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安然
“阿致,我们去拜一拜阿娘的牌位吧。”
将身后宫人们留在原地,李知竢带着她沿着紫宸殿的廊道往后头的偏殿走,裴致心内疑惑,他似乎看了出来,牵起她的手走进一处偏殿的内室。
室内很安静,门口有位看守的老妇人,见着李知竢忙行过一礼,再看两人手牵着手的动作,微笑着说:“这就是太子妃娘娘了?”
李知竢点头,“我们来祭拜阿娘。阿致,这位是照顾我阿娘长大的丹生阿婆。”
裴致颔首,礼貌地开口:“见过阿婆。”
丹生阿婆仔细看着裴致,笑着夸人:“太子妃生得漂亮,样貌也善,看着就是个好娘子。”
看着就是个好娘子的裴致跟着李知竢同丹生阿婆拜别后,走进了这一处静谧的屋子。
很干净的地方,里头有清淡的檀香气,四周摆了一把短剑,几本书,还有首饰盒子,裴致想大约是故皇后的遗物。屋子的正中是李知竢阿娘的牌位,也就是她的婆婆。
地上有两个蒲团,李知竢同裴致跪在牌位面前,叩首过后认真道:“阿娘,我带我的妻子来看您了。”
裴致随着他一起行了叩首礼,待李知竢说完话,裴致才温柔尊敬地开口:“婆婆,我叫裴致,今年十七岁,和愉安是去年相识的。昨日我们成了亲,今日才来拜访您,请您不要介意。”
李知竢取了两炷香,转身时看她谨慎又小心的样子,低声笑着放进裴致手中一炷:“阿娘是比姑母还干脆爽利的性子,姑母那样喜欢你,阿娘也是的。”
李知竢拜了一拜,转身看裴致正看着牌位,正经又严肃,大约是在心里悄悄和阿娘说些什么,便耐心地等着她,直到她笑了下,才一起上了香。
宫人们来往频繁,裴致也就不好再与李知竢手牵着手,但黏糊糊的两个人还是并肩往东宫走,裴致疑惑地问:“我们现在回哪里?”
“先回承恩殿可好?”李知竢提议,“自早上起你也累了,用过午食我们再逛一逛太极宫。”
昨夜一切都是晕乎乎的,她还没仔细看过承恩殿。走了一圈以后宫人们已经将殿内外打扫干净,见着她与李知竢又是好一场跪拜。
殿外栽着几株花树,玉兰,梨花,海棠,桃花,都是这时节最喜人的景象,青柏在后头瞧着,看太子殿下信手拈来一朵桃花,簪在娘娘鬓间,美人如画。
感情甚笃是真,旁人看了都忍不住露出笑来。李知竢不知青柏做了什么感想,直接揽着人进殿,留了他们这一行人在殿外。
虽说着意弄出了十里红妆的架势,但裴致常用的东西并没带多少过来,一个上午婢子和内侍们便收整好,殿内一如昨夜初见时的整洁华丽。
她离开承恩殿时,只跟宫人说有个丹棕色的红木箱子,将那个放在殿内,其余的收好便是。裴致忙挣开李知竢的怀抱,到柜子里翻了翻。
李知竢跟在后面,见她神色有些紧张地拉开柜子,在层层叠叠华丽的衣裙下翻到了一个箱子。
“找到了,幸好。”她正要抱起箱子,李知竢在后面伸了手接过,难免疑惑地问:“怎么这样紧张?”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李知竢将箱子放在小几之上,坐在裴致身旁,看她打开箱子,最上面是一把弯刀匕首,很是小巧精致,裴致指着上面的图腾解释道:“这是阿耶十一年前打突厥时得的匕首,是突厥王族的东西,对我阿耶来说是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战利品,所以回家时就把这个送给我了。”
“这个,”裴致拿起用绢布打结包好的书册,“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东西,“给你看看我的小时候。”
裴致拆开绢布,给李知竢看她两岁以前的丹青,粉团一样的小娃娃,一天一个模样,眉眼间还看不出如今的样子,裴致翻到拿着樱桃眯眼笑的自己这一页无奈道:“我阿翁也说,我小时候一看见好吃的就笑成这样。”
“年纪小总是有的,”李知竢一脸诚恳地为她找补,“那会儿就很好,现在还是太瘦了。”
“十二岁?大约是那个年纪起以后胃口就小了,也不爱像小时候那么爱吃了。”裴致合上画册,拿绢布细细包好后放在匕首旁。
“这个是我出生起我祖父祖母为我做的诗集,最夸张的一次是在诏州的时候,老翁们拿孙子孙女起行酒令,总之那会儿正是我换牙的时候,你能想到的吧?”
