
她向后退了一步，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有事吗？”
“玥玥，拍戏的时候注意身体。”曹衡想伸手碰她，但想到她的反应，硬生生将手收了回来。
“谢谢提醒，再见。”安玥笑了笑，转身跨进车内。
他站在原地看着商务车开远，然后回到了自己的车中。车内弥漫着香包的气味，是贺钧之前从他那里偷走的，如今又重新回到了车里。
这个气味伴随着他的前二十几年，师父身边就总有这种味道。在那座宅子里闻不到多少人间烟火气，他入眼的永远只有寂静。后来回到曹宅，帮着曹稷做了很多事情，他甚至都忘记了从师父那里得到的忠告。
做任何事都不可以赶尽杀绝，不小心种下的因，会积成无法承受的果。人容易为自己做的事付出惨痛代价，或许对等，或许不对等。
他为了曹家做过很多卑劣的事情，从未考虑过他所作的恶业会得到什么果。
因为他以为此后的人生只能如此了。
却没想到会遇到一个人，让他后悔平日没多积一点德。
安玥就是这个人，让他看着报告单痛悔一夜却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