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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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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在太常寺任职的郎君官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事用不上高官。而太小的官阶,一则容易引起李彰疑心,二则人微言轻,不一定被李彰当回事。

    太常寺掌管祭祀之事,往日里没少跟太史局的人打交道,里头自然也有人通八卦风水。

    这位,倒是很适合。

    李彰捏着酒杯,听他絮絮叨叨冠冕堂皇说了一堆有关天象之言。最后“抛砖引玉”地提到,“臣的妻子前些天到城外的玄元观中,听说观主明齐真人的师兄明微真人远游归来,这明微真人四海为家,颇通卜算观星之术,臣观近日天象有奇观,便请了真人前来,陛下可愿听真人一言?”

    李彰一只手臂搭在案前,锐利的皇帝哪里是容易糊弄的人,听完官员的话,李彰探寻地在官员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轻笑了下:“王卿倒是个有心人。”

    裴致看着那官员手有些抖,随后李彰手一挥,“宣,朕倒要看看,这真人是不是虚有其名。”

    宫人重重口信传过去,殿内众人屏气凝神地盯着殿门口,不过片刻,便有一个穿着青灰道袍,年纪越莫六十上下的道士迈进了殿内。

    裴致装作凝神严肃的模样,心里却笑起来,来的真人不就是为二人卜过卦的,爱云游的那位老道?

    可是自上次一别,已经是半年之久,李知竢去哪里寻来的人?

    老道八风不动,看着仙风道骨,李彰目光探寻地在明微真人的身上扫了一遍,而李知竢面沉如水,脸上甚至挂着有些嘲讽的笑容。

    “贫道拜见陛下。”

    李彰捏着杯盏,晃了晃杯中淡色的酒液,看着面前的道士,“听王卿言,真人四海为家,颇通卜算观星之术,可看出近来天象有何异样?”

    老道甩了甩拂尘,“凶吉难辨。”

    李彰“哦?”了一声,“难不成真人只会说些模棱两可之言?”

    明微真人不卑不亢道:“强涌之相破在未,加吉可望富贵,不会吉而会凶,为臣不忠,为子不孝,凶恶胥吏。”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寂然,“为臣不忠,为子不孝”直指李知竢,他抬眸,看着殿内满头白发,但面容却睿智的老道,冷道:“妄议太子,真人真是好大的口气。“

    明微真人对着李知竢揖了一礼,并不畏惧李知竢的样子,“天象如此。贫道只是说了些实话,殿下与陛下命格相冲,自然该格外重视些。”

    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在众人眼中原本李彰与李知竢便就因着前头玉璧之事生了嫌隙,如今明晃晃地添了一把火,谁都不敢赌这一对父子会如何。

    李歭函不是蠢人,李彰和李知竢在试探他,他也在观察他二人的态度。

    李彰在上头不发一言,看着并不像相信这道士的一面之词。

    明微真人又行揖礼,“紫微星属己土,乃南北斗中天之帝王星,为官禄主,紫微在子,雄心万丈而壮志难酬,纵会六吉也嫌力量不足,倘不会吉反会杀。”

    李彰唇边的笑渐渐凝了下来,反问:“依道长之言,该如何破解?”

    老道并不急着割裂父子二人,只道:“须借太子殿下的鲜血四十九盅,布以阳怒阵,于山间阵中静待四十九日,方能化解危机。”

    李知竢若允,便是取血与变相幽禁,若是不允,便是不忠不孝。

    裴致也不由得讶然李歭函的心思,当真狠毒。

    李知竢一不崇道,二不更不会让人将自己困在山中取血近两月,他吐出一口浊气,近乎冷笑道:“区区道士之言,不足挂心。”

    明微真人抱着拂尘,气势十足,并不畏惧李知竢的言语,只恭敬地看着李彰,“殿下又何须疾言厉色,陛下自由决断。”

    李彰放下酒盏,面朝着李知竢,声音很轻,却隐隐有了些危险的意思,问:“太子这是不愿?”

    李知竢抬手行礼,语气坚定,甚至有了些强硬,“儿臣不愿。”

    语气和神态都拿捏的刚刚好,即便除去做戏的成分,亦是他的端正,他的严肃,他的坚直。

    李彰的神色渐渐沉起来,最后厉声斥责道:“放肆!”

    群臣顿时起身,李歭函顺着众人拜倒在地,“陛下息怒。”

    眼角余光,李歭函见李知竢与裴致静坐在席位上,饶是李彰做如此情态,他依旧安然不动,而裴致坐在他身边,不见畏惧,只见同心。

    真是有些碍眼。

    李歭函收回目光,看着地面,殿内没有安静许久,李知竢携裴致跪在李彰面前,“父皇目光敏锐,明察秋毫。近来朝野动荡不安,其中不乏有异心者,此人不明身份,焉知不是借风言风语离间父皇与儿臣,其心当可诛。”

    看着底下心思各异的朝臣,李彰忽然生了些熟悉的感觉。

    与十几年前也没甚不同。

    只是他与他的孩子不会被人离间。

    李彰闭了闭眼,再抬眸时便对着李知竢怒目而视,“其心当可诛?究竟是风言风语,还是太子命格逾君,意图取朕而代之?”

    李知竢再行一礼,反问:“父皇难道要效仿前朝厉帝,迷信道术,祸乱天下?”

    李彰手里拿着杯盏,动了动手腕,压着眉眼,用了十成的力气将杯盏掷在李知竢肩头,“传朕旨意,太子无状,言行有失,禁足东宫,无令不得踏出一步。”

    杯盏闷声砸在李知竢的肩上,裴致在袖下攥紧了掌心,心疼的厉害,只是仍谨记着这时这刻有一场大戏要演,适时拿出太子妃与裴家女的气势,垂着眉眼,恭谨,却不畏惧。

    朝臣忙不迭道“陛下三思”,李知竢将这场戏拉至巅峰——他抬起清俊锋利的眉眼,直面李彰,“儿臣之意绝不会变,将治国依托于道士的之言,终将使民心不定,父皇难道忘了十四年前如何?”

    李歭函目光骤然一缩,一口血腥之气蔓延至喉咙,原本三分信任也生生提到了六分。圈禁父亲,弑杀兄长之事乃是李彰最遗憾之事,多年来在朝堂之上几乎无人再提过一言,将这事剖开来说,李知竢无疑是将李彰心中隐秘的角落撕给人看,若说做戏,也做的有些过了。

    “竖子!”李彰怒目而视,捂着胸口挥手,一行金吾卫稳步向前,过了一时半刻,听李彰缓声道,“这段时间太子便静心思过吧,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沈桓“腾”地一下起身,声音变了调,“陛下!”

    李彰听着沈桓在下面处处为李知竢辩驳,压了压怒气,“来人,把沈侍郎给朕拖出去!”

    李知竢冷着脸,却没有做出与李彰相似的恼怒情绪,而是阖了阖眼,像是极其失望的样子。

    知情的陈相不由得暗叹,有张有弛,将朝臣将信将疑的心思拿捏地准确,这一对父子,没一个简单人物。

    一团乱里,没有人注意到李歭函似笑非笑地嘲讽。

    呵,即便如此,也是真假难辨。

    千秋之节不欢而散,装了一晚哑巴的裴致与李知竢在金吾卫的看管下,一路沉默地回了承恩殿。

    裴致惦记着李知竢肩上的伤,弗一进殿,便急着拉开他的衣襟瞧上一瞧,李知竢微微笑了,握着她的手腕紧了紧,“阿致,委屈你了。”

    裴致轻笑,抿抿唇开口道:“愉安,我们是夫妻,自然是一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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