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灯光明亮,贺祯身后的“冲”字有似喷□□,客厅中所有的空气都变成燃料,火焰沿着“冲”字那一竖在客厅里肆意燃烧。
刚进家门,火药味就灌满楚燃的鼻腔。楚燃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应该说不知道这是又怎么了。
听到贺祯冲自己妈妈吼出那句话,楚燃停在门前,贺阿姨生气又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而楚胜利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是有什么心事。
将手中脆弱的蛋糕放在一边的柜子上,以免待会不小心打翻,楚燃这才走向背对着他的贺祯。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贺祯刚刚吼的那句话给了他很大提示。
和我学抽烟?听语气还像是抓住了他是坏哥哥的把柄。
好哥哥怎么会在弟弟面前抽烟呢?会把弟弟带坏的。
被贺祯这样说,楚燃也没有介意,反倒还有点高兴,因为贺祯这样说就说明贺祯认为他是个好哥哥,不然也不会对他抽烟的事这么诧异,还特地在这种时候当做他的把柄丢出来。同时,楚燃也庆幸贺祯关注的是他抽烟这件事,而不是他抽烟的原因。
他抽烟的事,楚胜利是知道的,可那件事……楚燃还没有告诉他。
没想过贺祯这么叛逆的孩子竟然不会抽烟,楚燃小小地惊讶一下。虽然贺祯不会抽烟,但他的敏锐依旧没变,楚燃朝他走去的时候,才走几步路,贺祯就转过头来。
楚燃并没有因此而停住脚步,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贺祯的底线。短短时间,贺祯一直盯着他,楚燃也不退缩地向前。
终于,楚燃成功走到贺祯身边,抵达暂为安全的地带。
楚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没有停止地走向贺祯时,贺祯警告的眼神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渐渐变得柔和,不再那么带刺。
停在客厅火药味的“制造中心”面前,楚燃嘴还没张开,想说的话还没吐出一个音,只是刚停下脚步,面前的贺祯就转移阵地,回过头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关门声响在贺阿姨叫他名字的声音之后,贺阿姨注视着那扇关上的房门,看起来有些无奈。不想贺阿姨因为贺祯的事又自责,楚燃走到贺阿姨身边,轻声对贺阿姨说:“没事。”
贺瑶闻声抬头,满脸的愧疚。
“小孩子闹脾气而已。”楚燃微微笑一下,想用笑容为贺阿姨的自责减轻重量。
劝完贺阿姨,楚燃转头,视线落在刚刚响起关门声的门上。
因为不想让贺阿姨愧疚,而尽量将贺祯发脾气的事情弱化,嘴上是这么劝,可作为这个家除贺祯外离十七岁最近的一个人,楚燃知道将这件事用小孩子闹脾气这六个字笼统概括,是最大的归类失败。
谁年轻时没有自己在认认真真地说事,却被长辈认为只是在无理取闹的时候。
贺祯刚来的时候,楚燃觉得自己老了,现在又觉得自己离最容易被认为是无理取闹的年纪不远。他在楚胜利和贺阿姨都各做各事的时候走到贺祯门前,弓起手指敲敲贺祯的房门:“我带了蛋糕回来,你想吃的话就出来。”
只是告诉他有蛋糕吃,并没有期待过贺祯会真的因为一块蛋糕就打开门,楚燃说完只停留几秒就从门前离开。
果然,单单一块蛋糕是吸引不到一个十七岁还在气头上的少年。吃完饭后楚燃将剩下的蛋糕放进冰箱,关上冰箱门之际,又想到什么,走进自己房间,找出平常用的便利贴。
确认冰箱门关好,楚燃本想进房间,一转身,厨房内一个身影忙碌。那个身影几乎将他家的劳动全部都承担,楚燃几次想帮她,都被她以“你上班太累了,快去休息休息”的理由拒绝。
再一次被这个理由拒绝,楚燃强行拿过贺阿姨放在一边等待冲水的碗,自顾冲起来。贺阿姨还想说什么,楚燃先开口道:“阿姨。”
“嗯?”贺瑶转过头来。
“您也别太急了,您越逼他听话,祯祯越是不会听话的,”楚燃冲好一个碗放在一边,“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我觉得祯祯不是个坏孩子,而且他有时候还挺听话的。”
“他还听话?”贺阿姨像是不相信楚燃的话,“他有你那么听话就好了。”
“我也有不听话的时候,”楚燃笑笑,“您也别叫他向我学习了,我相信祯祯以前很乖,您也是想让他变好,可这样说倒可能让他更讨厌我。”
听到这话,贺阿姨陷入沉思,沉思之后又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
一起洗完碗,楚燃没有进房,而是陪贺阿姨在客厅看了会电视,聊会天。
聊到贺祯,贺阿姨一脸愁容:“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到这里就变了个人,变到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我儿子。”
交流“育儿方针”交流到贺阿姨困得眨眼,楚燃劝她去睡,一直不说话、光看电视的楚胜利这才开口。
“也不早了,去睡吧。”楚胜利说。
劝睡贺阿姨,客厅里只剩下楚家两父子。客厅安静得只剩电视声,到这个时候楚燃才试图去询问楚胜利——贺祯发火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客厅灯光关闭,电视光亮映亮身边的父亲。楚燃坐在沙发上,侧头看一眼身边抱着遥控器的父亲。
他和贺阿姨谈论贺祯的时候,楚胜利就几次转过头来。不明显,楚燃却明白他是有言论想发表。
