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原是故人来（3）
宴会设在皇上平日处理政务的甄典殿。
地方宽敞，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十分有序。
这是皇朝宫中宴会的意义，显示祁国上下和乐安宁。
妃嫔们盛装出席，对着摆在跟前的酒席，绽开笑容，怀着各自的心思。
坐在正位上的慕玘身着沉重的正装，与皇帝身上的同色调。她本来就不喜欢热闹的宴会，之前还能够找各种理由缺席或者提前离开，只是不得不逼迫去习惯。
魏安辰拿起酒杯，还是先看了身边人一眼，慕玘虽参与过这样的宴会，终究是不喜欢的，因此有意安慰，“皇后要习惯这样的场面。”
慕玘悄然侧身，亦回礼碰杯，“臣妾不喝酒。”
他喝一杯转回身去。
夜色渐浓，丝竹之声越来越热闹。
众人行礼以后，渐渐放下了拘束，有一搭无一搭与身边同僚亲戚攀谈，氛围也就热络起来。
慕玘心神不宁，虽不能喝酒，但宴会上难免碰杯，也不知不觉喝下三杯，直到第四杯时，被皇帝按住了手：“朕记得你不喝酒的，莫要贪杯。”
宴会的酒度数不高，一是为了防范君王贪杯，二是防止大臣亲贵酒醉闹事。
魏安辰知晓曾经慕玘十分喜爱喝酒，只是如今身上不好，太医曾告诉过不许喝酒的。
慕玘正要推开他的手，碰巧一个踉跄使她眩晕，便也没有即刻脱出手去。
那人低语：“你还好吧。”
魏安辰看着慕玘，可能是好久未喝酒了，偶尔就想起原来的爱好。
他眼底无奈，却也不叫她多喝了。“回去要头疼的。”
慕玘没有听清他这一句话，只是本能对他淡漠一笑，忽而转身。
转身却见故人。
她发现一道温热，顺着这道温热望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是喝醉了，怔忡间反应过来，魏安辰还抓着自己的手，猛然清醒，收回眼光，若无其事。
魏安辰只当慕玘酒醉，眼神迷离，竟有了几分水光。
叹了口气，知晓她难受，松开几分握着她手的力道，却也怕她已坐不稳，便没放开。
慕玘清醒过来，知晓如今身处宴会，不能失仪，便依旧微笑。
心底却又万分委屈。
子川？
他竟然，还活着。
“为何”
他看到她的目光，眼波荡漾，柔情万分。
他眼眸不变，温润依旧，清浅面容在月光下不甚清晰。
她越来越觉得目眩，抬首，正巧望见他端着酒杯，眼睛却是望着自己的。
她下意识挣脱开魏安辰的手，端坐肃穆，再无他话。
魏安辰皱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远处盛放的烟花。
皇帝站起身，慕玘不得不跟随。
只一瞬间，皇帝的手已在宽大的华服下再次握紧了她的。
她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如今又在这双手上。
她莫名紧张，心狠狠跳动着。
蓦的有些担心他看见如此情状。
“今日设宴恭请单于，希望本国和篁朝世代安宁。”
洛子安闻声站起，“皇上这样说，是篁朝的荣幸。昨日皇上皇后大婚，行程仓促，没准备大礼。今夜良辰美景，特地向皇上皇后讨杯酒欢喜欢喜。”
说完一饮而尽，依旧笑面。
眸中微波被慕玘看在眼底，他也是长情的人，眼光对着她身后的人。
她举起酒杯饮下，一阵寒暄，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昏昏沉沉。
“皇后先回去休息吧。”
魏安辰实在是担心她不胜酒力，也只当她今日辛苦了。
“谢皇上”
婉儿迅速扶住小姐，担心地小声道，“小姐怎喝这样多。”
慕玘知道那人的神色满是担忧，于是握着婉儿的手尽力微笑，“我们回宫。”
走回鸳鸯宫，她怔怔道：“婉儿，你也看到了子川，对吧？”
婉儿愣住，想起幼年洛公子说过要娶小姐为妻的诺言，不觉心惊，赶忙回着，“洛公子，只是您的故人。”
小姐入宫为后，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
“一入宫门深似海。”
慕玘凄婉一笑，藏了十分心酸。“皇后固然荣耀，却已束缚了我交友、生活。”
婉儿伤感，不知道怎么样劝解，只能静静搀扶。
她看小姐神色无光，终究忍不住开了口：“只是小姐，可千万不能再喝这样多的酒了。”
只要眼波流转，便能够荡漾心绪。
她微微笑，夜晚的风吹得她神色清明了些：“今夜怕是要先睡下了。”
小姐和皇上自幼相识，小姐在私底下从来不叫皇上的名讳或是“太子”，只以“他”来代替。
她由着婉儿言欢服侍着更衣沐浴休息。
宴会渐渐散去，热闹消散。
烟火散尽歌舞停，聚散终有时。
王孙贵族行礼离开，各宫妃嫔酒菜尽兴。
篁朝一行人被带往早就安排好的住所。
向来如此，十分周全。
魏安辰一杯杯灌着酒，急得小夏子团团转。
皇上从来不是贪杯之人，便打了个千。“皇上，回去歇息吧。”
魏安辰放下酒杯，摇晃站起。
“回听雨阁。”
小夏子听闻此语，顾不得多想，赶忙跟上。
夏日夜晚，因一场雨解脱焦躁的热气，倒也十分安宁。蝉鸣深深，一波波传到各宫人的耳朵里，所有宫殿都因方才的宴会尽兴而欢迎这令人安心的蝉鸣。
灯灭，黑夜安闲。
听雨阁内，烛光未散，添烛火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
他们不知道皇帝醉酒醒是未醒，自回来便站在案前不停写着东西。
许多人不解皇上到底为何醉酒，也不知皇上夜晚还不安歇到底是何意，只能更加用心的做着事，生怕出错。
“世间安得两全意，不负如来不负卿”
皇帝突然大笑，小夏子看着纸上狂草的几个大字，心中一惊。
魏安辰做事谨慎，写字从不狂草，除非被先皇责骂冤枉，愤懑无法排解。
他抬起头来，眼光嗜血，眼底的怒意隐藏他的不甘，纸上落款【如卿】，丢掉手中的笔，猛地坐在位子上。
“皇上，该去鸳鸯宫了。”小夏子颤颤巍巍，却不敢忘了提醒。“外头下大雨，皇上”
外面大雨倾盆，雷声不绝。
魏安辰冷冷看他，反倒笑着，“是了，规矩怎么可以改？”
帝后大婚，若是皇帝不在皇后宫里过夜，不合规矩。
是了，只是为了宫中规矩。
“替朕换了这身衣裳吧。”他知道慕玘不喜醉酒的人，也不喜欢喝酒以后的味道。
小夏子叹一口气。
皇上，终究是最在意娘娘的。
皇帝的车马走到鸳鸯宫。
鸳鸯宫安静，几个守门的不敢睡去，宫内因大雨雷声再亮起烛光。
皇帝走近，看到早在塌上因酒醉熟睡的慕玘。
她脸颊通红，不同往常。
他皱起眉头，转身吩咐旁人，“朕要沐浴。”
他径直走向清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