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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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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致生死不明,李知竢没有多余时间耗费在路上,大明宫内外都是眼睛,调动大批金吾卫并上裴致中毒之事一早便会有人报给李彰。

    胡柯始终在裴府外等候差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忙让人将李知竢的坐骑牵来,果不其然,约莫半刻钟,李知竢冷着脸从府上出来,见胡柯牵着马,一个翻身,两人直接穿过坊间往丹凤门去。

    李知竢到裴府是低调前来,但后来按着李知竢的吩咐浩浩荡荡来了一批金吾卫不是密事——这事好跟朝臣交代,昨夜裴家娘子中毒,府中护卫前来寻裴公与裴将军时与太子遇上了一块。

    这话应付朝臣没什么破绽,但如今他与裴致即将结为夫妇,李彰必然命人来探得前因后果。

    先有大批调动金吾卫,后有裴致伤情,又是正月初一这样的日子,李知竢理应到大明宫说明一番。

    不出所料,阿耶正在紫宸殿心急,姑母一家一早得信后,听说裴府被金吾卫围着,连忙赶到宫中,李知竢到时便见四人神色凝重,齐齐看着他。

    他简单行了一礼,听颐华长公主焦急开口:“一早起来便听说裴府出事了,阿致中了毒,你派了太医和一队金吾卫前去,进宫才知道原来你整夜都在那儿,偏偏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阿致怎么样了?”

    李彰接着忙问:“什么毒?伤得重不重?可有解法?”

    他来时筹谋了后续的一切,如何处置刘氏,如何解决背后凶手,如何将这事圆成最合理的样子,可是这些建立在裴致一定会清醒过来的基础上。

    乍然听父亲姑母问话,李知竢忽然有些怔然。

    她如何了……?

    疼痛,无力,四肢冰凉,神智不清,昏迷不醒。

    更不知现在是不是……李知竢目光瞬间凝滞起来,悬起来的心像被人扯碎,一身沉重细密的痛。

    他天性坚毅内敛,处事永远清醒理智,此时面上却是无法掩藏的担忧惊惧。

    颐华长公主和李彰焦急地对视一眼,沈桓忙走上前按住他肩臂,“阿竢,阿致现在怎么样了?”

    李知竢无望的目光渐渐回过神来,张了张口,声音沉重又滞缓,“中的毒名为葫蔓藤,直接麻痹了大脑与心肺,太医正在守着,若是熬不过这两个时辰……”

    便熬不过去了。

    此时此刻他发觉自己根本就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无坚不摧,连这样的一点可能都不敢说出口。

    甚至喉咙有些哽意。

    心头的痛楚缠绕着他,渐渐唤回了李知竢的理智,在大明宫耽搁不得,他得回到裴致身边。

    捉住那名叫佟玎的男人前,他不能妄下定论,李知竢言简意赅,按自己的事前措辞道:“阿致被发现中毒是子时以后,裴府人等皆有嫌疑,如今除了个别心腹及府上侍卫,皆在排查范围内。儿臣已命金吾卫协助裴府管事对此进行调查,除此以外,此事儿臣将亲自接手调查,若有言官弹劾,阿耶不必在意。

    此次回宫便是对诸位长辈告知如今情形,阿致如今危在旦夕,恕儿臣不便多留。”

    他步履匆忙,颐华长公主在背后忙叫住人,“阿竢!”

    李知竢回过头,见姑母起身坚定地对自己说,“会好的,阿致一定会好的。”

    来回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回到裴致屋中裴公和裴将军正在一旁焦急地等着,李知竢免去了复杂的行礼,走到塌边。

    济兰为她换了柔软的寝衣,这一点并没有让她更舒适轻松一些,她的眉间始终蹙着,似是难受极了。

    李知竢谨慎地轻握住她的手,触到指尖一片冰凉,轻声问:“如何了?”

    沈太医摇头。

    青柏端着鲜羊血站在一旁,见状向前走了一步,“沈太医,可要用让娘子服下这羊血?”

    沈太医与卫郎中对视一眼,卫郎中摇头,解释道:“羊食其叶,天然解毒。但生羊血中难免不净,如果不是不得已,最好不用。”

    李知竢招了招手,青柏将碗端上前去。青瓷碗里装着大半碗暗红近紫的血液,血气混着羊膻气弥漫在空气中,李知竢端着碗,舀起半勺,看其生鲜黏稠,想到这一碗生血穿过她灼痛的咽喉流进胃中……他冷冷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沈太医为难地说:“与鲜羊血作用相同,三黄汤亦能解毒,只是鲜羊血在胃中更快些,其余法子尚得等娘子毒性抑制住才能用。”

    “第四次三黄汤还未给娘子喂下,若是半刻后不行,便只能饮鲜羊血试一试了。”

    闻言,李知竢将碗放进托盘之中,吩咐青柏:“去换一碗新鲜的来。”

    临近巳时,第四碗三黄汤端了过来,药汁暗沉浓黑,散发着苦涩的味道,显然加大了剂量,济兰抱着裴致,看李知竢将那苦药一勺接着一勺地喂进裴致口中。

    但裴致比第三次还难以喂药,起初还用下一些,喂到半碗时似是抗拒极了这一碗苦药。

    她紧闭着双唇排斥得厉害,李知竢面露难色,举着药匙尝试着再喂下一些,勉强喂了大半碗,李知竢将碗放在托盘之上,见裴公手里正握着一枚锁。

    熬了两天一夜,对裴公这个年纪的老翁来讲是极大的负担,即便往日里身子再康健,如今裴公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见李知竢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金锁上,裴公摩挲了两下,微笑着说:“这是阿致幼时的寄名锁。”

    “因着用的是金镶玉,阿致幼时总是因为嫌不够漂亮而不喜戴,后来老臣唬她,只要佩到十二岁,便能锁住性命,长命百岁,这才勉为其难地一直乖巧戴着。”

    “十二岁生辰那日,阿致吃完长寿面便抻着脖子等老臣把寄名锁摘下来。阿致年纪不大,歪理却多,说这寄名锁当真有用,她的命被留住了,以后让它接着保佑老臣。”

    裴良靖在一旁安静听着,悄悄别过脸,眼睛起了水意,“阿耶。”

    “这些你当然不知道。”裴公淡淡笑了,“是我们祖孙俩的秘密。”

    李知竢沉默良久。

    他与她的回忆却只有短短的一个春夏秋冬,期间掺了那样多的分别,记忆的碎片凌迟着他一般。

    上一次相见,他尚怀抱着她,郑重许诺:四季轮回,以后他们会一起经历更多。

    浅淡的光透过窗子,屋子里还烧着炭,可是他却觉得冷。

    冷得像坠入无边冰凉的湖水中。

    如果失去她,他的生活依旧会是平静无味的,但李知竢知道,那种平静之下,是地崩山摧的绝望。

    榻上的人轻轻磕了两声,李知竢忙上前,看她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沈太医细细诊着脉,忽然眉头一挑。

    他没有即刻开口,而是与卫郎中对视一眼,为卫郎中让路。

    青柏端着新放的养血走进院子时,听沈太医激声道:“抑制住了!娘子的毒确实抑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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