好几次转头,又好几次将自己想说的话咽下,到只有他们父子俩时,楚胜利才忍不住开口感叹:“养个孩子真难埃”
投落在电视上的视线转移到楚燃脸上,楚胜利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以后不准在家里抽烟。”
楚燃点点头,他在家一般不抽烟的,以前有老妈在,只要他一抽老妈就说他,阳台抽也不行,现在家里有个还没成年的小孩,楚燃更是不会在家抽了。
那次只是个意外。
“贺祯那孩子看起来挺叛逆,我还以为他肯定会抽烟,没想到还挺单纯。”楚胜利明明没有叹气,却每句话中都像自带叹气。
“你不是说他很乖的嘛?”楚燃问。
“当时第一次见他,他真的很乖,就站在他妈妈身边,一把红色的大遮阳伞下,别提多乖了。看他回来后这么叛逆,我差点都怀疑他以前是不是装的。”
说出这句话,楚胜利抬手揉揉自己额头两边的太阳穴。楚燃以为他不舒服,关心一句,楚胜利摇摇头。
楚胜利真正叹一口气说道:“你爸我以前是干警察的。你是不知道老爸看过多少迷途上的孩子,各种各样,抽烟斗殴吸du,什么样的都有,劝也不听,怎么都不听,拉也拉不回来。”
“爸,”楚燃叫住自己有些忧愁的老爸,“你也别太担心了,贺祯只是生气而已,不是个坏孩子。”
手指再次抵上自己的太阳穴,楚胜利“嗯”一声:“我也知道,看他一头黄发,不知不觉就把他当成当初在警局里见到的那些混混了。今天听到他说向你学抽烟,不得不承认,我才惊醒,我说是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对待,结果还是戴有色眼镜看他了。”
原来老爸是在自责,楚燃劝老爸:“你这也是担心他埃其实我听到他说向我学抽烟的时候,也挺震惊的,我也第一直觉觉得他会,我也戴有色眼镜看他了。”
“当初养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觉得养一个孩子真的难。”楚胜利感叹。
楚燃以为老爸接下来会再感叹自己小时候多乖,压根不用他管,楚燃连反驳的话都准备好了,楚胜利却说:“哎,不过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要不是有你妈,我肯定也会被你烦死。”
话题猝不及防转到老妈那,心中淡淡的悲伤长成水面的浮草,轻轻的,无声无息地漂浮而过。
楚燃还是笑:“那得亏你讨了个好老婆。”
楚胜利笑着点点头,太阳穴压根就不再疼,只是眼睛有点酸。害怕身边笑着的儿子发现,楚胜利快速站起身,丢下一句“早点睡”就走向自己的房间。
再一次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楚燃望着自己父亲的房门。
那个房间原本属于两个人,现在还是属于两个人,却只住一个人。
楚胜利回房后,楚燃才轻轻叹一口气。他害怕在老爸面前叹气,不知为何,只是好像在真正清楚明白老妈离开他们的那一瞬间,他就不敢再在父亲面前叹气了,不再敢告诉父亲一些不好的消息。
拿过背后的抱枕抱在怀里,楚燃双眼盯着电视机。
都经历过身边亲密的人的死亡,他明白的,所以他不怪柳常。
柳常怕那些流言蜚语,他也怕。柳常希望自己的母亲能不因这些事而为他操心,他也希望。
所以他并不怪柳常,所以收到柳常亲手递过来的请帖,楚燃还是没有怪他。
那长方形的烫金请帖递到他的手里,薄薄一张纸,却重如千斤。
楚燃没有打开看,他不敢也不想知道里边写着哪两个人的名字。
楚燃将柳常给他的请帖放进包里,第一个问题就是:“你爱她吗?”
要求现在就见面的短信中,突来的叛逆都被消磨,见到柳常,楚燃才有点贺祯的叛逆气势,能够直白地不浪费口舌地直接问柳常。
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的爱恋,也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的离散。
柳常抬眸看向他,柳常面前的咖啡不苦,可他却觉得嘴中一阵苦涩持久不下,粘着喉咙,致使他说不出话。
觉得过了很久,可在正常的时间中只能算得上短暂一瞬。度过艰难无法开口的时光后,柳常咧开嘴笑着说:“当然爱啊,不然怎么会和她结婚?哎,你不会还没走出来,还喜欢我吧?”
将话说绝,原来这么容易,原来这么难,每一步,每一句,都踩在自己与对方的雷点上。
伤敌一千,自损所有。
收到答案的楚燃从柳常嘴角借过一丝笑容,可那笑容化得太快,刚借过来就在风中消散,楚燃只能努力平着嘴角,淡着语气说:“我这个问题不是替我问的,我是帮你的新娘问的。你爱她吗?你真的爱她吗?如果爱的话,那我就祝你们百年好合。如果你不爱她的话,那我就还是不去了。也劝你别祸害人家姑娘,这也不是为了挽留你。”
柳常被他说得语塞,他看着楚燃,却又不敢看他,复看向桌上多出来的请帖。
手指摸上请帖上凸出来的烫金,柳常没有抬头,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请帖,说:“爱呀。”
楚燃望着他,几秒钟后才下定决心说:“那就好。”
说完这句,楚燃毫不拖泥带水,起身下楼。柳常闻声抬起头,看着楚燃走过那个他们年少时你追我赶、踏过无数遍的楼梯,慢慢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世界,而他不曾伸手挽留。
身边的服务生打碎一个玻璃杯,杯中饮料四泄,柳常听到了属于他们的青春碎裂的声音。
碎裂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楚燃猛地睁开眼,一睁眼,瞬间明白自己做了个梦。同时,看到那张近在眼前惊慌的脸,又觉得自己身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