李知竢将笑意忍了下去,握着她的肩,“原来都是家人的东西,下面的呢?”
裴致拍了拍箱子底的卷轴,“我们的婚书,赐婚圣旨,还有太子妃册立诏书这些,是我们的事情了。”
他手一紧。
裴致察觉到,将箱子底的一个方形盒子拿出来,“看,海棠花,你在衡州时送我的礼物。”
阳光透过红宝石雕刻的花瓣上,透出一片鲜红的影子,栩栩如生,李知竢将人困在自己怀里,吻着她的发心,笑着说:“那时我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想找些有趣儿的东西讨你欢心。但从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只能挑些精致好看的物件,忐忑许久。”
她在他肩头蹭了蹭,“你要有这样的经历,我可要醋的。”裴致笑着说,“我想去你的殿看看,会不方便吗?”
“自然不会。”他将人抱起来,“只是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丽正殿在承恩殿南侧,处在东宫正中的位置,两殿之间有些距离,裴致和李知竢走了有一会儿才到,丽正殿的宫人看起来话更少些,见着人只行礼,青柏在后头挥手,只有两人走进正殿。
太子议事与就寝的殿,自然建的奢侈又精美。裴致觉得人的脾性还是会影响屋中的陈设,譬如墙那头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按朝代,按体裁的书卷,屋内的大屏小屏一律是庄重低调的山水竹兰,小叶紫檀案上码着一摞又一摞的奏折,镇纸与毛笔规矩地摆着,整间屋子又冷清又静谧,透着华贵,整齐与严肃。
她抱着李知竢的手臂,感慨了一句:“愉安啊,你的殿,和你的人真的很像。”
李知竢任她品评着,难得认真打量了一番,看她指着百宝架上唯一突兀的锦盒,“那是什么?”
李知竢笑,语气亲昵:“去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这表情少见,裴致怕里头装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又问了一遍:“我可以打开吗?”
李知竢继续点头。
锦盒不大,四四方方,打开后里面放着一颗光洁剔透的明珠,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裴致举着珠子疑惑地问:“明珠?”
“嗯。”他将珠子取出放在掌心之上,“掌上明珠,裴公所托。”
她将盒子一并放回李知竢手心,笑着摇摇头,“很难懂你们的哑谜。”
李知竢将盒子放回原处,“不懂也无妨,我懂便好。”
裴致忍着笑别过脸,“有你幼时的画像吗?我想看一看。”
“大约是有。”李知竢抬手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长方盒子,里面卷着一幅画。
“我阿娘爱漂亮,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生着病,怕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便请了画师为我们两个作画。”
他解开画轴红绳,将丹青铺展开,画卷上的亭台里坐着一个样貌出众华贵的妇人,艳丽夺目,身旁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郎君。
“婆婆可真美。”裴致不由得感慨,“是带着英气的美。”
裴致又仔细看着旁边有些别扭的小郎君,倒是和如今的眉眼一模一样,只是如今更清瘦硬挺拔,幼时脸上还带着点肉。
“怎么小时候就这么严肃呀?小学究?”
他想了想,只得解释:“大约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